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新歲(2 / 2)

後來在寧源,她以為他接受了自己,以為可以與他親近恩愛之際,待回了奉京,他卻又陡然變了臉,令她日夜揪心,無所適從。

而和離之後,於吳白城中再見,他驀地變作個對她極為戀戀不舍的失意模樣,聲聲切切哀她回心轉意,祈她與他重歸於好……

得他突如其來的痛心疾首,她委實看不大懂,可這段時日他的變化,她卻是能感受得出來的。隻是,她覺得自己現下這般的生活,也極好。再有便是,不可否認的,她心中隱隱害怕,害怕當真與他重修舊好,哪日他再反複,她又當如何?

正是心絮紛紛之際,忽聞‘吱呀’聲響,臨街的窗戶不知怎地被逆風給吹開了。夾雜著雪片的風息灌了進來,直令人麵上刺疼。

樂陽當即皺眉:“這些人怎麼做的事?連窗都沒關嚴實。”

曲錦萱轉身,已然上前去關窗。

她伸出手拉住窗扇,正打算闔上時,卻見得前鋪的票號前停著一輛馬車,而這會兒於那馬車旁,站著一個人。

麵容蒼白的婦人,即使是穿著大氅,也能見得那高高隆起的孕肚。

正是身懷六甲的崔沁音。

見曲錦萱許久不動,樂陽也上得前去,順著她的目光往下看,‘咦’了一聲:“那是慶王妃?”

因兩家鋪子正對,且街道空蕩,聽到有聲音在喚自己,焦眉灼眼的崔沁音便循著那道聲音仰頭望去,與曲錦萱四目相觸。

偶然相遇,自然得下樓打招呼。

算起來,曲錦萱與崔沁音已許久都未見麵。幾人互道新歲吉祥後,便見得那票號中的人抬了好幾幾個大木箱出來,合力運入馬車中。

從票號中抬出的箱子,裡頭裝的是什麼,不言而喻。

樂陽是個有惑便問的,她覷了那些箱子幾眼:“大過年的來取這麼些銀子,慶王妃莫不是要給府裡下人增發年晌?”

崔沁音未明著答話,隻十分勉強地扯了扯唇角,算是默認了。

樂陽見狀更奇了:“慶王妃這眼瞅著便要生了罷?怎親自來做這些事,還就駕了這麼一輛馬車?”

那馬車雖不算小,但塞了那麼幾隻大箱子,崔沁音又頂著個大肚子,怕是坐著都困難。

木箱裝砌好,崔沁音似有何等要事在身,無暇多作閒聊,隻拿話敷衍了幾句後,便與她們辭彆。接著,她被丫鬟給攙扶著,以極其困難的姿勢上了馬車,蹲坐在那幾隻木箱旁。

甸甸滿載的馬車起步,馬兒吃力地邁動四肢,駝著車廂漸行漸遠,消失在街頭。

樂陽忍不住嘀咕且揣測:“你以往與她不是關係挺好的麼?怎她今日態度這樣不冷不熱的,是不是知曉些什麼?”

曲錦萱沒答話,隻望著那輛馬車所行的方向,若有所思。

因有家宴,樂陽便也不多逗留,與曲錦萱作彆之後,也回了文國公府。

曲錦萱猶不放心,還是親自上樓,帶著巧茹將各處窗門再檢查一遍後,才喚了侯著的馬車上前。

她被巧茹攙著,踩上踏凳正要入馬車時,陡然聽見有人揚聲喚道:“三姑娘留步!”

主仆張目望去,卻見得是方才伺候在崔沁音身邊的丫鬟采芳,正疾步向這邊奔來。

采芳跑到兩頰泛紅,待到了馬車跟前,連氣都來不及喘勻,便促聲道:“三姑娘,奴婢有事要與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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凍雲之下,寒雀低飛。

雪兒飄飄颯颯間,荒野低矮的草叢上皆是鋪了一層瑩白,銀雕玉砌般瞧著倒是極美,可掩覆在那雪褥之下的,除了散亂的石子外,還有泥濘的陷坑。

這樣的路況,馬車行得極為困難。尤其,這馬車還載重頗高。

顛顛簸簸間,馬車猛地一頓,隨著馬兒的低鳴以及木製的幾道‘喀嚓’聲響,似是腦子裡頭一直緊繃著的弦斷了似的,車夫心中也是矍然閃動了下。

人方從馬屁股上抬起身,車夫便慌忙看向車廂:“王妃娘娘可還好?”

車廂內,崔沁音緩緩支起身子,定了定呼吸,才答道:“我無事,這是怎地了?”

事實上,崔沁音確實差點出事,若非她扶得穩,方才馬車那樣的動靜之下,她這肚子就會直接磕到那木箱上去。

車夫跳下去查看了一圈,苦著臉答話:“王妃娘娘,車輪子陷到坑裡頭去了,兩邊都受損了……”

崔沁音深吸一口氣,勒緊大氅,掀開了車簾子。

馬車連忙取了腳凳墊著。

崔沁音下了馬車,向前遠眺過後,說道:“罷了,你在這處守著。”

車夫驚住:“王妃娘娘是要孤身前去?小的陪您一起罷。”

崔沁音搖頭:“你莫要挪地方,若見了有人來取,便把這銀子給他們。”雖心中沒底,但她還是竭力鎮定:“既提了銀子,便說明他們要的是財,不至於動手。”

說完,她便扶著腰,一步步地踏上鬆軟濕潤的雪地。

風呼呼嚎嚎地呤嘯,吹得崔沁音連兜帽都戴不上,眼睛半睜著才看得清路,而指引著她向前的,則是每隔一段便豎起的、兩根係了紅飄帶的枯樹枝。

就這般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那路引行了段路後,崔沁音的眼前,出現了一顆粗壯的老歪脖樹。

此時,於那老歪脖樹上,還係著根粗麻繩。

而那粗麻繩下方吊著的,是一隻黑布袋。

雪霜遍布中,那黑布袋極為醒目。

崔沁音清楚地看到,在那黑布袋中,赫然有個小小的身形在掙紮拱動。

“鬆哥兒……”崔沁音聲音發顫,緊緊地抓住了衣襟。

她用手掌搭在額前,張目四顧,卻不見有人在守著。

雖心感怪異,但見了那不停踢蹬的黑布袋,以及布袋下方空蕩的深淵,崔沁音哪裡管得了那許多。她撐著腰疾步向前,準備去解救自己的兒子。

豈料向前行了幾步,眼見著崔沁音便要接近那歪脖樹,卻忽聞一道疾風劃過,餘音在人耳邊發出嗡嗡聲響。

目光追攫著那道疾風,崔沁音見得一柄短匕淩空飛去,指顧之際,利刃便將那繃直的麻繩給削成了兩截,黑布袋直直墜落。

“——鬆哥兒,不!”崔沁音瞳孔驟縮,雙膝一軟便跪在了雪地中。

腹中如挨了記悶拳般劇痛,須臾,腿間便有濕熱滑下,緊接著,自那皚皚的、白絮般的積雪地中,有殷紅刺目的血跡如墨水著紙一般,向四周洇散開來。

……

同一時間,曲府。

被曲敦灌到走路都踉蹌的慶王,被人帶到了一處熟悉的居院。飲了半盞茶後,他費力睜開眼,於朦朧間認出自己所在的,似是遠香堂。

便在此時,聞得輕輕的腳步聲近,接著,門外的貼簾被人掀了起來。

慶王半闔著眼茫然望去,見得自那貼簾後,進來名身形嫋嫋的女子。

青絲高挽,發間釵環寥寥,素淨的袍衫,眉目安適如畫。

慶王支起身子,喃聲喚了句:“……三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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