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這頓飯吃的是賓主儘歡。
顧禹哲喝了不少酒,薑樂忱吃了不少肉。
一趟酒局下來,幾個投資人都喝高了,拉著顧禹哲要和他結拜,製片人更是拍著胸脯保證,在劇組裡,他絕對會把薑樂忱照顧得妥妥帖帖,保證不讓小薑受一點委屈!
“小薑弟弟,他們的話你就隨便聽聽就好了,彆當真。等明天酒醒了,你叫什麼他都說不出來,隻記得你是顧禹哲帶來的人。”女一號顏嫣聽到那群人的互相吹捧,很不屑地哼了一聲,裹緊身上的披肩,“不過顧禹哲這張虎皮還挺好使的,有什麼事,你就往顧禹哲身上推……反正經紀人,不就是用來背黑鍋的嘛。”
薑樂忱點頭:“我知道,我狐假虎威可厲害了。”
顏嫣又說:“你算什麼狐啊,我看你就是隻小狗,怪可人的。”她比薑樂忱矮了半個頭,踩著細高跟,仍需要抬頭看他。她望著少年清澈的眼眸和秀麗乾淨的臉龐,語氣裡滿是遺憾,“可惜姐姐今年的影視都約滿了,要不然肯定要插個劇,點名讓你給我演男主角,劇外還能炒個如今最熱的姐狗cp。”
少年的臉龐實在標致,近距離看也沒什麼瑕疵;顏嫣手癢,沒忍住抬起手捏了捏,還沒捏過癮呢,就感覺到一陣懾人的視線從旁側傳來。她側頭看去,果不其然是顧禹哲那個老東西。
顧禹哲正被喝多了的製片人拉著說話,但也不影響他時刻關注薑樂忱這邊的動向。他的眼神冷冰冰的,像是在警告顏嫣:彆把爪子亂伸。
……嘖,至於嘛。
“謝謝姐,”薑樂忱倒是沒注意到顧禹哲的視線,他頑皮地向顏嫣眨眨眼,“不過我cp已經很多啦,而且有一個是官配cp,暫時沒想解綁提純,所以婉拒了哈。”
顏嫣恨鐵不成鋼:“哎,我看你炒cp還是炒的太少了,不懂大鍋亂燉cp的快樂。我從出道到現在,拍一個劇就炒一個cp,記者問就說‘都是朋友’。cp這東西,多多益善才好,這樣才能雨露均沾,給每個男人一個家。你還這麼年輕,這麼早就有綁定cp,要是萬一拆夥了怎麼辦?”
薑樂忱點頭附和:“確實,我也考慮過,萬一我和他拆cp了怎麼辦?不過拆cp也有拆cp的磕法,什麼‘真情侶分手才會老死不相往來’,什麼‘刻意避開對方卻依舊在後台相見’,什麼‘記者采訪提到對方名字就突然翻臉’……哦,還有最好磕的,‘等到八十歲了出回憶錄用一整章書寫他的名字’!”
顏嫣:“……”
她感歎:“要磕還是你會磕。我甘拜下風。”
“哈哈哈,”薑樂忱笑了一陣,忽然正色道,“‘萬一’隻是‘萬分之一’而已。我們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解綁互撕,就有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可能性一輩子綁在一起。”
顏嫣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愣了幾秒,才說:“小薑弟弟,原來你是走癡情人設的啊。”
“癡情不敢當。”小薑一抱拳,“我這是純情人設。”
……
飯局拖到晚上十點多,終於結束。
離開時,顧禹哲的腳步沒有一點踉蹌;若不是他身上的濃重酒氣,以及眼神偶然的飄忽怔愣,外人根本看不出來他剛剛在酒桌上喝了多少。
保姆車就等在餐廳外,馮助理下車迎他:“顧總,現在回酒店嗎?。”
顧禹哲卻退後一步,向她搖搖頭:“不用了。”他微微抬起下巴,“你和司機先回去吧,我去那邊散散步,吹吹風,等酒氣散了再回去。”
馮助理:“那好,那我先把小薑老師送……”
“他不回,他和我一起。”顧禹哲打斷她。
薑樂忱:“……啊?”
不是,等等,飯局不是都結束了嗎,怎麼還要陪老板散步啊,沒人通知過他啊!
眼看薑樂忱滿臉寫著抗拒,顧禹哲直接說:“你是在桌上吃夠了,我隻喝了酒,現在要找個地方再吃些宵夜,你來不來?”
一聽說有宵夜可吃,薑樂忱的眼睛立刻亮了。
因為豎店鎮彙聚了全國各處的追夢人,所以這裡的美食也有很多,北方的小燒烤,南方的蒸腸粉,都是適合在深夜慰藉肚皮的。
有宵夜這根“胡蘿卜”吊著,小薑樂顛顛地同意了和老板一起散步回賓館。
他們吃飯的地方距離賓館不到三公裡,溜達半小時就能回去了。一路上果然熱鬨非凡,雖然現在已是晚上十點,但很多劇組剛剛下戲解散,運送群演的小巴車就像是海馬爸爸一樣,停在路邊——甩子——然後毫不留戀的離開。
小海馬們灰頭土臉,有的還帶著妝、盤著頭發、手裡提著折疊凳,茫茫然在原地打轉,很快就找準了方向,向著四處散開了。
顧禹哲順著薑樂忱的目光看去,見他的視線落在那邊,便問:“在看那些群演?”
“是啊。”薑樂忱感歎,“我覺得他們好厲害,為了實現夢想,千裡迢迢跑到豎店,住八人間的床位,為了上戲早上五點就跑過來等劇組,不知要多久才能得到一個有台詞的角色。”
“你錯了。”意外的,顧禹哲如此回答,“豎店的這些群演,確實有人是懷揣著夢想來的,但更多的人不是為了夢想。”
“那是為了什麼?”
“為了賺錢。”顧禹哲道,“他們才是真正的娛樂圈打工人,本質上,當群演和發傳單、做小時工沒什麼區彆,隻是一份養家糊口的工作罷了。隻是這份工作性質比較特殊,會在電視上出現。”
薑樂忱忽然問:“那你呢?老板,你為什麼要做經紀人,你也隻是把他當一份工作嗎?”
“你怎麼會忽然問這種問題?”顧禹哲挑眉,“是顏嫣和你說了什麼?”
“她沒說什麼,隻說你家其實特彆有錢,你本來可以繼承家業,但是偏偏來娛樂圈做經紀人。”薑樂忱聳肩,“當然,是很賺錢、很成功的那種經紀人。”
“謝謝你對我評價這麼高。”顧禹哲難得說了句玩笑話,“我還以為在你心裡,我一直是個黑心資本家呢。”
兩人邊走邊聊,剛好路過一個賣小餛飩的夜宵鋪。這個時間,鋪子裡已經坐了不少人,有些是剛下戲的群演,還有來玩的遊客,薑樂忱眼尖找了個空位,老板乾活麻利,把前一位客人吃剩的碗盤端走,桌子一擦,又是乾乾淨淨的。
顧禹哲要了碗餛飩,薑樂忱摸摸肚子,還是拒絕了,他還要把有限的胃部容量留給之後的小燒烤呢!
餛飩熟得快,端上來時,碗底還有幾根小青菜和蝦米,餛飩上漂浮著一層打散的肉沫——這是有名的肉沫餛飩,肉沫與餛飩一起在沸騰的大鍋中燙熟,湯底清透,餛飩皮薄,一碗入魂。
薑樂忱本來不想吃的,但看到這碗熱氣騰騰的餛飩,還是沒忍住口水分泌。他幾乎都能想象到,這碗餛飩入嘴後該有多好吃了!!
“老板……”
“叫老爺也沒用。”顧禹哲說,“剛才問你吃不吃,你說不吃。”
“嘿嘿,我是不吃啊,我就嘗嘗,嘗一個。”小薑迅速竄去拿了一柄湯勺,非常不客氣地從顧禹哲碗裡搶走了一個。
顧禹哲看著他與自己同吃一碗餛飩,表情有些僵硬。
小薑怕燙,餛飩進嘴了還呼哧呼哧地倒吸氣:“好吃。”說著,又要去顧禹哲碗裡搶。
顧禹哲把餛飩碗拖到自己麵前,用行動表示拒絕。
薑樂忱:“怎麼這麼小氣哦。”
顧禹哲轉移視線:“……這是為你好。明天開機儀式,你不想水腫著臉上鏡吧。”
這話可真是敗興,薑樂忱本來還想一會兒去吃小燒烤呢,現在也沒胃口了。於是他隻能蔫蔫地坐在桌子對麵,看顧禹哲繼續吃餛飩。
仔細想想,這還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放在幾小時以前,薑樂忱都想象不到,他會在深夜的街頭和老板坐在一起分享一碗小餛飩。
畢竟顧禹哲在他眼裡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大地主,他可以去吃人均上萬的高級西餐,卻不應該出現在廉價的餛飩店裡。
“你剛才問我,為什麼要做經紀人?”吃到一半,男人忽然抬眸看向他,鏡片後的眼睛看起來有些霧蒙蒙的,“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你有興趣聽嗎?”
他不等薑樂忱回答,就自顧自地開始了他的講述。
這確實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他告訴薑樂忱,他在畢業之後為什麼拒絕接受家裡的產業,又一腳踏入沒有任何了解的娛樂圈;他講家人的反對,朋友的勸阻;講他如何挖掘新人,捧紅了幾顆明星;講來之不易的成功,與接踵而來的掌聲;還有急轉而下的輿情,和危機公關時幾天幾夜不敢合眼……
直到這時薑樂忱才意識到——顧禹哲是真的醉了。
他好像終於找到了一個泄洪的地方,讓他可以無所顧忌的,把綁在西裝下的情緒全部扔了出來。
等到這些話說儘了,他們身旁的食客早就換了好幾波,顧禹哲碗裡的餛飩也涼透了。
向來多話的薑樂忱從始至終沒有插嘴,安安靜靜的,撐著下巴聽他講完。
“怎麼一直不說話?這可不像你。你不會聽困了吧?”顧禹哲問。
“沒有啦。”薑樂忱實話實說,“每個中年男性喝多之後,都會控製不住地想要向年輕人講述自己的故事,回望自己的前半生。至少老板你的發家史挺有趣的,聽上去不無聊。”
“……”顧禹哲沒想到他會這麼點評,在短暫的怔愣後,悶聲笑了起來。
他推開麵前的餛飩碗,叫來攤主結賬。
攤主有些嫌棄——兩個大男人才點一碗餛飩,屁股黏在位子上吹了半小時牛x,真是好摳門。
結過賬,他們走出餛飩店,繼續往前走。
路上,夜宵攤鱗次櫛比,顧禹哲拎著薑樂忱的領子把他從小燒烤前拽走。
薑樂忱抱怨:“老板,你是吃飽了,可你答應我的夜宵呢?”
“剛才餛飩你吃了一顆,那個就算我請你吃的夜宵了。”顧禹哲不改地主本色。
他們正說著話,忽然薑樂忱的手機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