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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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室中, 慶王與崔沁音被這聲喚給攫住心神,二人俱是心神一震,前後腳行了出去。
“柔姐兒?”於外廊的步階處, 慶王喚住正欲出居院門的曲檀柔。
自院外行來的采芳亦是驚疑不定:“果然是表姑娘, 表姑娘怎在此?”
曲檀柔麵上僵了僵,嘴角浮起絲硬笑來:“適才聽說哥兒姐兒養的那隻貓走丟了,我便出來幫著尋上一尋。”
采芳越發狐疑:“那貓好好關在貓舍呢, 這大冬天的,籠子都不曾開,怎會走丟?”
曲檀柔心下慌亂, 尤其在對上崔沁音微妙的目光時, 她一顆心險些跳出嗓子眼。
避開視線, 曲檀柔眸光閃爍:“玉枝生病回鄉下將養,府裡管家拔給我的那個名喚思兒的丫鬟啊,腦子很有些不靈光, 一準是她聽岔了。我知曉哥兒姐兒稀罕那貓, 這也是一時心急, 也沒問清楚, 便跑出來滿府尋。”
崔沁音不鹹不淡地說了句:“是麼?還就這麼巧,尋到這院子裡頭來了。”
曲檀柔心口一窒, 麵上更是紅白交錯。
正當她攏著大氅, 心思翻轉萬千,絞儘腦汁想著該如何回的時候,卻聽得慶王出聲道:“柔姐兒既是身子不好, 便該呆在院子裡頭多歇息, 這大冷的天, 還是莫要到處走了。”
“謝兄長關心, 我這便回了。”
曲檀柔如蒙大赦,步履匆匆地離開。
崔沁音嘴角掀了個嘲諷的弧度,將目光從曲檀柔張惶的背影上收回:“臣妾也乏了,方才說的話,還望王爺三思。”她對慶王欠了下身:“臣妾告退。”
……
回居院的路上,采芳憂心地問:“王爺與王妃方才說的話,表姑娘定是聽見了的,奴婢去時,她明顯已經鬼鬼祟祟在外頭貼耳許久。”
崔沁音笑了笑:“王爺都不怕被她聽去,我怕個甚?”
采芳複又小聲與她討論:“魏郎君被燒死,表姑娘說是玉枝失手打翻燭台,這也、也太不可信了罷?還有王爺那般護著表姑娘,表姑娘連曲府都不回,直接便搬進了咱們王府裡頭……她總不會要在這裡住一輩子罷?”
崔沁音委實疲了,她搖搖頭:“不知,隨他們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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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曲檀柔躺在榻上,久久難以成眠。
她放火燒死魏言安後,那傅老太爺還親自來慶王府,要求兄長將她交出去。若非兄長全力相護,她定然逃不過傅氏之手。
可她到底不是兄長嫡親的妹妹,兄長又能護她多久呢?
將來兄長大事得成,這慶王府中所有人便都要搬入宮中,她一個寡婦身份的女子,又該怎麼辦呢?尤其,表姐明顯已極為不喜她了,屆時她該如何自處?
煩躁地翻了個身,驀然間,曲檀柔想起曲錦萱來。
那小賤人不過是個卑劣庶女,她何德何能,竟能得這麼多人喜愛,且現下過得比自己還安穩?
咬牙切齒好一陣後,曲檀柔腦中猛地閃動了下。
若兄長榮登九五,那表嫂,不就是皇後了麼?可是、可是那皇後之位本該是她的,不過她陰差陽錯弄丟一陣罷了。
之前,險些將那鳳座丟到曲錦萱身上,這回,又險些被表姐給撿拾了去,試問她如何能甘心?
曲檀柔目光漸深。
都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兄長能喜歡上那曲錦萱,自然,也便能喜歡上她。
她還是有機會的,這回,定要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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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籽飄揚,新歲已啟。
才大年初三,熱鬨喜慶的氛圍還很是濃鬱,隻這天氣著實是冷,是以那大街之上也並無多少人往來。
城西鋪中,曲錦萱與樂陽前後上了二樓。
因繁清閣原定是大年初八開張,二人便於今日,來這鋪中做最後一番查視。
正看著幾排貨架裝陳時,樂陽隨口提起道:“聽說南涉突然增兵猛攻,以致陛下才行至半途,便拔了部分兵隊前去支援。南涉狼子野心,這是要拚儘一國之力據占咱們邊城啊……”
聞言,擺瓶丈著那貨架寬度的曲錦萱分了神,手中緩了下來。
樂陽側頭看她,半真半假的打趣道:“是否陛下回來後,便要接你入宮了?”
“這回陛下親征,若能得勝歸來,民心愈發振奮,那朝中啊,也便愈發無人敢置喙於陛下了。陛下若有心,後宮隻得你一人,也不是辦不得的事。”
說著,樂陽興趣高漲,她用手肘輕輕碰了碰曲錦萱:“你怎麼想的?”
曲錦萱放下手中瓶罐,斂目回道:“我隻覺得,好多事都不甚真實。”
與他以夫婦身份相處那樣久,她曾在他身上傾注所有感情,那些感情真真切切無有作偽,可他,似乎總讓她捉摸不透。
樂陽咂摸著曲錦萱這話,在心中認真想了兩圈:“你是怕陛下之所以這般努力追回你,隻是因為你離開了他,而他心有不甘?”
曲錦萱仍舊斂著目,沒有答話,也瞧不清神情。
樂陽便笑了:“心有不甘是丁紹策那樣的,小孩子討要怡糖一般跟在我身後,卻又不知我究竟為何不肯諒他。”
說起丁紹策,樂陽想到什麼似的,轉而萬分狐疑看著曲錦萱:“你不會是在拿我當參照罷?莫非我不理丁昭策,你便也不答應陛下?”
聽樂陽竟做這般揣測,曲錦萱不由失笑:“怎會。”
“那就好。”樂陽長長舒了口氣。
二女移了地方,去到一麵壁畫前。
那壁畫是她們特意請精於丹青之士手繪的,占地頗大,刷了白膩子的整麵牆上,唯妙唯肖地畫著繁清閣的各色脂粉瓶罐,極為惹人注目。
盯著那壁畫欣賞了會兒後,樂陽聽得身旁人主動說了句:“我隻是覺得……陛下變得太快了。”
“……”
變得太快是什麼說法?
樂陽回身,半倚在旁邊的櫃台上,衝曲錦萱眨了眨眼:“陛下從前沒對你好過?”
倒不能這麼說。
曲錦萱答道:“有的。”
樂陽便又問:“那些好……可像是裝出來的?”
曲錦萱搖搖頭。
他不是會於這些事上裝假之人,他隻是反反複複,令她不知所措罷了。
一開始嫁予他,她以為他是前世恩公,以為會如前世那般心喜,可得來的,卻是他的漠視與冷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