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灰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今天早上一起床,右眼皮就開始跳個不停。
直到吃完早飯,人都坐進教室裡準備上早八了, 還是在跳。
按了按眼皮也得不到緩解, 他不得其解,隱隱憂慮:【我今天不會要倒大黴吧?】
002也聽說過人類這種奇怪的傳言,自信滿滿地科普:【宿主不用擔心,隻是眼輪匝肌痙攣哦~應該是你這幾天休息得不夠,熬夜看鬼片看多啦!】
燃灰覺得它說得有道理:【應該是這樣,封建迷信罷了。】
002表示讚成, 又小聲問:【那我們今晚還能繼續看鬼片嗎?】
燃灰:【?】
你怎麼還看上癮了。
但距離完成任務隻差一步之遙, 他現在心情很好, 很大方地答應了002的要求:【看,都可以看。】
又問:【所以到底什麼時候能走?】
002翻了翻資料:【大綱裡也沒說具體時間,但根據主係統的推算, 應該差不多就是這幾天的事啦!】
那就好。
燃灰鬆了口氣,繼續安心等待著脫離世界。
他周三的課表其實很空, 但前一陣子表現太過頹靡,宿舍長好像擔心他獨處會做傻事一樣, 非要拉著陸燃灰一起上他的選修課。
燃灰有點無語,但他這個炮灰的人設就是麵子工程十全十美, 不會拒絕宿舍長的邀請,於是被拉著上了一天課。
但還真彆說, A大的選修課還蠻好玩的, 尤其是當陸燃灰跟著宿舍長走進最後一節課的教室,看見一排一排的黏土罐子時,眼睛差點沒瞪出來。
燃灰:“……我們學校還有這種課?”
宿舍長:“當然了, 學校有很多有意思的選修課,還有講漫畫和武俠小說的呢,改天帶你去看。其實當時選課的時候我們就挑花眼了,但你好像隻對專業課感興趣,所以也沒問你。”
燃灰默了一下,畢竟他要打工和追雲曳,沒什麼時間豐富課表。
兩個人都很默契地沒有再多說什麼,宿舍長開始教陸燃灰怎麼給黏土塑形,捏出自己想要的黏土罐子。
燃灰很快沉浸其中,專心給罐子塑形。
彆說,還真挺有意思的,等下了課,他還意猶未儘,尋思如果下周還沒退出世界的話,那他要繼續來玩。
宿舍長接了個電話,急匆匆先走了。燃灰一個人舉著兩隻滿是黏土的手,慢悠悠往門口走,打算去衛生間先洗乾淨。
剛走出教室,就在走廊儘頭看見了一道孤零零的人影。
光線很暗,那人一雙鳳眼卻亮得驚人。他本來是斜倚著牆,在燃灰跨出門的一刹那,就立刻直起腰來,視線直勾勾地、不加遮掩地鎖定在他身上。
危機雷達當場發出巨大的警報聲,陸燃灰僵立在原地。
他深深吸了口氣,冷靜道:【我一定是眼花了。】
002:【……我也是。】
這。
這不是好幾天沒見的男主嗎?
雲曳瘦了很多,此時整個人無端透出一股子陰鷙來,像是把淬了寒芒的刀,讓人退避三尺。
他來這裡乾什麼,是巧合還是特意來找自己?
右眼皮又開始突突地跳,燃灰用力用手背揉了揉眼,安慰自己一定是巧合,畢竟他們兩個已經分手了,當時還鬨得很難看,毫無挽回的地步。
不管怎麼說,自己都沒必要再和雲曳碰上,多生事端。
但現在兩人狹路相逢,大少爺堵住了必經之路,燃灰隻能硬著頭皮過。
他加快腳步,儘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趕緊走過去。
雲曳不閃不避,站在原地,靜靜注視著越走越近的陸燃灰,把他每個困惑慌亂的細微表情都儘收眼底。
終於,兩個人之間僅有一臂之隔。
燃灰的眼角餘光一直盯著男主,見他隻是盯著自己看,沒有進一步動作,心裡稍稍鬆了口氣。
但就在擦身而過的一瞬間,一隻有力的手冷不丁從旁側伸出,穩準狠地攥住陸燃灰的手腕。
燃灰:“……”
兩眼一黑。
彆吧大哥,你真是來找我的?有沒有加班費啊!
再也無法保持僥幸心理,他心中淚流滿麵,麵上神色淡淡,用力抽回手,語氣客套疏離:“雲少,有事嗎?”
被冷淡地甩開了,雲曳也沒發火,隻是貪婪地凝視著陸燃灰。
幾天不見,他的臉色並不好看,黑眼圈很重。原本薄薄的眼皮此時微腫著,眼尾帶紅,也不知道背地裡偷偷哭了多少次。
身板照舊挺拔如竹,但好像瘦了,寬鬆的襯衫領口露出伶仃的鎖骨。
吃好喝好以至於胖了兩斤的燃灰皺著眉,很忐忑地接受了男主的打量,暗暗防備於他的下一步動作。
沉默片刻,雲曳再次伸手,又一次精準捉住了陸燃灰的手腕。
肌膚相觸,燃灰很明顯能感覺到微微的粗糲感,是大少爺還沒好全的手部傷口。
在被甩開之前,雲曳拽著陸燃灰進了衛生間,然後不容拒絕地打開水龍頭,衝到那雙還沾滿黏土的手上。
燃灰:“?”
他沒反應過來,被衝了幾下才意識到:雲男主這是要給他洗手?
不僅如此,大少爺還親自上了手,骨節分明的手指覆到陸燃灰的手骨上,幾乎是笨拙地為他清洗乾淨指縫裡的細小汙垢。
他顯然沒做過這種事,可謂不熟練到了極點,動作間卻極其小心。
極度異樣的感受從指縫間傳來,燃灰頭皮幾乎炸開,瞬間抽回手,飛濺的水流迸濺在雲曳那絲綢材質的襯衫上。
燃灰勉強保持鎮定:“雲少,這是什麼意思?”
雲曳的襯衫被澆了個半濕,卻毫不在乎,眼神因為陸燃灰顯而易見的抗拒暗沉一瞬,抿唇:“……你不喜歡?”
燃灰:這根本就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吧!
見他困惑且防備,雲曳垂眼,又慢慢道:“為什麼不直接叫我名字了。”
站在正常社交線外的距離,眼神警惕,開口就是疏離的一聲“雲少”,避他如洪水猛獸,劃清界限的意思不能更明顯。
男主的眼神太不對勁,燃灰心頭不祥預感越來越重,某個荒謬的猜測湧上心頭。
他慢慢往門的方向退了一步,眼神中帶著幾分警惕:“雲少想說什麼就直說吧,不用在這裡拐彎抹角。”
這個疏離的動作又在不經意間戳到了雲曳的心窩子。
退讓兩次已經是極限,他眼神一黯,毫不猶豫地伸手把門給牢牢關死,不給陸燃灰逃跑的機會。
其他想進來洗手的同學:“?”
隻能帶著滿手泥巴去找其他樓層的衛生間,心道這是在乾什麼。
燃灰:“……”
他就像是那落入狼窩的小白兔,堪堪問出一句“雲少這是什麼意思”,眼前就一花。
雲曳像是餓了好幾天的狼,終於忍不住對自己看中的肉下了手,幾乎是撲過來的,以一種凶猛的姿態,把陸燃灰按進懷裡。
胸膛相撞,陸燃灰隻覺得自己肋骨受到了重擊:“!”
該說不愧是男主嗎,身體素質真是一等一的牛。
但雲曳卻像是沒事人一樣,用了死勁勒住他的腰,手熟門熟路伸進襯衫裡,摸上了闊彆多日的肌肉。
他把臉埋進陸燃灰的脖頸間,貪婪地深嗅,幾乎要為這久違的薄荷香氣紅了眼圈。
“……陸燃灰。”
有悶悶的聲音通過胸腔共鳴傳出來。
燃灰費力地喘了口氣,下意識:“嗯?”
高高在上的大少爺抱著他失而複得的前男友,那些曾經讓他覺得難以啟齒的話,似乎也沒那麼難說出口。
他頭一回這麼低聲下氣地服軟,語氣還是帶著彆扭的,低聲說:“我們複合吧。”
燃灰:“……?”
他驚恐地瞪大了眼,想也不想就一口否認:“你瘋了?你忘了我隻是喜歡錢,根本不喜歡你的人,我勾搭賀立陽都被你當場看見了!”
雲曳眼神一沉,聽見賀立陽這個惡心名字,周身氣溫瞬間降低到了零下。
他幾乎遏製不住心中的戾氣,手臂報複性地收緊,在陸燃灰掙紮後才鬆開半分,沉沉道:“不是你的錯。我不該誤會你,是那蠢貨對你圖謀不軌,騙過了蘇展,也騙過了我。”
“你放心,我不會放過他。”大少爺輕聲細語,與語氣截然相反的是眉眼間暴戾陰暗的火氣,“他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燃灰:“……”
燃灰是徹底看不懂這個劇情發展了:“可你為什麼會改主意?你那時候,明明已經相信見到的一切了啊?”
這直白的話像是把刀,又在大少爺心口狠捅一下。
被威脅,被騷擾,還要打落牙齒和血咽。
麵對自己當初口不擇言的質問,陸燃灰當時的心情是怎樣的。
他甚至沒有勇氣深想。
“我……”雲曳再開口時,嗓子不知何時悄然沙啞。
像是擔心陸燃灰會跑,他抱得更緊,低低道:“我看見了你的小號。”
燃灰一愣:小號?
那可是特意為雲夫人準備的豪華禮包,怎麼會讓雲曳看見?
雲曳禁錮著他,又像是倦鳥投林,垂著睫毛低聲解釋:“我不知道我媽來找過你。”
“她來找我時說漏了嘴,我才知道有這回事,當時她故意支開我,就是為了去威脅你。”
“這點是我的錯,沒護好你。”
“我……應該相信你的。”
相信根本就沒有過什麼其他人,自始至終,從來就隻有雲曳貫徹了陸燃灰的人生。
最後一絲彆扭也被愧疚儘數堙滅,大少爺埋首抿唇:“……抱歉。”
燃灰:“……”
他差點一口氣上不來憋死,002更是直接當場死機。
不是吧——這也能洗白?
雲曳懷裡的身軀僵硬,他一無所覺,想起雲夫人,眼中陰鬱一閃而過,沉聲保證:“她不會再來找你麻煩,我發誓。”
燃灰震驚臉,下意識問:“你怎麼做到的?”
男主媽跟男主是一個模子裡打出來的高傲,讓她捏著鼻子放過自己這個鳳凰男,燃灰簡直無法想象。
雲曳並不想在這件事上多談,輕描淡寫道:“對她來說,最在乎的隻有利益。”
“隻要我針對她的利益進行威脅,那她就隻能忍下來。”
他生疏地安撫陸燃灰:“所以你以後不用再擔心她,有什麼事讓我來解決就好。”
燃灰:我倒不擔心你媽找我麻煩,隻是有點擔心她的血壓。
他深深吸氣,試圖從這徹底崩盤的現狀中尋得一線生機:“雲少……”
還沒說完,就被雲曳擰眉打斷:“叫我的名字。”
他重複道:“叫我雲曳。”
燃灰一梗,也不想和他掰扯這些,忍辱負重道:“……雲曳。”
他的嗓音柔和而有磁性,念出這兩個字,像是片羽毛撩過,帶來漣漪般的癢意。
燃灰喊完之後,雲曳卻保持著那個伏在他肩頭的動作,久久沒有動靜。
他困惑地又叫了一聲,好半天,才感覺到雲曳用力深吸一口氣,沙啞克製道:“嗯。”
“以後都這麼叫。”
燃灰不知道他發什麼瘋,也懶得管,試圖掙紮:“其實我確實是在騙你。我是真的喜歡錢,也是想勾搭賀立陽,隻是被你撞破了而已。”
這話說出口,他身邊的空氣驟然凝固。
人設分岌岌可危,燃灰儘量冷靜地繼續道:“還是那句話,你想報複我也可以,或者我們以後好聚好散,我再也不出現在你麵前……唔!”
腰間一疼,打斷了陸燃灰後麵的話。
雲曳慢慢從他肩膀上抬起臉來,鳳眼陰沉駭人,篤定道:“你還在生我的氣。”
燃灰:“……我沒有。”
雲曳才不相信,臉色來回變換,暴怒、偏執、扭曲一一閃過,最後又全部按耐下來,恢複成了隱忍包容的模樣。
這個模樣的男主,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瘋勁,讓人隱隱害怕。
想到那天陸燃灰與賀立陽的交談,大少爺視線一凜,自認為抓住了真正的原因:“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難伺候,脾氣差?”
喜歡一個人,並不是非要喜歡他的全部。說不定陸燃灰嘴上不說,心裡也在嫌棄他的壞脾氣。
雲曳其實一直知道自己的性格不討人喜歡,他隻是懶得在乎彆人的感受——畢竟就算他們心裡有無數意見,還不是照樣要在雲曳麵前諂媚迎合。
但他總下意識地認為陸燃灰可以包容自己的一切,不問緣由,所以在陸燃灰麵前越來越驕矜。
蘇展曾經說過陸燃灰恃寵而驕,實際上恃寵而驕的一直另有其人。
燃灰在崩與不崩人設之間選擇了沉默,沉默就是默認。
雲曳臉色青青白白好一陣,在燃灰以為他要惱羞成怒地發火時,又認命地把下巴重新放回他肩頭:“就算我脾氣不好,這麼長時間你不也是忍過來了麼……再說了,我又不是不能改。”
能說出這種近乎妥協的話,已經是雲曳的極限。他摟緊了陸燃灰的腰,低聲說:“彆生氣了,跟我複合吧。”
頓了頓,想起什麼,又生硬地補充一句:“好麼?”
燃灰:“……”
002:【……】
好嘛,一通猛如虎的操作下來,陸燃灰的人設沒崩,男主的人設怎麼先崩了。
怎麼說呢,眼看著劇情以脫肛野馬的姿態狂奔,燃灰竟然詭異的心平氣和。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這種不受控製的感覺好像都快習慣了。
即使是道歉求複合,雲曳的潛意識裡也很篤定,陸燃灰那麼喜歡他,再加上自己已經讓步了那麼多,根本不可能拒絕自己。
所以,當陸燃灰微微撇過臉,輕輕說了句模棱兩可的“再說吧”時,他第一反應就是不滿皺眉,追問:“再說是什麼意思?”
燃灰:就是讓你快爬的意思。
他看了眼雲曳,大少爺後知後覺地麵色一僵,立刻強迫自己擺出一幅“其實我也不是很急”的神態:“沒關係,我給你時間考慮。就算你以後還是想分,我也……”
說了一半,他臉色鐵青,後麵假惺惺的讓步再也說不出口了。
燃灰幽幽看著他等待下文,好半晌,雲曳半是挫敗半是懊惱地擰眉,不滿地低聲道:“脾氣哪裡是說改就能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