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兩個姑娘眼見著老太太一副要哭到暈厥過去的樣子, 連忙扶住了。
“太姥姥，您先彆激動，小姨情況怎麼樣還不知道呢。”
“還能是什麼情況！人都進醫院了！！”
老太太暴怒又充滿憤恨的緊緊盯著林時恒, 那模樣像是恨不得撲上來咬他一口，她身子硬朗, 又是一直乾農活長大的，這麼大年紀了力氣還挺大，兩個姑娘險些沒扯住。
還是林時恒伸出手揮了揮：“沒事, 你們先鬆開手。”
他是長輩, 說出的話自然是要聽的，兩個姑娘互相對視一眼，猶猶豫豫的鬆開了手。
一鬆開, 老太太立刻衝上來開始拍打林時恒的肩膀, 嘴裡罵著：“當初我就不該把你帶回家，我就不該供你上學, 你這個沒心肝的，這樣對我孫女, 我孫女哪裡對不住了！！沒良心，你沒良心啊……”
她一開始手上還用著很大力道，等到後來發現林時恒不閃也不避, 隻站在原地任由自己打後，手上的力氣漸漸小了下來, 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老淚縱橫, 說出的話也滿是頹氣。
“我當初……就不該答應你們在一起, 冤家，冤家啊！！”
“奶奶。”
林時恒就那麼站在原地任由她發泄，看著老人家發泄完了，終於開了口：“您真的誤會了，初初這次生病沒跟我說，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嗬。”
老太太冷笑一聲，臉上猶帶著淚水：“她跟你說有用嗎？你每天就是守在那個破實驗室裡，做著亂七八糟的實驗，你跟初初結婚這麼多年了，你關心過她幾次？孩子被你弄丟之後，初初一刻不停的找孩子找到暈倒的時候，我打電話讓你過來醫院看一眼你都不願意！怎麼？那不是你孩子？那不是你親生的？你把他……你把那麼小的他弄丟了，這麼多年了，他還不知道吃了什麼苦，受了什麼罪……”
說著說著，老太太眼淚流的更加多了，滿是皺紋的手也按在了心臟處，這一下將兩個小姑娘嚇了一跳，連忙一聲聲叫著奶奶撲了上來。
“你什麼都不管，什麼都讓我初初來……你是不是也跟那些人一樣，覺得孩子丟了這麼久了，就沒希望了，不想找了……”
老太太說這話，有種心灰意冷的感覺。
不光是因為自己的孫女和重孫子，還因為眼前這個讓她憎恨無比的罪魁禍首，也是她一手養大的孩子。
怎麼能這麼涼薄呢，怎麼能對唯一的血親丟失都沒什麼反應呢。
老太太看向站在自己麵前的男人，他今年三十五歲，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是最好的年紀，因為出色的相貌，看上去也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一些，穿著講究的衣服，戴著名貴的手表，一看就知道生活過的很好。
此刻眉正緊緊皺著，眼中帶著擔憂的望向自己，可擔憂有什麼用，無論她說什麼，他都一言不發，一整天泡在那個破實驗室裡，根本不管親生孩子的死活。
按理說孩子丟了十年了，那些悲傷和哀痛該平複下來，老太太這反應有些過激，可不光是十年後的現在，十年前，還在剛剛丟失的時候，作為親生父親的林時恒，隻跟著他們一起找了不到兩小時的監控，就匆匆忙忙趕回了實驗室。
當時孫女受到刺激暈厥過去，醒來之後精神狀態一直不太好，隻有老太太陪著她，因為警方說孩子可能是被帶離這個城市，她們在寒冬臘月裡，帶著印著孩子照片的傳單，挨個問路過的旅人們，有沒有看見過這個孩子。
而當時，林時恒又在哪裡？
就連之後，他也悶聲不吭的縮在實驗室裡，有一次初初出去找孩子錢包被人偷了，腳又崴了打電話來讓他接，他竟然在電話裡說實驗正在最要緊的時候。
有這麼當丈夫，有這麼當爹的嗎！！
她越想越心寒，心臟處猛然傳來尖銳的刺痛，伴隨著這股刺痛，還有呼吸不上來的窒息感。
“太姥姥！！”
“太姥姥你怎麼了！！”
兩個年紀還不大的姑娘一下子慌了神，連忙去扶住緩緩倒下的她，可她們年紀還是太小了，即使合力，也支撐不住老太太這麼一個成年人的體重。
就在老太太要倒下時，一雙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這手比起她來說有些冰冷。
老太太勉強睜開眼，看到了麵前的林時恒。
他眼中有著焦急，也有著無可奈何和擔心，一手將人扶了起來，看似是在幫老太太拍身上的灰塵，卻趁著她站起身的那一瞬，小聲在她耳邊快速說了一聲。
“奶奶，這裡有人在監視，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您相信我，我肯定能把軒軒找回來。”
老太太身子一震，狐疑的看向麵前人，見他額頭滿是冷汗，眉毛微微皺了皺，對著她使了個眼色，麵上神情雖然保持著熟悉的無奈，卻隱約透著一絲焦急。
看上去，的確是有隱情又受人桎梏的模樣。
雖然不知道到底什麼情況，但她十九歲成了寡婦，一個人拉扯兒子長大，自然不會是什麼蠢人。
尤其是，她經曆過國家最動蕩的年代，對這種事尤其要敏|感一些，老太太不覺得林時恒會沒事編瞎話逗她玩，腦子裡一瞬間閃過無數種可能的同時，她站穩了。
麵前人仿佛是覺得她穿的薄了，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趁機在整理外套時快速小聲的說道：“您還是按照以前那樣對我，彆讓人看出來。”
老太太瞬間反應了過來，立刻放大嗓門罵道：“畜生！！老娘不要你的衣服！！”
她一把抓著披在自己肩上的外套，猛地甩在了地上，對著兩個不知情的孫女道：“思思念念，走，跟我去看你們小姨去！”
“誒！太姥姥您慢點！”
“太姥姥，小姨是在這邊……”
被兩個重孫女扶住，老太太轉身似是憤憤的看了一眼站在走廊中央的林時恒。
他站在那，沒去撿地上的外套，隻沉默又安靜的看著她們離開，明明表情沒透露出什麼難過來，整個人卻仿佛透露出了一股孤寂。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人監視，他不就是一個搞研究的嗎？
難道，真的有苦衷？
***
看著老太太走了，林時恒撿起外套，下樓去醫院隔壁買了個筆記本電腦。
拿著新電腦，他重新回到醫院，坐在長椅上雙手開始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原主是沒有苦衷的，但是林時恒可以有。
快速推演著自己的計劃，林時恒合上了筆記本電腦。
有人監視什麼的。
當然是他瞎編的。
老太太年紀大，為人謹慎，又經曆過華國最混亂的年代，即使那時候她年紀還小，也足夠讓她記憶猶新了，因此對於這種事，年輕人不相信，她肯定會信。
而隻要她信了個開頭，接下來的事就好辦多了。
原主的記憶比較枯燥，也沒多長。
他和老太太是一個村子裡的，又和老太太的孫女，也就是後來的妻子同齡。
原主大概五歲的時候，父母因意外去世，他的撫養權到了舅舅那裡，隻是破落的村子裡，養自家孩子就夠艱難了，再養個彆人家的孩子就讓人很不爽了。
尤其他的父母一窮二白，一點遺產沒留下，還都是摔下山坡摔死的，自己死的，也沒賠償，一點好處沒有，誰願意憑白幫人家養孩子。
但這麼大的孩子也不能再扔了，舅舅舅媽隻能臭著一張臉養著他，饑一頓飽一頓的，每次給自家孩子吃好吃的時候，就把原主支出去。
他也不傻，也沒怨恨的意思，那時候本來就不好過，尤其還是個破落的小村子，舅舅舅媽能願意養著他就夠好的了，總不能指望更多。
他肚子餓了，就自己去河裡抓魚吃，河水很深，他一個小孩子下河太危險，有次掉進去差點淹死被老太太救了回來。
老太太很早就成了寡婦，自己帶著兒子生活，後來兒子長大進了城工作，結婚之後夫妻兩個都要工作沒人能帶孩子，他們一共生了兩個女兒，大一點的那個可以在學校寄宿，小一點的那個卻是要人帶的。
因此老太太就一直帶著小孫女，她不重男輕女，疼孫女疼到了心裡，愛屋及烏，對著原主那麼小還吃苦受罪的孩子也有點不忍，就總是接濟他。
原主舅舅舅媽看見了隻當做不知道，反正能有人幫他們分擔他們自然是樂意的。
很快到了上學的年紀，原主想上學，舅舅舅媽不願意供，哪怕是他想打欠條都不行，那麼丁點孩子，誰信他長大了還還錢啊。
原主就求到了老太太那去，老太太心軟，再加上聽著從沒上學光靠著扒小學窗戶的原主像模像樣的背書，寫信問了兒子的意見，得到同意後這才開始資助原主念書。
念書其實花不了多少錢，原主成績優異，從小學開始就沒下過前三，之後上了初中開始拿獎學金，從那之後老太太就基本沒出過多少錢了。
他和老太太的孫女周初初小時候玩的很好，初中時周初初被父母接回去，高中兩人又在同一所高中重逢，小時候的情誼和重逢的喜悅摻和在一起，兩人在大一發生了關係。
周初初懷孕後，他們索性就告訴了家長，雖然對明明該上學的年紀卻鬨出一個孩子來很憤怒，但看著算是青梅竹馬的一起長大的兩人，再看看原主從小優異到大的成績，周家這邊還是同意了婚事。
當時結婚了還上大學的不在少數，他們簡單辦了個婚禮，就繼續回學校上學，之後周初初肚子大了之後辦了半年休學，生了孩子後又重新回到校園。
原本青梅竹馬，雙方雖然不是什麼大好人，但也都不是什麼壞人，又都是好大學出來的，應該過得挺好才對。
可原主卻迷戀上了搞科研。
他這一迷戀，將從前種種全都拋在了腦後，他對妻子沒有興趣，對有著自己血脈的兒子沒有興趣，隻想一門心思的研究。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不壞，他隻是為了科研，放棄了妻子兒子。
一開始沒人發現不對，隻覺得原主很喜歡工作，喜歡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因為知道他一直在實驗室埋頭工作，又沒有搞外遇，工資還都如數上交，休息日都是實驗室一個電話就立刻趕過去。
他在家裡待得時間不長，基本是早出晚歸，但因為確信他的確是在工作，周初初也沒當回事。
她學的是繪畫，畢業後就開始自己設計一些原創首飾和服裝做出來掛在網上賣，因為很漂亮做工也很精細，就算是價格高銷量也十分不錯。
每天在家裡做做首飾畫一下畫，時間還是很充足的，因此就算是原主基本上不怎麼回家，他們的孩子也不缺少陪伴。
原主從這個孩子出生後隻帶著他去玩了一次，他的研究小有成果，高興的他難得休了一天假，恰好那天周初初有事，將孩子交給他照顧自己匆匆出門。
原主沒怎麼和兒子相處過，五歲大的小孩子說話已經很清晰了，他充滿渴望的提出想要去遊樂場玩。
就這麼，兩人去了遊樂場。
玩著玩著，原主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靈感，他連忙掏出隨身帶著的本子開始埋頭寫下那一連串的代碼，接著又各種推算。
等到他抬起頭，想起自己是帶著兒子出來的時候，孩子早就不見了。
這對於將兒子疼在心尖上的周初初來說簡直晴天霹靂，她瘋了一樣的到處找自己的孩子，可無論用儘什麼辦法，都隻能看到一個穿著黑衣服的人有預謀的一把抱走了他的孩子。
如果是走丟了，她還可以渴望碰到好心人，那個好心人能報警，可既然是人販子故意拐賣，找回來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而就在她最崩潰的時候，原主卻鑽進了實驗室，繼續他那有靈感的研究去了。
之後十年，周初初從來沒有放棄過找自己的孩子，她走遍了一個又一邊地方，希望能夠找到那個孩子，常年的奔波讓她原本健康的身體變得不太好。
她也對著原主鬨過，讓他放下實驗去找自己的孩子，原主被鬨煩了，嫌棄耽誤自己做實驗的時間，就隨口一句他也在努力，如果他不努力做研究，哪來的錢支撐著這個家去找孩子。
畢竟周初初做東西需要精力和靈感，為了找孩子她連睡覺都是能少睡一個小時就少睡一個小時，根本沒有收入來源。
周初初被說服了，那段時間原主正好是研究最重要的時候，他一天隻睡三個小時，每天睜開眼臉都不洗飯也不吃就趕到實驗室，整個人憔悴不已，她被這副模樣騙了過去，以為他那麼努力也是為了孩子。
從這之後，原主安心的繼續做實驗，每個月分了錢還是照樣打給周初初，他不需要錢，他隻需要實驗。
周初初再繼續在全國各處四處走著，尋覓自己孩子的蹤跡。
她找了十年，第十年的時候，在坐車去一個據說有很多被買來男孩的山村路上時遇到了車禍，不幸身亡。
臨死，手裡還握著孩子小時候的照片，疼愛她的奶奶因為這一噩耗突發腦溢血猝死。
而原主沒了妻子也不見得多傷心，繼續沉浸在實驗中，直到五年後，警方通知他，他的兒子已經找回來了。
原主不太有興趣，但好歹也是自己兒子，還是將人領了回來，據警方說，這孩子小時候因為長得可愛，拐賣他的人本來打算直接賣錢的，但他哭著鬨著要媽媽，怕他哭鬨惹來的警察，運輸途中他們一直喂他喝藥。
也許是藥量對於這個五歲的孩子來說還是太大了，等到了目的地，他莫名其妙的發不出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