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玉牌(2 / 2)

見曲敦這般急切,遊仁雙目精芒矍閃。於張目四顧後,他壓低聲音,對曲敦說了一番話。

末了,遊仁還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既是為了三姑娘好,使些非常手段,也屬無奈之舉。待奸人除儘,三姑娘定會諒解曲大人的。”

這通話畢,觀得曲敦兩眼微突,下頜也縮了縮,明顯是有所意動,遊仁麵容舒展,一幅勝券在握的模樣。

便在遊仁以為曲敦會應下自己這計謀時,卻冷不丁地,見得曲敦眉頭死死皺成一團。

見狀,遊仁心中微動。

果然,在以手指搔了搔臉後,曲敦還是搖了頭,眼神閃躲:“雖說可讓她按時服解藥,但若一時不測,或是失了手那藥量不曾把控好,當真藥倒了那不孝女,或是傷了她的身……在下豈非成了那毒害親生骨血的罪父?且在下名下可就這麼一個女兒了,在下疼愛於她,委實舍不得對她這般下手,還是、還是另想計策罷。”

遊仁眯了眯眼,心中悖然且不屑,霎時便看穿了曲敦的心思。

什麼舍不得?明明是怕藥量失準害死那曲錦萱,他的富貴依靠就沒了。

這般無膽慫人,半分不活泛,真真是可笑至極。

摒下胸中唾棄,遊仁對曲敦歉然拱手:“是老道思慮不周,還請曲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曲敦自然連連回了幾句客氣話去接托。爾後,二人繼續烹茶品茗,將話題引去了調養身心之道上。

而於執盞飲茶時,遊仁心間已然開始思量著,看來,還是得想旁的招數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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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正。

到底有日頭高高懸在天上,栽花植柳的禦園中,浮蕩著濃鬱的暖春氣息。

凝審聽了聖命,丁紹策正色著領旨:“陛下放心,臣遲些便去安排,必會辦得妥貼。”

薑洵頷首:“你辦事,朕素來放心。”

得了天子肯定,丁紹策咧嘴意滿。亦在這時,他腦中忽有靈光一現,當即便笑著地開口道:“待大事覆定,三姑娘知曉陛下原來好端端活著,定然喜極而泣。屆時,陛下少不得要訴兩聲衷腸的……臣想了幾句好聽的話,陛下可要聽?”

薑洵略頓了頓,睨他:“何等好聽的話,且說來聽聽。”

丁紹策嘿嘿怪笑幾聲,詭眉怪眼地:“陛下可與三姑娘這般說:我便是你手中的一尾魚,你高興了,便予我些活水,讓我暢遊一番動動身子,若不高興了,便把水都抽乾,留我一人乾涸翻肚。”

說完這些,丁紹策還認真分析道:“陛下先前性子過冷過傲,三姑娘在陛下這處定是受了不少氣,若想讓她覺得陛下當真悔過,必得這般伏低作小,讓三姑娘覺得已將陛下身心都拿捏得死死的,她那心中才會平衡……”

天地良心,丁紹策本是一番好意傾囊相授,不料他徑自分析完,抬頭去看薑洵,卻見得對方的麵色如霜,眸中似有鉛雲凝聚,聲音亦是凜如霜雪,斥他道:“說的什麼混賬葷話?信不信朕明日便調你離京?”

被冷冽的目光攫住,丁紹策忍不住茫然摸頭。

怎麼、怎麼就葷話了?

還是頭回,丁紹策一頭霧水地認錯:“是臣失言,還請陛下恕罪。”

薑洵板臉,邁著恚怒的步子離去。

丁紹策無奈地吸了吸鼻子,仔細聞了下空氣中殘留的香味,又挑了挑眉。

掩了原本的體味,又故意弄了這種熏香掩覆麼?陛下真真彆出心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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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晝短,不多時,便到了向晚。

雲隙中,殘陽緩緩挪動。天角暗紅的光華斂去,仲春的暖意也似被慢慢抽離,若行於外間,被那薄暮帶來的涼風一吹,還是極有可能會打冷顫。

慶王府中,溫厚急得如被下蒸上烤:“……口信兼帖子往傅府遞了幾回,根本無人搭理。”

“上回你二舅父與三舅父在雲頂樓撞見那傅碭,還特意將人請到僻靜處問了幾聲,怎料那傅碭一直推脫,對局勢視而不見,還大言不慚,直讓老夫幾個來問王爺您。若非有你二舅父攔著,你三舅父氣得險些與那傅碭大打出手。他們、他們究竟是想作甚?!”

“再有,旁的法子老夫也不是沒有想過。譬如派人潛入那傅府,探聽探聽他們到底是否有旁的謀劃。可那傅氏也不知哪來的那麼些守衛,府裡頭處處守得極其森嚴,遊高士連下藥的機會都尋不著。”

這廂,溫厚急如莽猿,而此時正坐於花梨木圈椅中,麵容半掩在背陰中的慶王,亦能見得神情不虞。那露出的半邊臉,陰沉得似要滴出水來。

待溫厚發完牢騷,慶王沉吟片刻:“外祖莫急,待過兩日,本王便親去傅府。”

溫厚今日來,本就是想攛掇慶王親去傅府,這會兒聽得目的達成,他忙不迭叮囑道:“王爺,屆時您可切記要軟硬兼施。既要讓他們知曉,助您成事能得了好,亦要言以威懾,事情兜不住,屆時誰可都彆想好過!老夫就不信了,東湯南涉之盟,俱是他們的人從中牽線,他們還能脫得了身不成?!”

慶王頷首:“外祖放心,本王省得。”

……

天幕將黑,拒了慶王親送後,溫厚拄著手杖向外行去。

於月門外的石道之上,他迎麵遇了崔沁音。

“外祖。”崔沁音欠身福安。

溫厚點頭應過,見崔沁音身後的丫鬟手中提著個木螺鑲細的食盒,便道:“聽聞王妃娘娘與王爺關係緩和許多了,老夫便也放心許多。”

說完這話,溫厚回想了下,複又長歎:“榆哥兒之事,你要節哀。兒女各有命數,如你四姨母那般早逝,老夫白發人送黑發人,又何嘗不是傷心欲絕?”

“今後啊,王妃娘娘莫要再與王爺鬨彆扭,溫柔賢惠些,好好過日子罷。”

溫厚說話時,崔沁音一直靜立著,聞聽長輩誡訓。

待溫厚訓完話,崔沁音抬起頭來,直視著自己這位外祖。

臥病多年的老人,即使身形乾瘦如缺食的魚鷹,眼皮子也皺縮到半耷拉下來,那兩隻發黃的濁眼中,仍是充滿了對權秉的**。

這般貪婪,這般蒙昧。不顧兒孫的性命安危,迫切地想要利用旁人,助他登高掌權,威風持祿。

崔沁音收回目光,畢恭畢敬地屈膝:“謝外祖教誨,我定銘記於心,萬不敢忘。”

見崔沁音態度恭謹,似是當真將自己的話給聽了進去,溫厚滿意地點了點頭:“且去罷,不用送老夫,那食盒裡的東西放涼,便不好落肚了。”

話畢,溫厚便邁動腿,兀自拄著手杖行遠。

在溫厚的身後,崔沁音立於原地,許久都未挪動,直到那乾瘦佝僂的身影消失,她才轉了腳尖,不動聲色地向前行去。

她的孩子性命安危,他們可以不顧,她不能。

意圖拉他們一同下水?

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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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近時辰,東華宮。

寢殿之中,曲錦萱正凝著枚長形的薄片。

那是她上午服完藥後,讓巧茹放在自己身旁褥墊之下的。是她前些日子新製的,還未來得及在繁清閣與容馥齋售賣的香片。

那香片外頭有層薄衣,被重力摁壓,香氣便會透出紙片。寢殿中燃著安神香時,許還聞不出,可若到了外間,她卻能清晰地聞辨出來。

且那香味,可沾附於體膚,經久不散。

腳步聲近,巧茹掀簾走了進來。她湊到前去,小聲與曲錦萱回著話:“姑娘,適才外頭的啞衛換值了。”

曲錦萱問:“確認不是同一批人?”

巧茹點頭:“奴婢特意留意過的。”

曲錦萱起身,將那明顯被重力壓過,已釋了香料的薄片投入熏爐中。

上午醒後,她便尋了機會,在殿門口駐足過。

這批啞衛攏共八人,向來是四人一班,這回除非是缺了人,不然……

“走罷,出去逛逛。”曲錦萱轉身說道。

出了寢殿,主仆二人向外行去。

將將踏出了雕花檻欄,便逢一陣清風自右側拂來。那風息,將無比獨特的、隻有曲錦萱能聞出的氣味,送至她鼻尖。

曲錦萱閉了閉眼,待再度睜開眼時,她抬腿,朝右側行去。

在經過右側直立的第二人身旁時,狀似不經意地,曲錦萱側頭望去。

被她看著的那名啞衛,麵容瘦白、五官平淡,可左眉處,有道不大明顯的細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