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隻有死過一回,才知道該怎麼活(2 / 2)

不做軟飯男 碉堡rghh 10498 字 9個月前

眾人聞言俱是一片沉默,麵色灰敗,無力的被衙差押著往外走去,蕭鳳鳴嘴一咧,哭的像死了爹一樣,蕭鳳梧原想要他彆哭了,可喉嚨像堵著東西一般,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蕭二哥在前頭走得好好的,忽然頓住腳步,回身狠狠扇了蕭鳳鳴一巴掌:“哭哭唧唧的成什麼樣子!不就是一刀下去的事兒嗎,男子漢大丈夫流什麼馬尿,再讓我看見你哭,不用他們動手,我現在就掐死你!”

他麵相忠厚老實,發起怒來卻很有幾分駭人,蕭鳳鳴當即不敢出聲了,躲在幾個弟弟身後,用袖子擦著眼淚。

“一個個的來,都彆搶。”

衙差拿著鑰匙,挨個解開了他們手上的鐐銬,原以為是要綁了送去刑場,可誰知衙差將他們之前的衣物都歸還了過來:“換下囚服,你們可以走了。”

蕭鳳梧瞳孔一縮,下意識抬頭,身旁幾個兄弟和他也是一樣的反應,驚駭異常,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紛紛呆愣的問道:“什麼?!我們可以走了?!”

衙差笑著套近乎:“當然是真的了,聽說是皇上親自下的旨意,還賜了一塊‘懸壺濟世’的牌匾給你們蕭家呢,你們家的二老爺啊,可是救了皇後娘娘的命呐……”

蕭鳳梧聞言腦子一片空白,連怎麼換好衣服走出大牢的都不知道,外頭有一人正騎馬等著他,蕭鳳梧微微眯眼,剛想看看是誰,一抬頭卻被太陽刺得睜不開眼。

那人見狀歎了口氣,翻身下馬,鬢發花白,不是蕭臨儒是哪個?

蕭鳳梧眯了眯眼:“二叔。”

蕭臨儒一瞬間蒼老了許多,微微搖頭:“是我害了你們……若不是你托人帶進來方子,我也不會鋌而走險,替娘娘剖腹取子,好懸保住了一條命……現如今我已經辭官歸老了。”

蕭鳳梧聞言微微抬眼,有些怔然:“我……托人帶進去的方子?”

“此事乾係甚大,動輒便有性命之憂,誰也不願趟這趟渾水,多虧你那位至交好友,他在將軍府門前跪了一天一夜,才求得懷化將軍想法子將藥方遞進宮中,不然我蕭氏亡矣。”

蕭臨儒話音落下,手中便是一空,隻見蕭鳳梧搶過他的馬鞭,翻身上馬,鞭梢抽過一聲脆響,塵土飛揚,須臾間便不見了身影。

秦明月……

秦明月……

耳畔是烈烈的風聲,周遭景物飛速倒退,蕭鳳梧卻覺一顆心都快跳了出來,他這輩子從沒有這樣的感覺,馬蹄聲急促,經過盛德樓時,裡頭已換了位新捧的名伶,戲腔婉轉,卻不似從前那般有魂有魄。

蕭鳳梧偏頭,匆匆一瞥,就又收回了視線,隻聽戲聲漸遠,依稀能辨出是曲《文昭關》。

“一輪明月照窗前,愁人心中似箭穿。

實指望到吳國借兵回轉,誰知昭關有阻攔。

幸遇那東皋公行方便,他將我隱藏在後花園……”

急促的馬蹄聲最後停在了一座小院前,西府海棠開得正豔,枝頭舒展,生機盎然,蕭鳳梧翻身下馬,正欲推門,誰知剛巧遇見忠伯出來,二人四目相對,蕭鳳梧尚未開口,忠伯便驚喜道:“蕭大夫,你終於回來了,我還真以為你死了呢。”

蕭鳳梧喘勻氣息,低聲道:“是死了,又活過來了……明月呢?”

忠伯道:“你不知嗎,先生收拾行囊走了,聽說要去潼城呢。”

蕭鳳梧聞言,瞳孔微縮,指尖倏的攥緊門框:“他走多久了?”

忠伯想了想:“往東邊走的,過了山,到渡口坐船去。”

蕭鳳梧來的匆忙,去時也匆忙,聞言立即翻身上馬,一陣風似的瞬間沒了影,他少時曾隨家中商隊出行,知道有一條近道小路,快馬加鞭,行至山腰時,遠遠瞧見一輛馬車,加速追了上去,直接橫在了路中央。

趕車的車夫還以為遇上山匪劫道,嚇的一抖,從手邊抄起一個小板凳,下車擋在了跟前:“淦!哪裡來的響馬!敢胡來就吃你爺爺一板凳!”

蕭鳳梧視線一直盯著簾子,他下馬正欲上前,那車夫就揚著板凳哇呀一聲撲了過來,誰知被蕭鳳梧冷著臉一腳踹開了:“滾!再礙事絞了你的舌頭!”

車夫在地上骨碌滾了一圈,倒地裝死。

蕭鳳梧視線又重新回到了那藏藍色的簾子後頭,動了動唇,終是吐出兩個字來:“明月……”

他攥緊了車轅,輕聲問道:“為何要走?”

車裡的人不出聲,一陣風過,簾子一角微微揚起又落下,仍是一片寂靜。

蕭鳳梧聽不到回答,挺直的脊背彎了彎,低下頭去,緩緩閉眼,看起來有些狼狽,有些可憐,低沉的聲音夾雜著風動樹梢的聲響,讓人難辨他是個什麼情緒。

“我蕭鳳梧,自幼頑劣,虛活這般年歲,也未有半分長進,旁人斥我厭我,皆是應該,在燕城這地界上,找十個人問,有十個人都會說我是混賬王八蛋,可你說,為什麼……為什麼……”

蕭鳳梧攥住車轅的手骨節發青,他喉嚨像是卡著東西,頓了許久,才把這句話說完整,像是在問旁人,更像是在問自己:“為什麼會有人……願意為了這樣的混賬王八蛋,豁出命去呢?”

“我在牢裡待了六日,卻像過了六年那麼久,反思往事,過錯不止百數,平生最悔,是兩年前……”

“知道麼,兩年前我趕走了一個人,我曾經將他捧的很高很高,卻又在他跌落時不聞不問,他冬日裡饑寒交迫,我不在身旁,他被人夾斷手指,我不在身旁,他吃殘羹剩飯,我亦不在身旁……他最苦的時候,我都不在……”

“後來他風光了,我又出現了,他是燕城最好的伶人,一登台,不知多少人願意替他一擲千金,可他還是願意跟著我,跟著我這個身無分文的混賬。”

“我深陷牢獄,他千裡迢迢奔赴京城,將軍府外長跪一夜,救我蕭氏滿族於水火之中……他跪了整整一夜,我卻還是不在他身旁,蕭鳳梧今年二十有五,可這二十五年,卻都活到了狗肚子裡去——”

蕭鳳梧低著頭,眼眶通紅,一滴淚未來得及從臉龐滑落,就直直砸在了手背上,他額角青筋暴起,一拳重重砸在車轅上,凸起的鐵釘沒入皮肉,有暗沉的腥紅流出。

他顫聲道:“如今我出來了,他卻要走了,你說他是不是恨死了我,連見我一麵都不願意?”

“蕭鳳梧在牢裡死了,又活了,活著的蕭鳳梧想再掙一場潑天富貴給那個人,把他捧的很高很高,這輩子都不讓他落下來,可他卻要走了……”

“我還有很多話想同他說,還有很多話沒告訴他,我不曾將他當做玩物,也不曾覺得他低賤……”

蕭鳳梧手背鮮血橫流,他卻像感受不到痛似的,攥緊車簾,在藏藍色的布上留下斑駁血跡,近乎卑微的低聲求道:“明月,彆走。”

“你走了,蕭鳳梧就真的死了……”

藏藍色的布簾緩緩掀開,露出一段青色的裙擺,卻沒有看見預想中的那張臉,隻有一個身形瘦弱的小姑娘縮在角落哭的稀裡嘩啦,蕭鳳梧見狀瞳孔一縮,麵色凝固,隻覺當頭一棒,大腦空白,整個人都懵了。

他反應過來自己認錯了人,火急火燎的就要騎馬去追,誰曾想一回身,發現馬車後麵的山道上有一個騎馬帶著鬥笠的身影,那人攥著韁繩,尾指斷了一截,微微抬頭,陰影下露出一個尖瘦的下巴。

蕭鳳梧身形頓住了,目不轉睛的望著他。

馬兒不安的來回走動著,那人勒住韁繩,望了蕭鳳梧片刻,然後翻身下馬,落地瞬間步伐隱隱顯了拙態,看起來有些一瘸一拐的。

“明月……?”

蕭鳳梧呼吸困難,一步步走近他,緩慢的伸出手,小心翼翼,像是對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鬥笠緩緩掀開,露出一張清瘦蒼白的臉,隻一雙鳳眸,依舊顧盼多情,令人驚豔叫絕。

蕭鳳梧一點點扣緊他的手,猛然將人死死抱在懷中,力道大的令人窒息,秦明月微微偏頭,眼中帶了玩味的笑意:“十六爺,你這眼睛不大好,該去治治了。”

世間最貴,莫過於失而複得。

蕭鳳梧緊緊抱著他:“我有眼無珠,該治。”

風動林梢,靜謐在空氣中流淌,許久後,秦明月推了推他:“回吧。”

蕭鳳梧不願鬆手,秦明月又推了他一下,耐心終於告罄:“你幾日沒洗澡,身上都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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