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靜姝喝過木槿遞上牛乳茶,暖洋洋甜茶烘人周身都舒坦極了,她不由又昏昏睡了過去。
夢裡,她漂浮在無垠宇宙,遙遠地看著熟悉蔚藍星球,卻從心底格外清楚知曉這不是自己熟悉那一顆。自己存在,親人存在那一顆,永遠不在了。
她死了,然後活在了這裡。
她是乾隆朝貴妃,是一個在曆史上連出生年月都不詳,無兒無女,盛年而亡女人。
心口鈍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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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心疼地擦掉主子睡夢中眼淚。
因貴妃近來身子不好,時常夢中做燒,故而不能離人。不但紫藤習慣了日夜守在一旁,這會兒連木槿也沒有退出去,兩人就著伴兒坐到薰籠旁軟墊上,一邊看顧貴妃,一邊低聲交流。
兩人正在討論方才貴妃製定宮人連坐製度。
“娘娘一貫跟旁人想法不同,從前不理會宮裡雜務,由著人裹亂。這會子受挫有心整理鐘粹宮,想出這些規矩雖是好,但未必能直接行得通,總得先拔掉幾個刺頭。”紫藤嚴肅臉。
在她心裡,好幾個身懷異心,皇上一來就眼珠子亂轉宮女教是教不好,也很不必浪費精神——宮裡旁不多,下人可多,直接打發了挑好來就是。
唯一可慮是剛出了鈴蘭事情,鐘粹宮一時半刻還真不好打發走一批宮女,不然又不知傳成什麼樣子。
木槿點頭,手上拿著一副針線做起來。這是給貴妃做一對睡鞋,拋了些日子顧不上,如今正好拾起來。
兩人說了幾句規矩,紫藤又關切問道:“娘娘睡起來要看賬,你收拾好了?”
木槿一笑:“這回我得了個輕鬆活計,不似姐姐操心——咱們宮中人雖然亂些,賬目卻不亂。”
“娘娘雖一貫不怎麼打理財物,但娘娘待皇上心誠,凡皇上賞東西,都交給最細致杜若管著,連平日差都不必當,隻負責看庫房。那丫頭也心實,真不往主子跟前湊,一門心思給庫房看嚴嚴;至於娘娘份例和頭麵衣裳,這些年除了咱倆和七個二等宮女,旁人碰都碰不著,也好查賬。”
她聲音壓得更低:“再有府上逢年過節送進來銀票金子,更是咱們兩個一起看著,一點沒亂了去呢。”
高靜姝進寶親王潛邸時候,本就是以伺候人宮女身份進去,自然不能再帶服侍人。
木槿和紫藤都是她封了側福晉後,高斌通過內務府塞進來幫扶女兒人。
高家是貴妃母家,也是紫藤木槿一家老小討生活主人家,情感和利益上,她們都與貴妃綁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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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高靜姝來說,起床後立刻又被灌了一碗苦藥不快,在見到貴妃財富時,立刻不翼而飛。
她先是粗略看了看乾隆這麼多年賞賜,然後就放下不能變現這一冊,認真研究起了自己身家。
兩盞茶後,她終於鎮定下來接受自己身家極為豐厚這個好消息。
乾隆此人,對人好起來堪稱是細致入微,都能想到替她打賞大膳房為她撐腰,何況是愛妃日用,平時好衣料珠寶就流水樣進鐘粹宮,逢年過節還怕貴妃不夠打賞人,成筐送金銀錁子過來。
宮中妃嬪衣食住行都有定額份例,非常細致:大到貴妃每年六百兩例銀,小到鐘粹宮中每日用蠟燭和燈油乃至燈油,都有供給。
貴妃這裡從來都是量足質優。
妃嬪最花銀子去處,一是來往應酬三節兩壽禮——貴妃在宮裡僅次於太後、皇上和皇後,這就決定了她收禮多送禮少,完全收蓋過支。
二是高位嬪妃拉攏地位嬪妃,或是收買宮人,要想真收服個宮裡人,所費還是頗大——可貴妃從不乾這樣事兒,她是孤狼。
三是頭麵衣裳並打賞小費,正所謂佛祖還得靠金身,這都是做主子臉麵——這條乾隆全替貴妃包圓了。
於是幾年下來,貴妃荷包是越來越鼓。
高靜姝心裡一塊大石落地。
她是奉信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得寵時靠勢,可人這一生哪裡能永遠在大勢上,低穀時候,少不得就得拿錢開路乃至保命了。
手裡有錢說話都有底氣起來。
“我病了一場,內外服侍人都辛苦了,按等兒賞吧。”高靜姝說完,就見木槿嘴唇微動,然而很快就變成了恭敬應答:“是。”
高靜姝拍了拍手裡賬冊:“木槿,在外人麵前你不能駁我一句,是要維護我體麵,也是規矩。可在這鐘粹宮裡,隻有我們三個時候,你不能也把話都憋在肚子裡,看著我辦錯事然後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