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號病人坐在畫架前, 緊緊捏著自己的畫筆。
糖漿的甜香味,越來越濃了。
好過分啊……怎麼可以摔碎糖漿呢?好難得的。
少年委委屈屈地抬起筆, 輕輕在畫布上落下。
姐姐怎麼還不來呢?
在畫布上,原本要勾勒火光的畫筆筆觸越來越重, 猩紅濃烈的色澤像是要淌下的鮮血一般, 一點一點漫過畫麵中的隧道。
在零號病人反應過來前, 畫布上原有的畫麵已經變成了一堆陰鬱的紅色塗鴉。
少年的手指病態地攥著畫筆用力捺下, 他筆下的畫布突然發出奇怪的聲音, 像是人類扭曲了的哀嚎——
畫布破了,這一副殘破的塗鴉瞬間變為灰燼。
零號扔下了筆, 慢慢起身。
兒科大樓被弄壞了, 姐姐……姐姐的臉也被醫生弄破了……
好過分,好討厭, 他們太失職了。
他們怎麼敢去麻煩姐姐呢?即使是治病的醫生也不可以。
少年推翻畫架, 走到門邊握住了門把手。
“哢噠”
甲區零號病房的房門, 被推開了。
—————
楚恒怔怔望著麵前的這張麵孔。
兩年了。
人類的記憶是多麼的不可靠啊, 兩年過去, 曾經那熟悉的麵孔成為記憶中永遠無法愈合的創口, 楚恒的每一次回憶都是將疤痕重新揭開,疼痛得鮮血淋漓。
兩年能發生多少事呢?
楚恒走過了數十個畸形惡意的鬼蜮, 眼看著人類社會中舊的秩序被逐漸肢解,嶄新的框架在一點點建立, 無人可逃, 物是人非。
他所剩下的, 讓他能勉強支撐著自己的,也隻有約定和回憶。
兩年了。
前輩的音容笑貌已經逐漸模糊,即使無數次回憶得到的也隻有令人惶恐疼痛的影子,甚至連火光中最後一刻的訣彆都變得淺淡。
楚恒以為自己總有一天會忘記,最後隻憑著約定讓自己活下去。
但是這一刻,他才發現他從未忘記。
刻骨銘心。
即使記憶中的麵容發生了這樣巨大的變化,即使那連曾經璀璨如星空的雙眸都變成了如今穠麗的緋紅色澤,
但是濺上鮮血的翠竹仍舊挺拔如昔,楚恒就是知道眼前的人確實是前輩本人。
他沒有死——不,應該說他沒有消失,而是以這樣絕望可悲的方式存活在鬼蜮中。
楚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堪比哭泣的微笑:“前輩……”
“……是你嗎?”
繆宣拔出了險些卡在青年肋骨中的刺。
滾燙的血液迸濺,濺了他一身。
這個化名宣恒的青年看他的眼神非常不對勁,再加上他脫口而出的“前輩”,讓繆宣的警覺一下子就飆升起來。
首先,他這一次的建模沒有記憶包,並且身份為鬼蜮中的鬼怪。
其次,雖然不知道真假,但是這個青年告訴他的名字宣恒確實是姓宣,而且看他這樣子分明是認識他的。
……不會吧……這一次的建模還真的有前置背景啊……
這、這……殺熟這種事,他不大好意思……
鮮血濺上了繆宣的素白的肌膚,猩紅的液體慢慢淌下,流下幾抹深紅的色彩,與他眼尾嘴唇的殷紅一般,肅殺又靡麗。
繆宣抬手輕輕揩去了臉頰上的血漬,隻餘淡淡的暈紅,昭示著血液的痕跡。
繆宣的聲音已經恢複成本音,他俯視著琥珀眼睛:“你是誰?”
“你認識我?”
既然他的容貌就足以讓這個人類失神,那麼“宣恒”應當是認識這個世界他的建模的,套不套話也沒有必要了,直接問就夠了。
最重要的是,在琥珀眼睛看到他的雙刃的那一刻,他的小點就已經變綠了,繆宣同樣無法從這個人身上感知到哪怕一點敵意。
楚恒失笑,他的雙眼裡流動著複雜而絕望的情緒,他抬起頭,將修長的脖頸暴露在繆宣的刀刃下:“我是楚恒……你不認識我了。”
“‘宣恒’……宣是你的姓氏,恒是我的名字。”
繆宣:???!!!
等一等!這個情況有些複雜啊!!大兄弟既然你姓楚為什麼要化名宣恒啊!而且這個宣還真的是我的姓啊!
繆宣本能地覺得不對勁,不再維持精神力震懾和穿刺,倒在一邊的吳青和錢宇剛則是滿臉震驚。
大概他們也沒有想到,在這種生死懸於一線的時刻,還能吃到神秘隊長的驚天大瓜。
#這個瓜雖然甜,但真的要噎死人了#
然而他們那一向高冷神秘的隊長,即使咳血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仍然堅持著自我剖白。
那架勢,簡直是恨不得把底褲顏色都亮給護士長看。
“四年前,你是進入鬼蜮的第一批人,從此你遊走在鬼蜮裡,建立起了第一個抗擊鬼蜮的組織。”
“三年前,我加入了以你為首的組織,你帶著我走過了十五個鬼蜮。”
“兩年前,你永遠地留在了鬼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