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夏末。
傅時禮籌備已久的婚禮, 還有三天就舉行了。
當年薑瓷懷孕時,顧著拍電影生孩子, 婚禮便被這樣耽擱了, 等出月子,又赴美跑去進修, 忙的沒空補辦,三年後回國還繼續拍電影。
這樣一來, 這場婚禮遲遲沒有補辦。
傅時禮趁著她拍完電影在家休息, 便將這事提上日程, 一拖數年,薑瓷要敢還找借口搪塞,他便似笑非笑地問:“你不願意給我名分?”
每次到了這時候,傅時禮轉身就會跟嗣寶告狀:“你媽媽不給爸爸名分,你就是私生子。”
“胡說八道!”薑瓷將這四個字貼他臉上。
兩人堂堂正正領了證的, 哪門子的私生子?
而傅時禮卻管不了這個,他將補辦婚禮的消息透露給了自己母親,唐燕瀾可是這些年念了好幾次的, 見兒子終於想開了,第二天就直接迫不及待登門。
薑瓷招架的住傅時禮,卻招架不住婆婆。
她點頭後,唐燕瀾握著她手, 笑吟吟說:“彆怕麻煩, 你就安心做新娘子, 一切都交給我們大人。”
薑瓷是看嗣寶都被喂養到了背著書包上學的年紀了,她本身又不在意這些,就覺得沒必要折騰這一回,而唐燕瀾卻恨不得把親朋好友都邀請來,大辦一場。
婚禮是提前半年就籌備了,不僅唐燕瀾格外重視著,薑瓷沒想到連自己母親也摻一腳進來。
兩家人都住隔壁,徐琬宜推了半年的行程安排,每天商量婚禮細節事宜,走幾步就到,方便的很。
確定婚期後,時間一轉便過去,就在距離婚禮還有半個月左右,京城薑家也來了兩位伯母,是來給薑瓷撐場麵的,就住在唐燕瀾家中,平日幫忙一起安排婚禮事宜,和徐琬宜也井水不犯河水。
雖然關係不見得回暖,大家看在都為了薑瓷好的份上,也相安無事。
準備婚禮的這半年裡,薑瓷真如唐燕瀾說的那樣,什麼都不用操心了。
她在家沒什麼事做,也不知為什麼時間還過的這麼快,就眼睜睜看著婆婆和母親把事情安排得妥妥的,一轉眼便快到舉行婚禮的時候了。
這段時間,薑瓷忙著試傅時禮專門花幾千萬找國外高級設計師訂製的婚紗,她雖然閒著,可是選婚紗,沒有辦法找人代替。
設計師給她量身定做了一套完美婚紗,尺寸過於貼身,薑瓷接下來連飲食都要控製了,她怕,到時長胖了穿不進去就尷尬了。
周末上午,薑瓷自告奮勇將準備喜糖的活承包下,她在書房忙了兩個小時,下午去了一趟婆婆家。
婚紗是西式,而敬酒的禮服卻用了中式的。
薑瓷還沒選好,昨晚就被催了,唐燕瀾在電話裡說:“尹嫣的服裝公司有不少出色設計師,她們手上設計的禮服樣式也不錯,她跟我說叫人送幾套過來給你選選,明天什麼時候來家裡一趟?”
薑瓷知道喬尹嫣會主動送禮服,也隻是想在自己婆婆麵前討個好。
畢竟她慣來會做表麵功夫了,關係僵是一回事,卻怎麼都要在唐燕瀾和薑家人的麵前裝出妯娌和睦的樣子。
喬尹嫣安分不來招惹,薑瓷自然也不會拿臉色給人看。
她當天下午就過去試禮服了,彆墅裡,她母親不在,兩個薑家的伯母和唐燕瀾坐在客廳忙著商量送喜帖的事,見人來了,便說;“禮服放房間了,去試一試。”
“好的。”薑瓷點點頭,轉身就上樓。
她推開二樓的房間,裡麵被布置的很喜慶,床頭還掛著一張婚紗照,是她今年和傅時禮補拍的,嗣寶和他的寵物二胎都入境了,也可以拿來當全家福。
薑瓷看見床上放著三套中式禮服,金絲繡,看上去貴氣美麗。
她走過去,眼裡有著驚豔,彎腰,指尖輕輕觸著眼前精致的禮服,突然卻停在了領口處。
薑瓷的眉心皺起來,反複查看這三套禮服的領口款式。
若不是她拍電影,有了解一些古代婚禮禮儀,怕是不知道斜襟禮服放在古代,是小妾穿的,而正室穿的禮服是對襟。
喬尹嫣送來的三套價值不菲的禮服都是斜襟,她婚禮敬酒時要穿出去,且不是當著傅家人的麵鬨了笑話,自降正妻身份,告訴所有人她是傅時禮的妾?
薑瓷臉色幾乎變了,將禮服都抱在懷裡,直接走出房門。
樓下,唐燕瀾見她這麼快就下來了,吃驚道:“怎麼,都不喜歡嗎?”
“媽。”薑瓷當著薑家兩位伯母的麵,也不瞞著,臉上沒什麼笑容說:“弟妹送來的這三套禮服雖然貴重,我穿卻不合適。”
唐燕瀾被瞞在鼓裡,表態道:“怎麼不合適,你結婚穿再貴都使得。”
薑瓷將禮服放在沙發上,卻說:“正妻穿小妾的衣服,我怕會被笑話。”
但凡重規矩點的人家,越是細節就越注重,像斜襟禮服,薑瓷也不知喬尹嫣是存著什麼心思送來的,還一送三套都是這樣款式。
她看到唐燕瀾拿起禮服重新看,估計是先前沒注意到這個細節,這下當場臉色也不好看了。
薑家兩位伯母對視了一眼,都是厲害的角色,來就是給薑瓷撐腰的,且會看不出?
她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在說:
“誰家教養出來的姑娘這麼沒規矩,拿斜襟禮服來新娘子麵前觸黴頭。”
“算了算了,這些禮服不要了。薑瓷,伯母們給你備禮服,娘家又不是沒人了……”
唐燕瀾本來就尷尬了,被兩位親家一說,就更下不來台。
薑瓷知道婆婆為了忙婚禮也操了不少心,不過每次喬尹嫣作惡,她為了親戚間關係和睦,都沒拿傅家台麵上說,這次不想忍了,不然有完沒完了,也任由兩位伯母說。
當天晚上,這三套斜襟禮服唐燕瀾原封不動的送到了喬家。
兒媳婦到底不是親閨女,唐燕瀾沒有跑去訓喬尹嫣的話,隻是將這事話裡帶話的告訴了親家母。
喬母是典型為了喬家一切利益,連女兒幸福都能犧牲的。
唐燕瀾的話,她是聽明白了,連夜就將喬尹嫣叫了回來,將三套斜襟禮服扔在了地上,語氣嚴厲:“你以為使手段彆人是傻的看不出?薑瓷身份早就今非昔比了,她現在的靠山是京城薑家,真正的名門望族。
你以為你婆婆乾嘛大費周章一定要補辦婚禮?薑家還派了人過來幫襯,就是要昭告天下傅家娶的兒媳婦是什麼身份背景,彆沒眼色撞上去欺負人家。”
喬母對女人恨鐵不成鋼,指著她訓:“你不跟薑瓷搞好關係,反而還把薑家一塊得罪了,你要氣死我?”
喬尹嫣一言不發聽著母親訓話,紅唇動了動,開始是想解釋這事真的不是有意為之,她送禮服,是想著身為弟妹,薑瓷補辦婚禮,不去幫襯也沒表示,怕是落在唐燕瀾心裡會有想法,就做做表麵功夫送了禮服過來。
喬尹嫣隻是讓公司設計師準備幾套禮服送過去,後來也沒過問,誰知道會巧合成這樣,三套禮服全部都是斜襟款式的。
這讓她有口難辯,加上先前就和薑瓷關係不和,說了也無人會信。
而麵對母親氣急敗壞的模樣,喬尹嫣突然連一個字都不想說了,心底難言的有種報複性痛快感。
母親想通過婚禮和薑家搭訕關係,如今竹籃打水一場空。
很難過吧。
*
喬尹嫣聽了足足兩個小時的訓話,才身心疲憊地離開喬家,這事還沒完,她回到家中已經是深夜淩晨了,客廳亮著燈,喬尹嫣進門便看見傅庭岸麵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
半年前,兩人為了女兒傅薏喬又住在了一起,卻分房睡。
傅庭岸本職工作就忙,每天都加班到很晚,有時直接住在了醫院裡,即便回家,也隻是在女兒麵前,夫妻兩人才會裝作一副和睦的模樣,私底下,關係依舊很冷淡。
喬尹嫣看到他,便站在了原地不動。
以前傅庭岸就算再忙,天黑了都會回家,現在三天兩頭不著家,她都快忘記,上次見到他待在家裡,都是一周前的事了。
或許他是有意給她騰出地方,喬尹嫣卻不願意麵對自己內心想留住他的想法。
兩人關係就這樣僵著,她不說話,這次傅庭岸一開口就質問了:“斜襟禮服是什麼回事?”
喬尹嫣眼眸微動,扯唇出了一抹諷刺的笑:“薑瓷又回去告狀了?”
想想也是,這女人就會裝,得罪了她,一轉身卻去找傅時禮出頭。
斜襟禮服都鬨她娘家去了,又怎麼會不鬨到傅庭岸麵前呢?
“上次你栽贓陷害的事,大嫂已經大度沒有跟你計較,你這次還想送斜襟禮服羞辱她?”
喬尹嫣看著傅庭岸,她用指尖狠狠掐著手心的肉,微揚下巴,端著高貴的架子,不願意讓彆人看出自己的狼狽:“你說是就是了。”
她的話,讓傅庭岸眼裡露出失望神色:“我以為你厭惡我一個人就夠了,沒想到你還是連帶我的家人一起厭惡。”
喬尹嫣胸口微微犯痛起來,眼瞳微縮盯著他。
傅庭岸神色很頹廢,自嘲道:“你想跟我離婚,想很久了吧?”
客廳的氣氛一靜,他這句話說出口,便沒有再看喬尹嫣的臉色,多年來在這段婚姻的一味付出中也累了。
爭不過她心中的死人,為了讓她餘生能活的輕鬆點。
傅庭岸主動提出了離婚,他說:“以後不管你心裡放著是魏執還是張執李執……都沒有人能管你了。”
魏執的事被揭開,早就讓兩人回不到以前柔情蜜意的時候。
這次斜襟禮服,不過是導火線,追根究底還是兩人自身的原因。
傅庭岸抬起泛著血絲的雙目,看了眼靜靜立在客廳的高貴女人,離婚二字從口中說出,心臟徒然跟著一緊,他的大手隱隱有青筋暴起,攥成了拳頭,說完最後想對她說的話:“我放你自由,去愛魏執。”
喬尹嫣全程安靜聽完,一字都沒有插嘴。
她的痛感已經麻木了,牙齒將舌尖咬得滲出血都沒有知覺,過來許久,傅庭岸坐在沙發上也一直維持著動作僵著沒有動,直到她說出一個字:“好。”
離婚——
好——
三個字,你一言,我一語。
便結束了這段數年來的婚姻。
*
婚禮的前兩天晚上,薑瓷才得知了傅庭岸和喬尹嫣離婚的消息。
因為傅時禮被叫出去喝酒,到了深夜才回來。
她聞見男人身上濃重的煙酒味,有些不高興說:“要不是你兒子都滿地爬了,我還以為你婚禮前去開告彆單身派對了呢。”
傅時禮牽著她的手走進書房,他喝得多卻沒醉,吐字清晰解釋:“不是我告彆單身,是庭岸恢複了單身。”
薑瓷聽了嚇一跳,愣愣的問:“他和……那位離婚了?”
喬尹嫣被傅庭岸捧在心尖上哄慣了,她還以為傅庭岸會繼續耐心的哄,就算夫妻關係僵持在這了,隻要男人不放棄,和好是早晚的事。
傅時禮一眼看透她的心思,說道:“喬尹嫣做了什麼事,庭岸都能忍受,唯獨不能忍受她心裡沒他。”
喬尹嫣始終倔著性子,不肯開口說愛傅庭岸。
而傅庭岸偏偏把這個愛字,看的很重。長久下去,兩人也算走到頭了。
斜襟禮服的事,薑瓷回到家裡一字未提,是傅時禮從母親口中得知。
然後直接告訴了傅庭岸,並且讓他想清楚是不是要這樣一直和喬尹嫣保持著畸形的婚姻關係。
倘若傅庭岸想縱容自己老婆,傅時禮也管不了。
但是他的老婆,是不能受委屈的。
以後這位弟妹在他這,就跟沒有一樣了。
傅庭岸前段時間就已經和喬尹嫣離婚,為了不影響哥哥的婚禮,打算等婚禮結束後,在跟家裡說。他離婚證領了後,就一直靠密集的手術安排來麻痹自己,直到傅時禮的婚禮快舉行了,也就是說……
他和喬尹嫣連表麵上的夫妻關係,也快徹底解除了。
傅庭岸忍不住找傅時禮出來,喝的爛醉將心中不快都發泄出來,才好過些。
這些事,傅時禮在書房都和薑瓷說了一遍,聽得她搖頭惋惜:“兩人明明能好好的。”
她不喜喬尹嫣另說,卻又覺得她何必呢。
魏執已經死了。
人活在當下,為了一個死去的人,傷害活著的人……也親手毀了自己。
就在薑瓷還在想的時候,傅時禮走到書桌前坐下,從抽屜拿出幾張嶄新的喜帖出來,厚厚的一疊,看起來是要動筆。
薑瓷看到說:“婚禮上邀請的賓客名單,媽媽已經篩選過了,沒漏掉一個,你這是寫什麼呢?”
她走過去,彎腰靠近滿身酒氣的男人,低頭一看。
傅時禮第一張喜帖,受邀賓客名字寫的就是:陳思揚。
這場婚禮舉辦下來,傅家親戚本來就多,薑家那邊也要來不少人,薑瓷自己就沒請什麼人了,不然婚宴上人太多了,招待不過來還找罪受。
她高中同學沒請,結果也不知傅時禮哪弄來了一份班級名單,要將男生都請來。
薑瓷無語搶過喜帖,說他:“你喝醉了吧傅時禮。”
“沒醉。”傅時禮又將喜帖搶回來,寫完了陳思揚的,後麵還排著二十幾個。
薑瓷受不了他了:“你沒醉的話,怎麼還不放過男同學這個梗?”
不就是去參加了一次同學聚會,還是一年前的事了。
結果被傅時禮死死記到現在,真的是——唯假君子與小人難養也。
婚禮這天,外麵天氣晴朗。
薑瓷作為新娘子回到母親家住一晚,五點時分,便被徐琬宜叫醒了。
她昨晚莫名的失眠,輾轉到了後半夜才入睡,所以被喊起床時忍不住撒嬌了,忘了麵前站著的是嚴厲的母親,而不是溫柔體貼的老公,抱著被子死活不肯下床。
“就睡一會,半個小時?十五分鐘吧……那,那八分鐘行了吧。”
徐琬宜穿著大紅色優雅旗袍站著床邊,看著女兒睡意朦朧的模樣,冷笑道:“行啊,那我現在打電話叫傅時禮彆來結親了,讓他上彆家接新娘子去。”
這話一下子把薑瓷嚇醒,猛地跳下床:“他敢!”
五點半左右,她洗漱完又吃了早餐,然後徐琬宜的禦用化妝團隊也過來了,一上午就忙的給新娘子梳妝打扮,樓下熱熱鬨鬨的,隔著扇門都能聽見動靜。
九點左右,薑瓷迎來了第一位好閨蜜。
蕭畫是從晏城趕來的,她五年前和周深行修成正果後,就嫁夫隨夫離開了s市生活,這些年來,跟薑瓷一直視頻保持聯係,她丟下老公和女兒,坐飛機昨晚才到的,今天一早就趕過來。
滿臉笑容的走進來,也不怕弄花新娘子的妝容,朝薑瓷漂亮的臉蛋親了一口:“我家瓷今天美的我都想辣手摧花了。”
多年過來,還是這個流氓德行。
薑瓷故意笑她:“你家周先生是怎麼受得了你的?”
蕭畫翹著二郎腿坐在一旁看化妝師給她做發型,高高挑眉說:“這簡單,我每晚在床頭給他放一本小黃文,他看完各種霸道總裁後,開起車來,嘖嘖,我都害怕。”
薑瓷笑著拿紙巾團扔她:“你呀你。”
蕭畫待在房間裡蹭吃一段時間,問了起她兒子:“我女婿呢?”
“在隔壁,他奶奶家。”
昨晚小家夥是跟爸爸睡的。
今天要作為小伴郎陪爸爸來迎娶媽媽。
等化妝師出去一會的時候,蕭畫擠眉弄眼的,問她說:“我剛上樓,看見你家客廳站著五位身高腿長的帥哥,一個個英姿颯爽的,誰呀,你家劇組演員?”
薑瓷猜到了,老實交代:“我爸爸家的……幾位堂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