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不會放棄(1 / 2)

【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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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停歇, 唯有秋陰不散。

曲府中,麵無神色的溫氏兩手不停上下交握,她遍體生寒, 後背的冷汗幾乎不曾停過。

自灌下解藥後,慶王已坐在桌邊許久不曾出聲。而慶王沉默得越久, 她這心間, 便越是惶急難定,颼颼殺殺像有冷風不停在鼓吹。

她怎麼都沒有想到, 自己急智間想出的妙計不僅沒能成功,還惹來了宮裡頭那位。白日裡, 在知道府裡出了那等動靜後,她險些沒嚇到撅過去。

可驚恐懸揣之餘, 溫氏又極為不忿。

到底為何?那小賤人如同她那賤婦生母一樣,總有好狗運傍身。今日,若非宮裡頭那位趕來攪局,她那妙計就成功了的。屆時那小賤婦失了身,已是不潔之人, 還哪來的臉麵往陛下跟前湊?最重要的是,她還能抓住舟兒的把柄,若舟兒今後忘卻養恩, 再不孝順再不肯對她好, 她便能以此事做威脅, 以保自己終身富貴。

本是出計深慮遠、兩全其美的好籌劃,可偏偏、偏偏……

溫氏咬了咬牙槽, 心思活泛開來, 決定主動打破這令人窒息不安的沉默。

她向前走了幾步, 到了慶王身後:“舟兒, 你可見好些了?”不待慶王答話,她又急不可耐地佯作氣怒:“陛下也真是的,再怎麼說也是親兄弟,他怎可為了個女子便對你下手這樣重?”

溫氏這般唱念俱陳,終是惹得慶王抬眸望來。他目光定定直視,卻又一聲不吭。

溫氏心虛忐忑至極,卻也不敢移開眼,隻能竭力鎮定地說著想好的解釋:“都是那刁奴作怪,竟敢算計到主子頭上來了。”

慶王仍是不語,可視線卻分明透亮無比,似是早便看清當中真相。

溫氏被看得抖抖嗦嗦,卻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去年你姨丈壽辰,我身邊那焦婆子與萱姐兒生過齟齬受了傷,自此便記恨上了萱姐兒,我也是真沒成想,那老糙皮膽子竟然那樣大……”她扯緊著頭皮,末了擠出至為關鍵的話:“這、今日之事若是陛下追究,舟兒你可要替我好生解釋解釋啊,當真與我沒有乾係的。”

“陛下若追究,我也是躲不過的,姨母想讓我如何為你解釋開脫?”默了兩瞬,慶王反問道。

溫氏被這話給生生哽住。幾息後,她畏畏縮縮地試探道:“你與陛下是親兄弟,陛下應當、應當不會為了個女子與你較真的罷?”

望著臉有傷痕、嘴唇發白,又口口聲聲都提著親兄弟幾個字的溫氏,慶王斂了斂眸。

好片刻後,他沉聲道:“姨母安分些罷。姨母想要富貴,我會保你富貴,姨母想做人上人,我也會讓人予你尊重,如今日這般的事,往後莫要再做了。”

撂了這話後,慶王便離了茶凳,轉身而去。

鉛灰色的烏雲之下,本是才經突變的人,邁出的步伐,卻顯見越來越穩健從容。

慶王眸子黑寂,清雋舒朗的眉目間籠了一層陰醫。

心思既已暴露,他也不想再遮掩。

僅憑那可笑的血緣關係,便當真能如兄弟那般麼?

不,就連以君臣相處,他都做不到。

捫心自問,每每在那人跟前低頭叩首,接受那人惺惺作態的施舍,他都極不自在,甚至有如鯁在喉之感。

此時深挖那時心底所想,是不服,亦是不甘。

而原來坦然麵對自己內心的不服與不甘,也並無甚羞愧的。

憑什麼那人端坐九五之位,他卻隻能當這閒散王爺?那人搶了本該屬於他的位置,亦得到過他藏在心尖這麼些年的女子,已比他走運比他幸福太多了。

一個是為他生兒育女的女子,一個是被他藏在心尖的人。要兩廂圓滿,便得做這天下至尊至貴之人,才能不負發妻,亦能光明正大地與三妹妹在一起。

三妹妹是他這麼多年的執念,怎能說放棄便放棄?

他忍了這許多年,再不想忍。

本就屬於他的、本該屬於他的,他要一一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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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近時間,城郊彆苑的池畔假山後,杜盛低聲斥著兩名嚇得麵無人色的暗衛。

“怎麼回事?眉毛下頭那雙招子都白長了是不是?我才回宮一趟你們就惹禍!”

那暗衛二人亦是好陣後怕,這會兒隻得苦著臉,回稟起事程備細來。

“杜爺,實在是曲府那婆子太有心計。我們當時也沒留意,不知她打哪兒鑽出來,隻見她蓬頭垢麵地說是有人要打殺她,加之她確實受了傷,又裝得很是像模像樣的,抱住三姑娘的腿不讓走,硬要三姑娘送她回曲府。三姑娘本不欲搭理的,她當街撒潑又賣慘,嚎得跟殺豬的似的。”

“對對,當時天本就陰得可怕,馬上要下雨,得那婆子這麼鬨一通,小殿下都嚇到哭起來了。三姑娘便讓徐嬤嬤帶著小殿下先回彆苑,她和那個叫巧茹的小丫鬟另外送那溫氏婆子回府。”

“我們幾個想著那是三姑娘的娘家,便放鬆了警惕蹲在外頭守著,況她身邊還有個小丫鬟的,哪成想……”

其中一人嚇得聲怯氣短:“杜爺,我們當真知錯了,您發發善心,替哥幾個在陛下麵前求求情可好?”

另外一人亦連聲向杜盛哀求:“是啊杜爺,我們當真是一時疏忽,往後再不敢了,您慈如佛祖,可憐可憐我們倆。”

“對對對,小弟還沒娶媳婦沒留子嗣事宗廟呢,就這麼掉腦袋了,到了那頭祖宗定然不肯放過我的。”

求生心切,恭維懇求的話說著說著,二人就將杜盛給團團圍住了。

杜盛嘴角抽搐,忍不住笑罵道:“都少他娘的給我戴高帽子扯鬼淡,還慈如佛祖,你們怎不說我善如觀音菩薩,明天要把我給供起來上香?”他撇開胳膊肘,不耐煩地擺擺手:“滾罷滾罷,都給我自去領罰。還好上天憐你們,這回要真出些什麼事,你們這條小命這會兒就沒了。”

知道項上人頭有望保住,暗衛二人懸著心這才放下了些,迭聲對杜盛道過謝後,便溜走了。

杜盛撣了撣袖子,進了一處庭院,輕手輕腳步走到廊廡之下:“苗常侍,裡頭還沒動靜麼?”

苗鈞水揣著手,小聲應他:“沒聽到聲響,娘娘應當還未醒。”

杜盛咧嘴一笑:“苗常侍這聲娘娘喚得可真早,孫程要有苗常侍三分眼力見兒,說話也不至於那麼噎人。我還記得他請辭離宮那日,陛下可是被他噎到整整一日都沒用膳。”

苗鈞水謙虛地回了兩句,又略有些擔憂地看了看緊閉的房門:“不知娘娘何時能醒。”

杜盛摸著下巴,不懷好意地笑了兩聲:“陛下可巴不得三姑娘晚些醒呢。”

苗鈞水如何聽不出來杜盛這話中的調侃,他也壓著唇角憋笑了一會兒,可笑完,複又想起其中的事來:“慶王爺可真真是令人大開眼界,瞧著行止有度正派得不得了,沒成想,他竟藏了那樣齷齪的心思。”

“可不是?往前,三姑娘與他可是兄妹,竟覬覦自己妹妹,這般不知羞不識廉,與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有何不同?”杜盛冷嗤。

苗鈞水不由出聲歎道:“唉,陛下該傷神了……”

杜盛抱拳靠在柱子旁:“苗常侍安心便是,陛下固然希望慶王是個好的,可他若有異心,陛下亦早有心理準備……隻千算萬算,沒算到他對三姑娘有那份心思,這下觸到陛下逆鱗,可真真是毫無轉圜的餘地了。”

苗鈞水怔愣,繼而虛心請教道:“咱家瞧著,陛下還是頗為看重慶王,想與慶王爺親近的,杜侍衛這麼說,倒讓咱家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杜盛冷笑:“慶王明知曲府非善類,明知溫傅族人野心昭彰,卻還不與他們撇清乾係,這般前提之下,陛下能容他能認他能封他,已是仁善寬厚至極了。”

苗鈞水側耳細聽。

杜盛繼續說著:“陛下認了慶王爺,給他封爵給他賞賜,暫且不動溫府,亦是在給他考慮與取舍的時間與機會。陛下那般做,一為顧念手足之情,二來,也是為先帝後儘孝,尤其是薨於難產的先太後。陛下並不期望慶王爺感恩戴德,隻希望他是個拎得清的,便各自相安無事了,可他若心存邪念,陛下也是給過機會的,出手對付自然無甚好說的,亦是無愧於先帝後。”

聽杜盛徐徐道來,苗鈞水腦內豁然開朗,他頗為敬佩:“杜侍衛不愧是跟了陛下多年的,這聖意,還是您揣測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