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疤痕(2 / 2)

那湯婆子是銅製的,龜背型,外壁纏著精細的花鳥紋。

她將那湯婆子遞予薑洵:“陛下龍體亦是我大昌國本,還請陛下好生保重,按時用膳,莫要過勞。”

這一舉動,直教薑洵眼裡生起波瀾,令他眸中光如星動。

似被暖風拂身,似聞溪水潺潺流動。悠悠忽忽間,薑洵伸手接過:“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曲錦萱後退一步,恭敬福身:“陛下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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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晨總是要遲些才天亮的,在梅院鬨到接近寅時正,魏言安才回到主院。

入了廳房,見得垂首侍立的玉枝,魏言安心下蠢蠢欲動。

此女雖及不上那名喚蔻兒的丫鬟,卻也是個唇紅齒白的小模樣,隻可惜,他倒是有心想親近一二,又怕把這丫鬟也拉到床榻上,又惹曲檀柔發癲。

掂綴半晌,魏言安隻得歇了心思,朝玉枝遞了個威厲的詢問眼神過去。

玉枝亦是一如往常地搖了搖頭。

魏言安心定,做賊一般進了內室。果然,見得曲檀柔還在熟睡。

除下外袍,小心翼翼掀開被褥躺了進去,魏言安摒下心頭嫌惡,伸手摟住了曲檀柔。

二人胸背相貼,姿態瞧著甚是纏綿。

過了會兒,魏言安鼻鼾聲漸起,曲檀柔才睜開了一直闔起的雙目。

她定定地望著帷帳,聽著耳邊的呼吸聲,感受著身後規律起伏的胸膛。

過了會兒,曲檀柔視線向下,輕輕搭上攬在自己腰間的手掌。

他挨她挨得這樣近,抱她抱得這樣緊,明顯是對她極為珍重,怎會是心口不一呢?

她為他付出了那麼多。為了嫁給他,她推了原本能當一國之後的好親事,隨他去祿定吃了這麼久的苦,現下對她說那些俱是虛情假意,她怎甘心信,又怎願信?

在祿定被人欺辱的日子裡,至為絕望之際,是他現身替她撐腰,將她拉出黑暗無助的境地,替她教訓了羅映織那幾個賤人。

爾後他寵她護她,對她柔情蜜意半點不似作偽……

不,那些肯定不是假的,他定然、定然對她是有真感情的。

於祿定時他便幡然醒悟,至於在梅院說的那些話,定是沛柳那賤娼存心勾引、有意蠱惑,仗著生了長子,便教唆著他對付她。

再有,便是昔日金玉一朝被人踩在腳下,他心中落差本就大得不行,而回京後,如三舅父那般勢利之人,他定然也見了不少,受了閒氣心中憋悶不快,也是應當的。

她不怪他,隻心疼他。

且三舅父那日那般對他,她也有一份責任的。

是了,認真想來,就是沛柳那賤娼作怪,等她收拾了那娼婦,再把身子給養好,早日替他生個孩子,不就萬事平穩了麼?

這般想著,曲檀柔輕輕騰了個身,將頭埋入魏言安懷中,滿是依戀地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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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午膳,沛柳在窗邊的軟榻上歇了個晌兒。

丫鬟進來,見她百無聊賴地歪在榻上,便提議道:“姨娘可要去瞧瞧哥兒?”

沛柳想也不想便翻了個白眼:“有什麼好瞧的?他一天到晚隻曉得哭,吵得我腦仁疼。何況昨夜爺折騰得那樣晚,我這腰還酸得不行呢。快,來幫我捶捶。”

說著,沛柳朝裡翻了個身,這眼神一晃,卻陡然見得自己院外走進來一行人。

“喲,這是什麼稀罕的北風,竟把柔兒姐姐給吹來我這陋院了?”沛柳搭著丫鬟的手,懶洋洋地打榻上起身。

曲檀柔麵上帶著從容的笑:“我今日,是來行家法的。”

沛柳怔了下,很快便出言嘲弄道:“你我地位相當,行什麼家法?你有資格麼?”

曲檀柔露齒一笑,輕蔑地看著她:“有能力便成了,你配與我談什麼資格?”

沛柳心中‘咯噔’一聲,猛地推了推愣住的丫鬟:“快、快去喚爺過來!”

那丫鬟回過神,立馬往外奔去。

曲檀柔也不讓人攔,兀自在茶桌旁尋了張凳子坐下。

接著,她抬手打了個手勢,跟來的一眾仆從便擁上前,三兩下將沛柳手腳給製住了。

“曲檀柔,你想作甚?你不怕爺發怒麼?”奮力掙紮間,沛柳鬢發已亂。

曲檀柔並不答她,自己伸手在桌上倒了杯熱騰騰的茶水,又慢條斯理地,自袖囊中取出個小紙包來。

她將那紙包中的藥粉倒入茶水中,自鬢上抽了支發簪,探入那茶盞中攪勻。

這般動作,沛柳如何還不知曲檀柔想作甚?

她駭然大驚:“曲檀柔,你我素無恩怨。且就算爺唯一的孩子是我所出,我也並未與你爭什麼,你何至於這樣對我?”

“素無恩怨?”曲檀柔似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話:“在祿定的事,你這便忘了麼?你與羅印織那幾個合著夥欺我,給我吃食中摻穢物,讓我來著葵水卻被鎖在院子外頭一整夜,雪天把我房裡的炭都扔到雪地裡頭去……這一樁樁一件件,你當我不記得?”

沛柳急忙辯解:“是、都是她們的主意,不乾我的事!”

“故意將你兒子抱到我房時去,又在夫君跟前汙我打罵你兒子,這也是羅印織的主意麼?”曲檀柔語氣極冷:“你當我蠢?”

求生使然,沛柳當即哀聲道:“那都過去了,你現下不是日子很好麼?爺疼你寵你,還要將你扶正,你莫要與我計較了。”

“求你了,隻要你放了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我可以離開爺、離開奉京,自去謀生路,不在你跟前礙眼!”

沛柳聲淚俱下,曲檀柔卻充耳不聞。她仍舊收回眼,去攪拌那落了藥的茶水。幾息後,她收回發簪,將杯子遞給玉枝。

見狀,沛柳連連後退,死命搖頭想要掙脫束縛,奈何那幾人勁力大,將她雙臂反鎖,腿亦壓跪在地上動彈不得。

知是必死,沛柳怒而揚聲:“曲檀柔,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你以為爺當真稀罕你?”

“我告訴你!爺說你臭如豬彘、蠢若無腦,還有你那勞什子王爺兄長也是一樣的,你們蠢到一起去了!”

“你這毒如蛇蠍的賤人!爺就是利用你罷了,爺根本不曾喜歡你!”

沛柳一邊拚命躲著玉枝,一邊悍聲不停。

而任憑她罵得再凶,挑撥得再真切,曲檀柔卻始終是彎著眼在笑,似對她的話毫無反應,隻在玉枝多回失利後,斜了玉枝一眼:“還不快些?這茶若是涼了,我便賞你自己喝。”

玉枝頭皮發麻,急忙使出吃奶的勁來,與其它仆從一起奮力勒住沛柳,捏起嘴來,給她硬灌了下去。

而待魏言安聞訊趕來時,沛柳已伏於地上,沒了聲息。

魏言安麵色鐵青:“……這是為何?”

曲檀柔起身迎了上去,無事人一般溫聲與他解釋:“適才我路過這梅院,便打算要進來瞧瞧沛姨娘的,可她不領情不說,反對我語出不敬,我氣不過便訓了她兩句,她竟欲出手傷我。”

聽曲檀柔尋了個這般蠻橫敷衍的借口,魏言安咬牙:“她到底是鬆哥兒的母親!是我長子之生母!”

曲檀柔微微一笑:“夫君,鬆哥兒可以養在我名下,我會對他好的。”說著,她親昵地挽住魏言安手臂:“妾等同於奴,此等欺主刁奴,將她抽筋扒皮亦是應當的,爺說呢?”

迎著曲檀柔明顯帶著試探的目光,透骨寒的示警,自魏言安的頭頂一圈圈漾下,他的目光,亦是一寸寸緩了下來:“你說得對,都依你的。”

罷了,不過是個榻間玩物,少了這沛柳,他也不是沒有其它女子可會。

魏言安轉過身,背對著沛柳的屍.體,伸臂攬住曲檀柔:“可被她傷著何處了?下回再有這等事,與我說便是了。這般親自來處置,臟了你的手不說,你本就身子虧虛,還要分心神來處理這等事,就是冷著了,我也心疼得緊。”

試探瞬間褪去,曲檀柔心下熨貼,歡快嬌嗔地回道:“夫君放心便是,我無礙的。”說著,她偎在魏言安懷中:“我遲些去尋兄長,夫君可要與我一起?”

魏言安何嘗不想造訪慶王府?可自打吳白城那事後,那慶王便對他不冷不淡,除了正事外,旁的話並不與他多說,他怕自己跟著去,反而討擾。

心中轉了幾轉,魏言安語氣歉疚:“我遲些要去外祖府上,還有事要與他商討,這回陪不了你了。”

曲檀柔心中甜浸浸的,她無比體貼:“無妨,爺去忙你的事罷,我自己去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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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王府中,采芳拎著加了炭的手爐,掀開貼簾入了內室。

她一眼望去,便見崔沁音正坐在軟榻上,直愣愣地盯著地上的絨毯發呆,連眼都忘了眨。

采芳疑惑得緊。

自那日從曲府回來,她們王妃娘娘便是這般模樣了,動不動便擰眉出神,一幅魂思不屬似為何事所憂的模樣,有時她半夜進來加炭,也能見到王妃娘娘是醒著的。

委實有怪得緊,采芳努力回想了下,依稀記得那日在去舊日居院的途中,突然發現王妃娘娘身上的的平安扣不見,她便急忙回去尋了。待她回來時,卻並未在原地見到王妃娘娘,而是自另一向的小徑中,見得步伐淩亂的王妃娘娘。

現下想來,那時王妃娘娘麵色有些白得失常,難不成……是在自己去尋那平安扣的時候,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