第52章 生娃啦(2 / 2)

這日彤紅密布,雪花飄揚間,瑟瑟有聲。

在這樣嗬氣成霜的雪日,季岫再次出現在了章王府。

正廳中,曲錦萱向季岫打探著生母與胞弟的狀況。

季岫答道:“薑夫人放心,一切都好的。”他凝思了下,隨即又沉吟道:“季某今日來,是有事要與薑夫人說,不知薑夫人可方便?”

曲錦萱愣了下,見他麵容肅正,心間驀地升起一股不安來。

她看了桑晴一眼。桑晴便點點頭,去門口看著了。

“是何事?還請季大人直說便是。”曲錦萱眉頭一跳,暗自掐緊了手心。

季岫先是垂著眼 ,似在思索著怎麼開口。須臾,他默默地抬起目光:“有一樁事,季某思來想去許久,又去與施瓊商量了下,這才下了決心,打算告知薑夫人……”

話不長,前後說完,攏共一盞茶的光景。

季岫所敘之事備細完整、條理得當,且他說話妥貼,極其顧及曲錦萱的情緒。

“……那詔非季某私物,季某也是受人所托,現尋得事主,季某若是不交,實負愧於當初以命交托之人。且不瞞薑夫人,季某人已知,就算無有那詔,薑大人……也無憂。左右,不過是費的時日要長些罷了。再有便是,若獻了那詔,季某人也算有些功績,能在薑大人及諸位老臣麵前說上兩句話。按我與施瓊之商議,薑夫人若仍願留在薑大人身邊,那季某與施瓊亦留在奉京,季某雖力微,將來也能做薑夫人的倚仗。可若薑夫人不願……季某亦當全力相助。”

“季某亦知薑大人……許有為難之處。但私心來說,薑夫人於季某有恩,季某實不忍相瞞。且施瓊心中無比疼惜薑夫人,不願讓薑夫人被人瞞弄,或受那等委屈,便遣了季某人前來,提前與薑夫人述清這些事,也好讓薑夫人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此事,季某本該在薑夫人生產之後再說的,可季某人探得消息,薑大人不日便將啟程歸京。待複位舉事後,薑大人得登九五,屆時薑夫人若有想法,便萬事難辦了。”

季岫說著後麵的那些話時,曲錦萱已是心神恍惚。她人如踏空一般,心神冰涼。

疑團解開,真相呼之欲出,她藏於心間的最後一絲僥幸,徹底碎為齏粉。

旁的,她尚能想出回答來敷衍自己、搪塞那些疑問。可在這一瞬,她清楚地記起,上世她被石封等人所擄時,曾聽他們談起過當朝新帝登基的風光,隻她那時身陷囹圄,一心隻想著如何脫困,根本沒怎麼在意這些。

在那時的她想來,下意識間,便以為石封等人口中所提到的新帝,是魏言安。

現下雲霧皆散,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試問一個將將登基的帝王,怎麼可能會放下朝中大事,且那般舍身去救她?

不,應該說,他怎麼可能會將視線放在她身上?

是了,是她蠢極愚極。她原本以為,是因為這世的自己改變了一些事情,才沒能讓他對自己生出上一世的感情,原來,自始至終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她原本以為他的反複,隻是大家所說的喜新厭舊罷了……

怪不得她怎麼都捂不熱他那顆心,原來、原來是自己一開始,就找錯了人。

還有,她那位所謂的“恩公”。

怪不得那人要戴麵具,怪不得那人的聲音那樣低沉怪異,怪不得那人要說那些含糊不清的話,怪不得那人總是看起來那樣的難以啟齒,原來那人的苦衷,便是他的身份。

他救了她與生母胞弟,她固然感激。可是、可是令她難以接受的,是他曾向她要過的、甚至期許過的以後。

要與她在一起、要與她生孩子……那時,他到底是懷著怎樣一顆扭曲的心,才能說得出那樣的話來?

一切明了,這種種真相蓋向曲錦萱時,她不啻於被無聲旱雷兜頭劈下,應聲間,有什麼東西轟然坍落。

曲錦萱渾身僵硬、四肢冰冷,那股冷,令她牙齒打顫,眉心眼梢都似積了一層霜雪。她的胃劇烈地痙攣了一下,胃中的酸液潮水般攪來攪去。

季岫一通話畢,感覺到曲錦萱的麵色很有些不對,便試探著喚了聲:“薑夫人?”

聽到有人在喚自己,曲錦萱茫然抬頭,正想說些什麼,忽覺腹中一陣急遽收縮,且她能明顯感覺得到,那股陣痛越來越短、且越來越痛,且而接連而來的,還有小腹的墜脹感。

“桑晴……”曲錦萱顫著嗓子喚。

季岫見狀,心知不對,也立馬出聲喚了桑晴進來。

桑晴幾步跑了進來,見曲錦萱抓緊扶手,痛到麵如金紙,額上已起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她嚇了一跳:“怎地了夫人?是不是要生了?”

“估計是……”曲錦萱一邊應付著那股陣痛,一邊告訴桑晴:“快、快去喚嬤嬤來。”

……

從巳時三刻到忌日醜時正,當殘星都快退隱的時候,章王府中,終於傳出一記嘹亮的孩啼聲。

繃了大半日心神的徐嬤嬤兩腿失力,險些趺坐在地。

她被人攙扶著,撩簾進了產房,頭一時間便去看了曲錦萱:“夫人可還好?”

曲錦萱失神一般看著徐嬤嬤,好半晌,才點了點頭,氣息微弱地答了聲:“嬤嬤放心,我無事。”

“那就好那就好。”徐嬤嬤合起掌來,朝各個方位都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詞地感謝神靈。

這會兒,產婆抱著裹好的繈褓過來討喜:“恭喜老人家,夫人生了個兒子。雖是早產兒,但瞧著啊,很是康健呢。”

徐嬤嬤接過,將繈褓兩側拔了拔,眼中立時淚光泛泛:“公子出生的時候,老奴也在。小公子這眉眼口鼻啊,實在是像煞了公子。”說著,她抱著孩子,蹲在榻旁:“夫人,您瞧。”

曲錦萱側了側頭,看向繈褓中的小人兒。

紅皺皺的一小團兒,細軟的頭發耷在額前。他正閉著眼睛、大張著嘴,哭得整間屋子都是他的聲音,可她卻一點都不覺得吵鬨。要不是眼皮沉重,人實在乏得厲害,她好想坐起來抱抱他。

徐嬤嬤看出曲錦萱的疲憊,她心疼不已,便溫聲道:“夫人辛苦了,好生歇息罷,凡事啊,有老奴在呢。”

“勞煩嬤嬤了。”說完這句,曲錦萱再支撐不住,闔上眼後,便沉沉睡去。

安排完曲錦萱這頭的事後,徐嬤嬤喜不自勝,立馬吩咐人:“快,給我備紙硯,我要給公子報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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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冬,山寒水瘦,粉塑千林。

那信乘著萬裡長風,碰巧在薑洵整隊出發的前兩日,到了開梁。

雪糝子懸在空中,騰騰揚揚,乾燥又輕盈,被風裹著、在空中飛旋著,怯怯的不敢落地。

薑洵的心悠悠蕩蕩。

徐嬤嬤在信中,特彆提到曲錦萱生了大半日,幾度人疼到險些暈厥過去,卻還是咬著牙硬撐。

看著徐嬤嬤的描述,薑洵清晰地想象到了曲錦萱咬牙堅忍的模樣,他心間似是蒸騰起一股熱氣,那股熱氣逆流到手指尖,讓他指端發燙發麻,直將那信的一角給攥出幾縱深深的折痕。

薑洵的心間激越難定,恨不能千裡飛騎,立即趕回奉京。

椅腳‘吱咯’一聲,靠椅被推到身後。薑洵站了起來,開始在室內來回踱步。

人生頭一回,薑洵心中,升起了想要與人分享的心。恰巧杜盛進來送茶,便被抓了個正著。

薑洵喚住杜盛:“曆來,世人皆以子嗣為重,皇室尤其。現她為我生下長子,我便是偏私於她,也是無可厚非的,可對?”

杜盛:“……”

他腦袋前傾了下,在自己主子那片灼灼的目光中,領悟到了暗示。

杜盛肅立,煞有介事地附和道:“主子說得對,夫人懷胎辛苦,這回又誕下了嫡長子,於子嗣之事上立了大功。主子便是偏袒夫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沒什麼好置喙的。”

嫡長子三個字,讓薑洵愣了愣,但很快,他心念陡轉,心下有了計較。

無妨,若幾位長輩仍有疑議,那便將後位暫且空著,先給她四妃之首的貴妃之位,日後,再慢慢把她扶上去。大不了,給曲府父子升官提階,再讓那溫氏收她到名下做嫡女,一切,不就順理成章了麼?

邊城事了,又喜得麟兒,薑洵心下大定。

時至此時,他被雷雨夜的那場夢境牽動著的、一直懸墜著的心,也終於放到了實地。

他在想什麼?不過是個荒誕不羈的夢罷了。她已經生了他的孩子,難道,還會離開他不成?況且,她也不是那般心腸冷硬的人。如何能離得了孩子,離得了自己?

薑洵負起手來,與杜盛道:“去傳話與馮參軍,後日天一亮,便出發。”

郎君正身直立,那一身的清冷孤傲,此刻皆被心間柔情所化,人亦似有了幾分溫潤之感。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