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切片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形象淩亂,像是剛剛參加過一場逃難——不過確實差不多。
其他兩個還勉強端住,宋子椰直接湊到躺椅旁邊,藍眼珠盯住他,身後不存在的尾巴搖出殘影:“燃灰!”
下意識摸了一把他的腦袋,燃灰才支起身,看向辦公桌,那隻花瓶裡的薔薇已經頹靡。
他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在賀聞野身上:“來這裡真的可以嗎?”
總覺得這裡像是幕後boss的老巢。
賀聞野抱臂盯著宋子椰,冷嗬一聲,才道:“他暫時不會找到這裡。”
“裴蘇謁和淩夜是合作關係,地盤互不乾涉,現在……”看了眼外麵的天色,他語氣淡淡,“大概聰明反被聰明誤吧。”
原來黑霧叫淩夜。
看著窗外的電閃雷鳴,燃灰沉默。
他被帶走,外頭大概已經攪得天翻地覆了。
儘管心中有了答案,燃灰還是問:“所以,你們到底是什麼情況?”
三個男人都默默不語,最後還是條理最清晰的言曄握住他的手,低聲道:“我說吧。”
真相果然如燃灰所料。
沒有之前四個世界的記憶,男主隻把燃灰當做了一個短暫停留的任務者,並且一眼萬年,毫不猶豫地決定要把燃灰據為已有。
沒有人類願意留在人間煉獄,他知道,如果想讓燃灰留下,必然要違背他的醫意願。
一方麵,男主是無限流的主宰,無儘的黑暗和鮮血孕育出他的存在,生來就會殘忍的掠奪和占有,想得到什麼便不擇手段;
另一方麵,前四個世界的感情基礎紮根本能,讓他在下意識的掠奪之外,學會了其他更複雜、更沉重的東西,比如克製,比如忍耐。
兩種情感交織,無限流BOSS自顧自陷入拉扯的僵局,最後將自己分成幾個不同的人。
他們有著不同的立場,有的不惜代價想讓燃灰留下,有的卻想讓他平安離開,彼此拉扯僵持。
……就像是占有欲和愛的戰爭,白白折騰他這麼長時間。
聯想到這裡,燃灰又好氣又好笑,偏偏心臟軟得厲害,半句苛責也說不出來。
他有很多話想說,張了張口,最後隻歎口氣:“那你們現在打算怎麼辦?”
氣氛頓時低沉許多,幾個切片麵目沉鬱,好像要經曆一場生離死彆。
宋子椰把臉埋到他的肩窩裡,不讓燃灰看見表情,語氣悶悶:“送你走。”
燃灰有些訝異:“怎麼走?”
外頭淩夜攪得天翻地覆,理論上講,整個副本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再沒有脫離的可能。
言曄低聲為他解釋:“這是逃生遊戲的一個副本世界,玩家離開副本的通道,你也能走。”
“隻要進了玩家空間……”
他垂著眼,像是一尊雕塑,慢慢道:“你就自由了。”
燃灰假裝自己是頭一回聽說逃生遊戲這個概念,適時表示震驚,才問:“那玩家在哪?”
賀聞野起身,打開心理谘詢室的儲物櫃,燃灰立刻和裡頭畏畏縮縮藏著的人對上眼。
四目相對,譚暄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對燃灰打招呼:“……嗨?”
燃灰:“……”
好家夥,你小子是個命大的。
燃灰假裝他和譚暄不認識:“他是?”
“他是最後一個玩家,副本為他開放了特殊通道。”賀聞野語氣淡淡,“隻有玩家才能打開那扇離開的門,到時候,你和他一起出去。”
雖然被這幾個一看就很牛逼的男人當成了工具人,但能活下去就行了,還要什麼自行車。
譚暄保持著標準的露齒微笑,安靜如雞,假裝自己不存在。
隻是忍不住在心裡想:這個小NPC不聲不響的,竟然是個海王,果然人不可貌相。
男主考慮得還挺周全,燃灰沒什麼想問的,他隻是很好奇一個問題的答案:“你們明明是一體的,這樣分開,不覺得很奇怪嗎?”
幾個人異口同聲道:“不覺得。”
言曄為他解釋:“至少現在,我們彼此獨立,其他人的想法和舉動都和我無關。隻有副本結束後融為一體,我們才會變成‘夜’本身。”
賀聞野“嘖”一聲,都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記挖苦:“我為什麼會和你這種端架子的家夥是同一個人,真是不討人喜歡。”
像是被戳到痛處,言曄手指收緊,反唇相譏:“難道我想?看你這粗俗的樣子,真是丟我的臉。”
宋子椰不說話,繼續假裝自己是最乖的。
氣氛一時間有些劍拔弩張,燃灰哭笑不得地打圓場:“行了,怎麼這個時候還在吵架。”
他再次確認一遍:“你們真的願意讓我走?”
此言一出,幾個切片頓時凝固,什麼吵架的心思都消弭無蹤。
怎麼可能沒有私心,但私心最重的那兩個家夥,現在還在外麵遊蕩。
而他們三個,比起自我滿足,還是更希望燃灰能快樂。
不舍情緒在狹窄的空間內蔓延,最後摟緊燃灰的腰,宋子椰語氣很低,卻隱藏不住話裡的難過:“……時間要來不及了。”
言曄攥著燃灰的手指,低低“嗯”了一聲,燃灰仿佛聽見一點鼻音。
賀聞野眼圈帶著不明顯的紅,眼神卻越發堅決,這堅決武裝了他,讓他變得沉穩可靠,伸手拉起燃灰,推開心理谘詢室的門:“彆再說廢話,走吧。”
推開門,校醫院黑暗的長廊上已經亮起一路微弱的燈,像是男主為他照出的最後一段路。
長廊儘頭,出現了一扇從沒見過的、花紋繁複的門。
譚暄的呼吸粗重,他險些痛哭流涕,終於要離開副本了,誰懂!
被幾個切片簇擁著往門外走了幾步,燃灰終於想起自己的真實目的,忙不迭叫停:“等等等一下!”
能不能再讓他說一句,就一句!
男主能有這份甘願放手的心意,燃灰很感動,但他本來就是為了他來到這個世界,所以對方的掙紮和糾結簡直是多此一舉。
這幾天修羅場下來,唯一受傷的隻有燃灰的腎。
早知道這麼麻煩,在進入這個副本的第一天,燃灰就該對著學霸的耳朵大喊“我喜歡你”,哪裡還會有這麼多事。
掙脫開賀聞野的手,燃灰站定在原地,不再走動。
麵對著三個切片疑問而焦急的目光,他麵不改色:“有件事,其實我早就想和你們說。”
語氣嚴肅,“我來這個世界——”
話音未落,宋子椰臉色猛然一變,二話不說矯健地猛撲上前,直接把燃灰撲倒在地。
下一秒,狂風讓窗戶的玻璃大片碎裂,飛濺出一地玻璃渣。
燃灰氣得想罵人。
能不能讓他說完啊混蛋!
伴隨著呼嘯而來的狂風,厲鬼終於發現自己被耍了一遭,黑霧大片大片地湧進來,目標明確,直直衝著燃灰而去。
被人一把拽起來,燃灰被幾個切片簇擁著狂奔,距離那扇門越來越近。
意識到自己馬上要失去看中的寶物,厲鬼徹底發狂,黑霧像是衝破禁錮的海水一樣席卷走廊,整個副本在崩塌的邊緣搖搖欲墜。
走廊一截接著一截破碎,一行人跑得踉蹌,好幾次甚至要借助大跳才能邁到另一頭。
燃灰被裹挾其中,更是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譚暄率先撲過去,幸虧他心理素質強大,緊急關頭,推開門的手很穩。打開一條縫,他立刻回頭,焦急地對著燃灰揮手:“快過來!”
身後的厲鬼發出淒厲的聲音,它嘴裡吐露出古怪的、似泣非泣的含混音節,像是在呼喊燃灰的名字。
三米,兩米,一米。
馬上,燃灰就能離開這裡,去往另一個更加自由,更加光明的世界。
——再見了,他的愛。
但在進入那扇門的最後一秒,燃灰乾脆利落地扒住門框,徹底打斷男主心中的悲春傷秋。
迎著幾個切片、甚至是身後厲鬼驚愕的目光,燃灰反手敲了距離最近的賀聞野一個暴栗,聲音之響亮,讓譚暄都打了個哆嗦,氣急敗壞:“我說你們這群人,能不能先讓我把話說完啊?”
青年的光彩像太陽一樣熱烈奪目,像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淩夜聽見他帶著幾分崩潰道:“其實我來就是為了你,根本就沒打算走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