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要做好一個妻子和沈家未來主母的本分就好,得知懷孕時,方黎澄是欣喜的,母親的本能讓她對這個孩子諸多期待,即使孩子父親對這個孩子的到來沒有一點要回來探望的意思,方黎澄也告訴自己不要在意。
沒關係,隻要孩子好好地就行。
可沒想到,在她剛剛九死一生生下孩兒,這個娶了她又總是對著她滿臉嫌棄的男人,竟然回來說,他們離婚。
方黎澄隻覺得可笑極了。
封建包辦婚姻?
從未喜歡過她?
他當初既然不喜她,當初就彆讓她接著坐沈家少奶奶的位置。
冷落了她五年,卻又在她生了孩子還未喘過一口氣來時說離婚?
金城中不是沒有大戶人家小姐再嫁的,隻是那些都是家中有父兄長輩撐腰,方家現在今非昔比,若是方黎澄還未生下孩兒後離婚,那時方家還好好的,她年輕漂亮,也許還能找到如意郎君,現在都生下了孩兒,身體因為懷孕浮腫,歲數也已經二十歲算是大的,再加上方家如今這個模樣,沒有人會願意娶她的。
方黎澄並不想再嫁,但她知道不嫁人日子會過的多麼艱難,現在這個年歲,一個沒有丈夫的女子,是連門都不好出的。
一出個什麼事,她們這樣家裡沒有男丁撐腰的,必定是要被那些惡徒第一個找上門來。
家中雖然有恒哥兒在,可他願意養著自己這個姐姐一時,願意養著他一輩子嗎?
即使他願意,他未來的妻子會願意嗎?
方黎澄在從昏迷中醒來短短一段時間,就已經思考了許多,她不知道沈雲傾為什麼不在第一次看不上她時提出分開,又為什麼要在拖了五年後選擇離婚。
但她知道,自己在沈家待不下去了。
婆婆是疼她,可她更加疼兒子。
公公……
想到自從父親去世方家漸漸衰敗後公公對她的態度越來越冷淡,方黎澄麵上露出苦澀來,沒再接著想下去。
離開沈家是肯定的,隻是可憐了她的孩兒,剛剛出生就沒了娘。
她撐著身子勉強坐起來,白著臉道:“去收拾我的東西吧。”
下丫頭聽懂了,臉上立刻露出了絕望來,哀求的望著她:“少奶奶,不至於這樣的,有恒哥兒在,老爺肯定會攔住少爺的。”
“就算是真的攔住了,他一心想要與我離婚,遲早會讓他找到機會的。”
方黎澄苦笑著搖頭,輕聲道:“好姑娘,快去吧,與其一會慌裡慌張的被人趕著走,倒不如我識相點自己走,總比到時候臉丟在地上被人踩,丟了我方家的臉要好。”
小丫頭淚眼朦朧,抽泣著應下,起身去收拾方黎澄的東西。
方黎澄勉強撐著身子已經是很累了,見她聽話去了,白著臉緩緩躺下,望著房中兩個丫頭打開櫃子開始收拾。
仔細看去,櫃子裡的衣裳也就那麼十幾件罷了。
婆婆愛給她漂亮料子,她卻不能做衣裳,公公為人古板,最不喜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因此得了料子,也隻是壓在箱底放著。
屋子裡的家具倒是當初嫁過來時的嫁妝,隻是也不好收拾,仔細看來,她在沈家待了五年,臨走臨走,竟然也隻有幾身衣裳了。
方黎澄是憑著一口氣在撐著,剛剛生產過的女子本來就虛弱,尤其是她還被沈雲傾刺激了一下,現在身上頓頓的疼,卻還是能夠感覺到下身正在流著血。
之前亂糟糟的,有小丫頭發現了報出去,整個沈家也沒見有人說一聲請個大夫來。
無論是那古板的公公,慈愛的婆婆,還是沒什麼感情的丈夫。
方黎澄扯了扯嘴角,閉上了眼。
外麵的林時恒正逮著沈雲傾說過的話挨個的問。
“你說你在姐姐一嫁過來就不喜她?那你當時為什麼不提離婚,哦,對,當時還沒有離婚這個說法,休棄呢,休棄總有了吧,一紙休書,對沈大少你一個才子來說,不是很容易嗎!”
沈雲傾被他的咄咄逼人激的眉間也染上了怒意:“那時還是舊時代,若是我休棄了方黎澄,要她怎麼做人?”
“嗬。”
林時恒毫不客氣的冷笑幾聲:“嗬嗬嗬嗬,真是好笑極了,照你的說法,你現在就不是在休棄她了?”
“自然。”
沈雲傾繃著臉,“舊社會,隻有男人休棄女人,沒有女人休棄男人,現在離婚,卻是男女都可以提出來,夫妻和平分手,沒有什麼休棄不休棄的,隻是不合適罷了。”
“好啊,和平分手,現在我方家不願意讓你們和平分手,你答應嗎?”
沈雲傾一時無言,他當然是不會答應的。
林時恒又是冷笑幾聲,甩開袖子,放大了音量。
“你既然一開始就不喜我姐姐,要麼就彆娶她,要麼就在發現不喜後趁早放了她,現在拘著我姐姐在你們沈家為你伺候父母五年,又為了生了孩兒,倒是說要和平分手了??”
“哪裡來的和,又哪裡來的平?!”
“你這等人,嘴上說的冠冕堂皇,說要響應新社會不能被舊社會習俗蒙蔽,可你現在所作所為,和你所說的舊社會那些休棄妻子的男人有什麼不同,隻是將休棄換成了離婚,你就能堂堂正正的趕走五年來從無錯處還未你生下孩子的妻子,不過是道貌岸然,批了一層人皮的禽|獸罷了!”
沈父聽的額前青筋直跳,再讓林時恒這麼說下去,若是傳出去,沈雲傾的名聲怕是要毀的一絲不剩了。
“賢侄,你莫要說的太過分,我已然說明,黎澄會一直是我們沈家的兒媳婦。”
“爹!!”
麵色通紅的沈雲傾急急叫了聲,卻遭了沈父一聲嗬斥:“逆子!你給我閉嘴!!”
“沈伯父好意,我們方家心領,沈大少為什麼要離婚,我也已經知曉了。”
林時恒沒打算聽沈父的,隻是微微側身,垂眼望向沈雲傾:“沈大少在國外,可沒少帶著紅顏知己參加聚會啊。”
“那位自小飽讀詩書的才女,是叫做,任茯苓對吧?”
一直還在堅持著傲骨的沈雲傾立刻變了臉色:“你莫要胡說,我提出離婚,與茯苓沒有任何關係!”
“茯苓?叫的這麼親切?”
林時恒嗤笑一聲:“好啊,我相信沈大少,隻要你向我們方家保證,在與方家大小姐離婚之後,你再娶的女人絕對不能是任茯苓,我便代表方家,依了你。”
沈雲傾臉青青白白,口又張張合合,說不出一句話來。
一旁看著的沈父沈母哪裡還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突然鬨離婚了,沈父臉色鐵青,沈母氣的差點一口氣沒有喘過來,捂著心臟處顫抖著手指向兒子。
“我怎麼有你這樣的兒子!!黎澄嫁進我方家五年,孝順公婆照顧家裡,就算是你五年間隻回來一次也從未有過怨懟,你、你竟然為了外麵的小妖精,要與黎澄離婚!”
“娘!茯苓不是你說的那樣,她是個很有才情的才女,性情也很溫柔,她……”
“閉嘴!!!”
沈母拿了桌上的茶杯就丟在了地上,渾身都在顫抖:“勾|引有婦之夫,這不是小妖精是什麼?!我告訴你,你休想讓那個賤人進門,壞我沈家門風!!”
沈父也被氣的不輕,倒不是氣兒子在外麵有了女兒,而是氣他竟然為了外麵的女人要休棄家裡原配,就算是他對方黎澄如今的家世不太滿,覺得不能幫助兒子,可一個外室,怎麼能做沈家媳婦。
眼看著沈雲傾還張口要辯駁,他直接一腳上去將兒子踹翻在地。
“敗壞家風,我今天非要將你打死不可!”
眼看著沈父上手要打,林時恒伸出棍子直接攔住了他要打在沈雲傾身上的手。
“沈伯父要管教兒子,是您的家務事,我方家不便看著,既然沈大少要離婚的原因已經找著了,今日,我們便來討個說法。”
他站的穩穩地,臉上帶著笑,眼中卻滿是冷的,對著身後人道:“給我砸!”
方家人在路上就被囑咐過,聽了這話立刻上前,將花瓶瓷器全都砸在地上,牆上掛著的畫也都撕下來丟了出去。
沈父沈母都被這突然的變故給驚嚇到了,“賢侄,你這是做什麼!”
“好叫沈家伯父知道,將我們好好的小姐娶回去又這樣糟踐,我方家就算是現在不如從前,也絕不會就這麼灰溜溜的回去。”
林時恒以棍為拐,斜斜撐著身子,十五歲的年紀,看著卻跟個積威許久的當家人一般,散漫話語中透露出了威脅。
“今日,沈家若是不讓我們方家為大小姐出口氣,大可將我們趕殺出去,隻是從此之後,有你們沈家,便沒有我們方家,有我們方家,就沒有你們沈家!”
這話說出來,便是要結死仇的意思了。
沈父望著臉上還帶著笑的林時恒,心中咯噔一聲。
從前他不將這個年歲還小的小子看在眼裡,可看今日這做派,他竟然還有幾分本事。
今天要是不讓他們出了氣,日後方家哪怕得點造化,都會往死裡踩他們沈家。
他年歲大,性子謹慎,想到這裡,臉上緩和了幾分,隻當是沒看到正在四處打砸的方家人,擠出一個笑來,“賢侄,何苦要鬨到這般田地,你放心,日後,我必定好好讓這個逆子對黎澄,絕不會再有下次。”
之前被踹在地上的沈雲傾臉也被嚇得有點白,可一聽到這話,還是倔強爬起來,不甘道:“爹,我與方黎澄實在不合適……”
“你給我閉嘴!!!!”
沈父本就憋屈,好不容易忍下來又看著兒子拆台,氣狠了又是一腳過去。
沈雲傾一個讀書人,哪裡受得了這個,當時被踹的又倒了下去,捂著胸口咳嗽不已。
林時恒冷眼看著這一幕,伴隨著周圍正在打砸的背景,淡聲道:“既然沈大少堅持,我方家也不會死纏著不放。”
“隻是好叫沈大少知道,今日,是我方家大小姐要和你離婚,過會兒出了門,我便去報社登報,好叫沈大少了了心願,能與那位任茯苓白首偕老。”
沈雲傾眼中露出了亮意來,不顧父母難看的臉色,咳嗽著答應下來,“多謝恒哥兒成全。”
林時恒冷冷看他一眼,拂袖按照記憶去了裡屋,敲了敲門,小丫頭打開了門,因為剛剛生過孩子,擋風的紗沒有撩開。
裡麵的方黎澄白著臉撐起身:“可是恒哥兒?”
“姐姐,是我。”
林時恒語氣不似方才在外麵那樣冷硬,緩聲下來,溫道:“我來接你家去。”
隻是一句話,卻讓自從在昏迷中醒來就未流下淚的方黎澄鼻子一酸,說話也帶上了哭音。
“好,我們家去。”
“我那小侄兒呢?”
方黎澄艱難側身看看裡麵躺著的孩子,他才剛剛出生,臉還通紅著,小手小腳,正不知事的睡著。
一想到要與這個孩子分彆,原本就酸澀的眼睛裡更是落下了淚。
“就在我屋裡,你且等等,我換身衣服,你進來看看他。”
“好,姐姐先換著衣服,讓你屋裡的丫頭收拾一下你的東西,我讓人雇了小轎,直接進屋子將姐姐抬走。”
他對著屋裡的方黎澄軟言軟語,對著外麵的沈家人卻沒那麼好性子,看著這屋裡打砸的差不多了,又掏出了一張單子來,交給了識字的小子。
“這是大小姐的嫁妝單子,一會你們把這上麵的東西都抬走,沒得離了婚,還要給他們留下東西來。”
“是。”
沈家鐵青著臉,看著這群人又砸又拿,卻礙於自己理虧以及方家人多勢眾不好說些什麼,一直等到裡麵的方黎澄換好衣服,叫來的小轎子也來了,直接進了屋,也好在沈家屋門都坐的大,安安穩穩的讓小丫頭扶著方黎澄上了轎子。
林時恒在一旁守著,自己進了屋,抱出了床上的繈褓,“姐姐可將小侄兒忘了,快些抱好,彆再受了風。”
方黎澄一怔,先是看了看他,見林時恒望著她的雙眸點頭,這才紅著眼,抖著手抱過了自己的孩子。
轎子簾子放下的一瞬間,她便立刻將臉小心翼翼貼在了繈褓上,死死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沈母一看到嬰兒居然被抱進了轎子,立刻便急了:“那是我沈家骨肉,不能被你們帶走!”
她急急的要上來,林時恒一揮手,一群拿著棍子的小子便擋在了他麵前。
十五歲的少年站在轎子邊上,唇角嘲諷勾起,“沈大少都有了心上人了,以後沈家骨肉自然是少不了,沒得我方家大小姐拚死生下了孩子,自己被趕出去,竟然是連孩子都要留不住,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你!”
沈父也急了,“你今日打砸我府中我可以忍,但我沈家血脈卻不是你說帶走就帶走的!”
“沈家血脈?你沈家做什麼了?將我好好的方家大小姐蹉跎五年,又讓她剛剛產子就離婚,現在還想留下孩子?做你們的美夢去吧!”
“來人,護送大小姐回府!”
一乾人立刻應了聲:“是!”
林時恒走在最後,看著沈父沈母急急追出來,冷笑著將手中棍子丟了出去,直直摔在柱子上成了兩半。
“今日,你我兩家,便如此物,一刀兩斷,再無來往!”
沈家之前被打暈了不少人,方家人手上又都拿著棍子,即使沈父沈母喊著讓底下人去攔著,竟也是攔不住,隻能這麼眼睜睜看著一群人抬著家具與小轎離開沈家。
一直在小心躲著的幾個紈絝悄悄從樹後冒出頭來,呼出一口氣。
“真沒想到,我同窗中竟然有這樣一個人物。”
“剛才真是看得我後背直冒汗,我們快點走吧,一會沈家人回過味來再把我們逮住就不好了。”
“對對對,快走快走,今天看了場大戲,我得回去跟我那些好友們好好學學。”
林時恒出了沈家,見沒人追上來,就知道沈家不敢冒頭怕丟了這個臉,冷笑一聲,走到了小轎子窗口,對著簾子道:“姐姐,你先隨著家人回府,嬸嬸在等著呢,我去趟報社登報。”
“沈雲傾做下這種事還想遮掩過去,我偏要讓他臉下那層臟皮露出來給全天下的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