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梅若初照著說好的提前下值,換上了從書院帶來的常服。
不過穆二胖就沒那麼趕趟了,他確實利用午休的時間提前完成了公務,無奈臨下值的時候,被上峰喊住,讓他幫著一道參詳某樣文獻。
於是穆二胖趕緊讓人幫忙傳了個口信,讓梅若初先過去排隊。
梅若初到徐記糕點坊的時候,糕點坊依舊大排長龍。
他並不意外,跟其他人一般排著。
眼看著快排到的時候,突然來了個十來歲的半大孩子。
他目光在隊伍裡逡巡了一圈,最後落到了梅若初身上,上前哀求道:“哥哥行行好,我家家主派我來買糕點,我路上貪玩誤了時辰,您能不能讓我插個隊?”
梅若初把他上下一打量,還未回答的時候,他身後的人先不答應了,出聲道:“我們都是來排了好久的,憑啥讓你插隊?”
“哥哥,求求你了。”那孩子雙手合十,對著梅若初哀求道:“我若是買不回去糕點,今晚肯定得挨頓打!”
梅若初便默默從隊伍裡站了出來,把位置讓給了他,而後自己乾脆離開了隊伍。
因他等於是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了那半大孩子,所以後頭的人倒都是沒有異議,隻是看傻子似的看著他。
還沒等梅若初走出巷子,就聽到身後有把清亮的聲音喊道:“你站住!”
他略一站腳,就看到一個金釵布裙,肩綁襻膊的姑娘從糕點坊裡頭走了出來。
梅若初聽沈翠提了一嘴,說這糕點坊是姓徐的姑娘開的,便猜著眼前這女子便是徐姑娘了。
徐姑娘喊住了他,又伸手提溜住那半大孩子的耳朵,將他從隊伍裡提溜出來。
那孩子‘哎呦哎呦’誇張痛叫著,卻也不敢掙紮,隻求饒道:“徐姐姐輕一點,我這耳朵都要被你擰下來了!”
徐姑娘並不管他,隻沒好氣地衝梅若初道:“你這傻子,你叫他騙了!”
梅若初彎了彎唇,搖搖頭表示無妨,正要準備離開。
隊伍裡其他人已經開口道:“徐娘子彆管他,他就是個傻的!”
“就是,管他這種傻子作甚,徐娘子還是快回糕坊裡蒸糕點去。”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梅若初站住了腳。
而徐姑娘也沒理其他人的議論,接著道:“他根本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下人,他就……”
站住了腳的梅若初抿了抿唇,接口:“他就住在這附近,家裡並無大人,他帶著妹妹過活。他來插隊,也不是要買什麼糕點,大概是要把位置賣給後麵的人。”
那徐姑娘方才還氣勢洶洶的準備聲張正義,被他這一通說,到嘴的話反而卡了殼,愣愣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那被提溜住的少年更是被唬了一跳,“你……你是算命的?”
梅若初說不是,然後解釋道:“昨夜到今晨下了雨,巷子口有一灘積水,來往的人多少都會踩上或者沾上一些。你鞋尖和褲腿都是乾的,證明你不是巷口過來的,而是本來就在這巷子裡的。此處都是平頭百姓的小戶之家,並無人家有財力能養小廝。至於你家的事……你的衣領反了,係成了左衽,還係了死扣,這一般是亡者才……所以我猜著你家應該沒有管你的大人,且你指甲上還染了鳳仙花汁。你這麼大的少年,總不會是自己染的,應該是有個比你稍小一些的妹妹貪好玩給你染的。”
那半大少年被他說的一愣一愣的,一時間都忘了如何反應。
那徐姑娘雖驚歎眼前這青年看著平平無奇,沒想到卻是觀察細致的,但還是道:“你既都知道,怎麼還把辛苦排了半個時辰的隊伍讓給他?是覺得他可憐,所以寧願讓他掙這份銀錢?”
梅若初說也不是,而後又不徐不疾道:“根據我推算,您家的特製蒸屜一共五層,大概一共能做百來塊糕點,我前頭正好是二十人。所以我那個位置是很有可能買不上的,就算僥幸能買上,但許多客人買糕點都會挑賣相好的,剩下的肯定是賣相差一些的。若我是買回去自己用,則也無妨。不過我是買來送禮的,就不大好揀人家剩下的了。眼下又是這個時辰了,再過兩三刻鐘要出爐的應就是最後一屜了。在他來之前,其實我就是準備離開,等明日再過來的。”
“你是怎麼知道那些的?”
“見過一次糕點出鍋,再簡單算算林林總總出來幾人,便也知道了。”
“還簡單算算?這人純屬瞎編!”
徐姑娘根本沒理那些人,徐姑娘又被驚了一番,旁人可能會覺得他是信口雌黃,但徐姑娘本人是做糕點的,她最知道一屜糕點的數量了,她把提溜著半大少年耳朵的手一鬆,擦了擦手上前道:“您是算術厲害的,一看您就身份非凡!”
梅若初含蓄地說了聲‘您謬讚’,又聽徐姑娘接著道:“看您這打扮也非同一般,想來一定是……大戶人家的賬房先生吧?”
梅若初的常服還是未高中時候的那些,所以也難怪彆人誤會。
而且他本人並不愛出風頭,若不是那些人非把他說成傻子,按他本來的意願是早就走人了的。
所以此時他也不願意在人前說‘你猜錯了,我是小半年前的狀元郎,如今的翰林院修撰’,隻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