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扳倒魏修,為先帝後報仇,你可曾出過半分力?衛疆退敵,替民清危,你可曾真正做過些什麼?”
文國公口吻極冷,字句侵人肺腑,戳人脊骨。
被堵到啞口無言,慶王忽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像是肺都要咳出來似的。
不待喘息平定,他仍視怒薑洵:“殺、殺剮隨意,本王不想與你們爭辯這些!”
薑洵靜靜盯他幾息,嘴角挑起:“你若還不服,不如親與朕較量較量?”
脫了桎梏,慶王的手中,被人塞了把刀。
他雖是文人,平時提筆行書作畫也需要幾分腕力,何況男子本也不至於提柄刀都提不起。可不知怎麼回事,此刻他整條臂卻越抖越凶,於他提來,那柄刀便恁地墜手,需得兩手合握,才能拿得穩。
薑洵站在原地,手中卻連兵器都無。
這般手無寸鐵地要與他較量,像極了羞辱。
慶王一時心氣上湧,他恨極薑洵,一心待想斬殺此人。可他方提著那刀向前走了幾步,人還未到薑洵跟前,卻心口劇痛,目光好一陣眩暈,猛地咯出兩口濃血來。
薑洵也不催他,仍直直立著,等他近前。
慶王以刀支住身子,正想再提起勁來時,忽聽得一聲尖利急促的慌聲稟報傳入殿內:“陛下,不好了!曲姑娘被人劫持了!”
是急得魂魄俱喪的苗鈞水。
薑洵騰地轉身過去,隻他還未開口,卻聽慶王急聲發問:“三妹妹?三妹妹怎了?”
話才出口,有黑影閃至眼前。而下一息,慶王便被人單掌扼住了喉。
在他的身前,薑洵目光陰惻,嗓音單寒:“朕本不想親手殺你,可你不配喚她。”
喉嚨被掐,慶王大張著嘴艱難掙紮。他舉起兩手,想要揮刀去砍薑洵,可那刀方提起來,他手下便沒了力氣,整把刀就那般自手中脫落。
喉管如被火燒,呼吸被擠壓,腦中白光頻現,慶王雙眼上翻。
隨後,隻聞得兩下清脆的‘喀嚓’聲響,薑洵將人搡在了地上,再多一眼也不看,便轉身離去。
慶王下頜血跡鮮紅,雙目泛白,儼然,已是一具斷氣死屍。
……
趕往東華宮的路上,薑洵步伐極快,快到苗鈞水疾跑都跟不上。
接近東華宮時,薑洵便聽到了薑明霄震天響的哭聲。
而見了薑洵,東華宮的人嚇得連跪都忘記了,一個個大張著嘴,驚訝地喚:“陛下?!”
此刻,遊仁已劫持著中了迷藥,手足撣軟的曲錦萱退到了廊下,他腦中正飛快想著該如何才能脫身,冷不丁聽人喚這聲。
抬起頭,遊仁對上薑洵鷹隼般的目光。
而同時,薑洵亦已辨認出了遊仁。他眯起眼來:“是你。”
刹那間,遊仁連呼吸都為之一滯,他驚疑不定地盯著薑洵:“姓薑的,你竟還活著?”
宮人懷裡,薑明霄被抱著,可他的上半身,卻一直在向曲錦萱的方向傾去。小娃娃胸脯一抽一抽地,哭得快要撅過去了似的,連“阿娘”的喚聲都啞了。
薑洵接過薑明霄,一邊輕輕拍著哭到打嗝的小兒子的背,一邊問遊仁:“說罷,你所求為何?”
確認是薑洵無疑,遊仁脊背顫栗,心中厲亂如麻。他牙關打顫,反問道:“陛下以為呢?”
“放了她,朕保你安然無恙出宮。”說這話時,薑洵一直看著曲錦萱。
應是中了藥的緣故,她四肢無力,整個人被遊仁輕巧挾住,而她的細頸處,還橫著把利刃。
薑洵看著清楚,那利刃之下,明顯已有皮膚被割破,有血跡蜿蜒流下,滲紅了她那白綾豎領。
薑洵心口發緊,那小片紅色刺著他的目,灼著他的心。他與那唯有雙眼能動的小女人視線觸連,胸膛像被利爪連血帶肉地撕扯,又幾是肝膽欲裂。
而遊仁,則正被切齒拊心的恨意給衝激著,見這兩人打起眉眼官司,他心念陡然動了動。
出宮?
他還要出宮作甚?
這般看來,慶王那處定然已經失利,而就算他今日出了宮,也是鎮日東躲西藏,沒安生日子過。
既然如此,不如趁機要了這人的命,慰告妻女在天之靈!
這般想著,遊仁旋即,便以如錐的目光盯住薑洵,一字一頓地試探道:“老道要的,就怕陛下舍不得給。”
薑洵立馬答他:“直說便是,何必繞彎。”
遊仁聲腔緩慢:“老道要的……可是陛下你的命!隻不知陛下,可願為這女子舍了命,做到這般地步?”
聽得這樣的妄言,苗鈞水一驚,立馬上前喝斥:“大膽!”
顯然這聲喝並未嚇住遊仁,反而,讓他把利刃再往曲錦萱的頸肉上湊了湊。本就皮肉細嫩的頸子處,須臾,又割出了一道明顯的血痕。
“退下!”薑洵當即喝止苗鈞水。
見薑洵這般反應,遊仁目光亮起,嘴角浮現得意的神色。他視線突刺:“陛下是個命硬的,幾回都死裡逃生,委實讓人佩服得緊。老道今日倒要看看,陛下服了我這丹藥,可還會有命在?”
話畢,遊仁騰了手,迅速掏出一枚黑漆漆的圓形丹藥扔向薑洵。
他眸色癲狂:“老道這藥可是精心研製,陛下既是真龍天子,倒剛好……能為老道試一試這藥效如何。”
薑洵抬手接住,看也不看便問:“朕服了這藥丸,你便放人?”
“我隻要陛下的命,這女子的死活對我來說,無甚作用。”遊仁如是道。
曲錦萱瞳孔驟縮,對薑洵拚命眨眼:“陛下,不要!不可!”
把薑明霄遞給苗鈞水,薑洵唇角微翹,唇間掠著一抹安撫的笑。他以唇形,對曲錦萱說了句:“莫怕。”
接著,他毫不猶豫地,捏起了那藥丸。
“陛下!”
曲錦萱眼睜睜看著薑洵服下那藥丸。不過幾息之後,便有鮮紅的、刺目的血,自他的嘴角溢了出來。
不,不止嘴角,鼻腕亦滲了血跡。
似是喉嚨不舒服,薑洵突然咳了幾下,而隨著他咳嗽的這幾下,更多的血,被他大口大口吐了出來。
薑洵向前走了兩步,驀地雙膝一軟,脊背垮下,半跪在了離曲錦萱不遠的地麵之上。
一片死寂中,不知打哪兒生出的力氣,曲錦萱腦袋猛地往後仰,以後腦勺對著遊仁的麵門猛地磕了下。
而在遊仁吃痛的悶哼後,趁遊仁手臂鬆了勁的空檔,顧不得遊仁會否朝她後背捅上一刀,曲錦萱使儘全力,跌跌撞撞地向前兩步。
亦在這當口,薑洵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自己袖下藏著的短匕,精準地,飛入遊仁胸膛之中。
短匕入肉的沉悶聲響中,薑洵亦是悶咳一聲,再度自喉中噴出大片血霧,星星點點地灑落地麵,或是滲入廊下,或是凝成血珠。
曲錦萱雙腿軟倒在地,驀然跪於薑洵身前。
眼眸撐大,雙手震顫,喉間翻滾。
在觸上薑洵已然闔起的雙眼之際,曲錦萱的眼神霎那空洞,人似滾入冰窖,刹那萬象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