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一茶杯
喬振豫捏著那幾張薄薄的紙,卻像是有千斤重。
他當年回部隊之後就上了前線,一連幾個月都沒有收到趙蘭萱的信,每封信都像是石沉大海。
......他想著她是不是生他的氣了,她一直是那樣的,總是要他哄著,從小到大都是,他也樂意哄著她。
其實最開始她是不喜歡他的,她覺著他太土太悶不像她大哥二哥那樣或儒雅或風度翩翩。
隻是後來她說,他是這世上對她最好惦記她最久也最能忍受她的脾氣的人,那就他好了。
可是他卻在她和趙家最困難的時候回了部隊,她肯定是生他的氣了。
他煎熬著,隻能拜托朋友照顧她。
然後幾個月後,他收到了她的一封信,一封跟他斷絕關係的信。
同時他也收到父母的一封信,說她跟他那個朋友一起下了鄉,她跟他在一起了。
他並不信,想要親自回去看。
但卻在前線出任務的時候因為分心受了重傷,半年後他回去,找去她下鄉的那個山區,得到的消息卻是她難產,一屍兩命的消息。
那個孩子,他毫不懷疑,當然是他的孩子。
那個朋友跟他說,他倒是真希望那個孩子是他的。
他從來就沒跟她在一起過。
他跟蘭萱一起下鄉到這個偏僻的山區不過也是他家裡人的手筆,但他家裡人已經逼迫蘭萱到這種地步,而他又不在這裡,又不能護著她,還有她二舅的突然遇難,她大姐的指責,以她的驕傲和對趙和明趙蘭珍的感情,她還怎麼可能跟他在一起?
他跟蘭萱提議過,她有了孩子,他願意跟她結婚,以後一定會對她和孩子好,這樣也免於她被村裡人排斥說是非。
她卻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不管彆人說什麼,對她做什麼,卻是死咬著牙,一切都是自己硬扛著。
可是最後也沒有扛過去。
或者說她早就存了死意,隻是撐著最後一口氣,隻是想把那個孩子生下來。
但是到最後也沒能生下來。
朋友說到最後嗚咽出聲,道:“你算是什麼男人?你是不知道,她最後都成什麼樣子了,她家裡是怎麼養大的她啊,這些日子過得都是什麼日子,她所有的念想都是生下這個孩子,她說她總要給這個世界留下點什麼,那就是她的一切了......可是最後產婆說孩子沒了,我看到她眼裡的光慢慢暗下去,那是一種什麼感覺你知道嗎?喬振豫,你他媽的真不是人!”
他以後那就是一個終點。
因為朋友的那番話,他根本沒有懷疑,沒有懷疑那個孩子還活著。
當然,他跟父母還有家人的關係也徹底冷了下去......其實在他上一次回部隊之前,他們反對他跟蘭萱結婚,他跟他們的關係就已經冷淡了下去。
這之後,很多年午夜夢回,他都活在冰冷的痛苦中。
他常常不可抑製地想,如果當時他能夠不顧父母的反對,不顧蘭萱家人的反對,堅持帶她去領了證,然後帶她隨軍,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雖然那時候他的級彆還不具備讓家屬隨軍前線的資格,可是不顧一切,總能有辦法解決的。
可是他卻沒有想到,當時痛苦後悔中的他,會錯過了一個這麼重要的信息。
......他隻覺得心像是被重錘擊過,幾乎喘不過氣來。
喬振興一家人到達京市的時候,喬振豫正處理了手頭的公事,準備飛一趟西州城。
不過這日周五,喬老太太卻是打了一個電話過來,說是喬振興一家過來了,讓閔素華叫上喬振豫和韓延安第二天一起去吃晚飯。
說到韓延安時著重了一下,道:“咱們一家子很長時間也沒團聚了,這是一家人的團圓飯,可一定要叫上延安,你不是說真真和延安相處得少嗎?那就帶過來讓他們好好相處相處。說起來,就是我很久都沒見過延安了,一年除了幾個大節的時候,根本見不得他的影子,說出去,我都不好意思說他是我孫子。”
就算閔素華心裡已經做了決定,聽了喬老太太這話還是不是滋味。
晚上等喬振豫回來,她把這事告訴他,就等他的回話。
喬振豫因著這一場舊事,想著自己妻子慘死,那個可能是自己女兒的孩子,過去二十年受了多少磨難,可罪魁禍首那一家人正和樂融融,一邊還在繼續害著他的女兒,一邊還逼迫著把他們的女兒/孫女塞給他的繼子。
他看了一眼閔素華,道:“叫上延安,跟他說實話。另外喬家那邊,”
他突然笑了一下,笑得閔素華有些驚悚。
他道:“你知道我跟他們的關係為什麼那麼冷淡嗎?因為當年,是他們一手逼死了我的妻子和女兒。”
閔素華的麵色一下子白了起來。
她當然知道喬振豫口中說的“他的妻子”是誰。
還很年輕的時候,她男人跟喬振豫就是很好的朋友。
那時他們就知道他有一個喜歡的姑娘。
也就是後來外麵人說的他為了她多年不娶的結發妻子。
她男人還在世的時候,他們一起喝酒,她還聽他男人拿這事說笑過。
有一次她記得她晚上就好奇問過她男人,聽他說起過,那姑娘是喬振豫從小到大都喜歡的姑娘,藏在手心裡,說都不讓人說的。
可是沒想到後來發生了變故。
結婚申請都下來了,什麼手續都辦好了,人卻沒接過來,聽她丈夫說,人死了。
再後來她男人在前線身亡。
她帶著孩子回了老家,婆母因為意外癱瘓在床,被大堂伯母唆使,逼迫她嫁給喪妻的堂兄,她不肯,然後婆母病逝,大堂伯母叫了滿村的人,說她毒死了婆母,把她關了起來,要把她送到公安執法,兒子也被他們帶走。
那時她是那個大山方圓幾十裡唯二的小學老師之一,也幸虧了這個,她被幾個學生偷偷放走,帶著孩子一路找回了部隊。
走出了那個大山,那個山村的人當然再拿她沒有什麼辦法。
可是她跟她的孩子要怎麼生活?
撫恤金原本是可以一直拿的,卻因為婆母的意外,全部都拿了出來,婆母療傷剩下的,也都被大堂伯母一家拿走,沒能帶出來。
部隊倒是照顧他們母子,就讓她在邊境小學繼續教書。
可是她的戶籍,孩子的戶籍都是問題。
孩子連上部隊學校都是不合常規,要特殊照顧的。
那幾年,很多事情都是喬振豫幫忙的。
當然那時候她從來沒起過嫁給他的心思,她知道自己的條件,怎麼會起那種心思?
卻沒想到,在一次他又受傷,醫院裡一個護士,據說是某個領導的女兒看上他的時候,他提出了跟她結婚。
他跟她說:“因為我妻子,不想再給任何人結婚。所以,隻是請你幫忙,掛著一個結婚的名頭,這對你來說可能是不公平的,抱歉。”
那時他已經是團級的職稱。
哪怕隻是一個名頭,對她和延安來說,境遇就會有多大的不同?
而且這些年如果沒有他的照顧,他們母子早不知落到什麼境地了,所以她當然是毫不猶豫的同意了。
因為對他的感恩,所以也力所能及的做著自己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