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平將袖子捋至手肘,漫天說瞎話:“那個姓阮的分明就是個庸醫,實不相瞞,我幼時曾拜一雲遊方士為師,略通岐黃之術,說不定比他強,二爺讓我瞧瞧腿吧。”
說完握住了他的腳踝,入手纖細,隻覺孱弱的緊。
謝玉之似是想踹他,但瞧了瞧沈妙平的小身板,說不得一腳下去人都能飛了,思索片刻便由得他去。
沈妙平一直注意著他的神色,見狀心下了然,將謝玉之的褲管往上卷了卷。
許是因為臥床兩年的原因,謝玉之腿部肌肉有些退化,比常人要瘦一圈,他的傷在膝蓋處,有一條寸長的傷疤,因著膚白,瞧著便十分猙獰,沈妙平仔細看了看,一副專業做派,裝的比誰都像。
“傷著骨頭了麼?”
“嗯。”
“傷著經脈了麼?”
“嗯。”
“怎麼血管發烏?膝蓋四周也有暗紫?”
謝玉之拿起了書繼續看,擋著臉看不清神色:“當年傷我的暗器有毒。”
沈妙平聞言一頓,然後將褲管繼續往上卷到了大腿處,一寸寸的往上捏骨,室內寂靜,隻聽他忽然“哎呀”一聲道:“不好!”
謝玉之被嚇了一下,瞳孔一縮,立刻抬眼看去,沉聲道:“怎麼了?!”
沈妙平臉都白了:“二爺……這這這……這毒會蔓延啊,現在已經從膝蓋上移到了大腿,日後時間長了侵入五臟六腑,你隻怕性命不保啊!”
謝玉之下意識皺眉,斥道:“莫要胡言!”
其實心中也有些慌了。
沈妙平義正言辭的道:“騙你我是狗,方才二爺膝蓋往上的經絡也已經發烏了,若以外力施壓,便會更明顯,平常把脈是把不出來的,好厲害的毒啊,不動聲色便能害了人!”
謝玉之抿著唇未說話,但臉已經白了不止一個度,沈妙平忙安撫道:“無事無事,此毒雖厲害,但我有法子能保住二爺的命。”
謝玉之攥緊了手中的書:“什麼法子?”
沈妙平湊近他,表情凝重的道:“那就是趁毒尚未蔓延至肺腑的時候……”
說著抬手比了個砍下去的動作,一字一句如平地驚雷將謝玉之炸得兩眼發黑,
“截——肢——!!”
“從膝蓋處將腿截掉,這樣毒就不會蔓延了。”
“嘩啦”一聲響,謝玉之手中的書卷登時落地,他瞪大了眼,臉色極其難看,怎麼也沒想到他所謂的辦法是這個!
謝玉之胸腔起伏不定,臉色青青白白,半晌才艱難的吐出幾個字來:“混賬……你不如直接殺了我!”
真好騙。
沈妙平忽然笑了,他坐直身體,伸手將藥包握在手裡,發現溫度已經差不多,好整以暇的道:“如何,相比將腿砍去,二爺有沒有覺得現在這個狀況還是不錯的。”
人總是覺得自己慘,那是因為他們還沒遇見過更慘的人。
瞧見他眼中的調侃之意,謝玉之這才發現自己被耍了,當即臉色陰沉的揪住了沈妙平衣領,眼帶怒意:“你好大的膽子——”
沈妙平將他的手扯了下去,半點不慌:“二爺不就喜歡我膽子大麼。”
說著將謝玉之的腿又拉了過來,對方欲掙紮,卻被他微微使力壓住:“敷著吧,過不了多久便是冬日,天氣陰寒,可有的你疼。”
沈妙平將藥包貼上謝玉之的膝蓋,用紗布一圈圈纏了個仔細,低垂著眼神色認真,藥包是溫熱的,謝玉之卻莫名覺得燙的慌,他盯著沈妙平,半晌手動了動,卻是將地上的書重新撈了回來。
方才讀到《詩經.氓》,謝玉之為了轉移心神,繼續接著剛才的地方讀了下去,
於嗟鳩兮,無食桑葚。
於嗟女兮,無與士耽。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
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謝玉之不由得默念出聲,卻覺得這話不對,便改了幾個字:“女之耽兮,不可說也,士之耽兮……猶難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