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和太後隻肯認好消息,自然傳出去就隻能是嘉妃有孕好消息。
關於八阿哥事情,就止於禦前。
行宮很快熱鬨起來。人人都說碧霞元君顯靈了,剛從泰山上下來,嘉妃娘娘就遇喜了,可見是嘉妃娘娘有福氣。
紫藤忙講給主子聽,掰著手指:“算來嘉妃娘娘三十四歲,再次遇喜,真是讓人羨慕啊。”然後眼巴巴地看著主子。
高靜姝笑眯眯:“以後不要提嘉妃純嬪年齡——她們就比我大兩歲,你這樣會讓我想起自己也年過三十。”
時間過得真快啊,如今已經是乾隆十二年了。
柯姑姑不明所以,還在旁笑道:“娘娘看起來哪裡像三十多歲人。自打生了五公主後,娘娘氣色越發好了。”然後又開始站在開車角度打量了一番:“娘娘原本也太纖弱了些,如今這樣纖穠合度最好了,說起來,要是這裡和這裡再豐上一豐……”
高靜姝無語看著柯姑姑又順著一條破路開起了車。
紫藤則歎口氣,借著跟木槿一起去外頭教導行宮小宮女機會,悄悄道:“娘娘心思竟然還不變——我笨嘴拙舌,你倒是多勸勸娘娘啊。嘉妃娘娘既然能生,咱們娘娘比她還小呢,自然沒問題。”
木槿想了想,忽然一歎:“姐姐,從前咱們都以為娘娘此生不會再有孩子了。如今有了和顧公主,不如隨著娘娘去吧。”
紫藤瞠目結舌:“這怎麼成,沒有阿哥……”
木槿道:“可誰又保證下一個是阿哥?若不是,便一直生下去嗎?姐姐隻看純嬪娘娘兩個阿哥一個公主,保住了皇上寵愛了嗎?甚至都沒有保住她位份。”
木槿是高家調教過,也讀書認字,甚至還會看一點史書,比起皇上跟前女官也不差什麼。
“古往今來寵妃,說句大逆不道話,如唐明皇時候武惠妃似,皇上替她殺親兒子都有哩。可若是不得寵,便是生出幾個兒子來,也不過是給旁人做嫁衣。”
紫藤嚇了一跳:“真有這樣事兒?”
兩個人在屋外密語,而高靜姝被提起年紀來,微微有點沮喪:實在是三十二歲在這裡都可以做祖母了。
比如皇後娘娘,如今三十五歲,若是二阿哥還在,此時就該納正側福晉抱孫子了。
都不是人到中年中年危機,而是可以直接含飴弄孫邁入老齡化。
高靜姝隻能用現代思想來安慰自己。
學醫時間長,要是不連讀,本科五年,碩士三年,博士三年,讀出來很多人也就三十了,再結婚生子,所以醫院裡三十出頭結婚生孩子比比皆是,高靜姝覺得師姐們還是年輕靚麗,隻要心態不老,人就不老。
何況看看自己女兒,才不到兩歲嘛。
顯得自己也很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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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濟南行宮不比紫禁城肅穆,不比圓明園精美,但外來和尚好念經,眾嬪妃難得出一趟京城,看到一點不一樣風景都覺得新鮮,自然也各自取樂。
連嫻妃在外麵轉悠時間都長了。
隻是嫻妃一出門,宮女太監們個個精神緊繃,生恐她是出來釣魚執法。
這日嫻妃愉嬪帶著舒嬪一並來看和顧公主:她們能常見到寶寶隻有和嘉跟和顧,但純嬪自打失寵後,很是怨天尤人,也不願再見嫻妃這等從前並立三妃,更不想見舒嬪等人,還要跟這些人行平禮。
所以眾妃嬪想看孩子,都必須到貴妃這裡來。
不過貴妃又不是以好脾氣著稱,她也是出了名不好相與。要不是跟著嫻妃、愉嬪這兩個跟貴妃還有點交情人,舒嬪自己都不敢上門。
此番上門還特意帶了個明珠碩大光華璀璨金項圈當敲門禮。
隻見紫藤帶著幾個行宮小宮女熟練伺候嫻妃脫下護甲浣手,旁邊已有宮人用紅木托盤遞上乾淨棉布供給擦手。
之後愉嬪也熟練洗過手,舒嬪這才反應過來,一應跟上。
愉嬪還在旁笑道:“今兒穿著大衣裳不便,你若是想抱著公主玩兒,娘娘這裡有家常備著衣裳,換過就好——皇上來都是換了常服。如今宮裡都是這個規矩,太後娘娘處,想看一眼七阿哥也是如此。”
這就是婉轉提醒舒嬪,沒換衣服,一會兒不要主動去抱五公主,但是洗過手,上手摸一摸還是可以。
舒嬪表示收到,還笑道:“自從皇上得過疥瘡後,宮裡頭倒是格外重視起乾淨來,而野味也進上次數也大大減少。聽說阿哥所阿哥們生病都比往年少多了。”
和顧隻穿了細棉襪子,正在床上努力跳來跳去。
雖然有兩個乳母在床邊護著,但是床底下還是擺了一溜兒棉墊子以防萬一,再加上灑落幾樣鈴鐺、連環等孩子玩物,屋裡就有種溫馨淩亂。
高靜姝命人上茶,然後又請她們去側殿坐:“這裡亂糟糟,也不是待客禮數,咱們出去坐吧。”
和顧一看額娘要走,又開始“嗷嗚”叫起來。
她如今已經會說話,但是組織語言需要時間,所以最直觀表達還是“嗷嗚。”然後又清晰叫出一聲額娘來。
在座除了愉嬪含笑看著,嫻妃和舒嬪心底都升起一抹羨慕和微酸。
嫻妃脾氣直白,直接道:“我就是想來看看公主,也不是來喝茶,不必去外頭了。”
高靜姝笑道:“那好吧,這回你可以摸摸她頭了,終於過去了愛咬人時日呢。”
那時候和顧長牙,見誰咬誰,嫻妃手路過她臉邊上,就被她咬住,永琪永琮小手,甚至皇上龍辮,都被和顧咬過,還不肯撒口,慌得眾人忙上來解救。
舒嬪在後麵排著隊,見嫻妃和愉嬪都先摸過和顧公主發頂。
因跟愉嬪最熟,和顧公主還笑嘻嘻抓了愉嬪手繼續蹦躂,舒嬪不由羨慕,也湊過去。
和顧也不認生,雖沒怎麼見過舒嬪,看了她半晌,卻也伸手想去抓她身上掛著一串紅瑪瑙。
“珠子,珠子。”
舒嬪有點為難:“東西倒沒什麼,隻是臣妾從外頭進來,這東西沒洗過,能給公主玩嗎?”
高靜姝笑道:“你彆理她,她如今見了什麼都要。”
起碼從太後皇後那裡就要了許多串各色寶石珠子過來。
高靜姝給她裝在小匣子裡,有時候放在床上,和顧就一串串拎出來數,就見她數著數著就亂了套,又從頭再來。
“也不知道隨了誰這個守財脾氣呢。”
愉嬪仍舊被和顧抓著兩根手指,此時忙來不及回頭看貴妃,隻道:“小孩子小時候大約都是喜歡亮晶晶東西,當時臣妾難得見幾回永琪,他也想抓這些東西玩兒,不過他到底是男孩子,臣妾哪裡敢給他。若讓皇上知道他玩珠寶首飾,隻怕要大加斥責。”
說來還有點心酸,這做額娘,難得見一見兒子。可他稀罕什麼,自己還不敢給。
旁邊嫻妃忽然道:“皇上待阿哥們一貫是嚴厲很。對公主倒是都看成掌上明珠似。況且公主可以養在身邊,我倒想著要個公主呢。”
舒嬪也歎息:“你說咱們都去拜了碧霞元君,怎麼隻有嘉妃娘娘即刻有了喜訊?”
按理說,嫻妃和她自己年齡都比嘉妃要適合生育了。
舒嬪羨慕壞了:“大約是皇上也覺得嘉妃娘娘最有福氣,這不,今日還特意讓四阿哥去宮中陪伴他一日,連八阿哥也接了回去。兩個兒子在身邊,腹中又有了身孕,真是令人羨慕。”
愉嬪作為這裡唯一一個有兒子,擔負起了安慰重任:“都會有,都會有。”
安慰嫻妃就是:“我也是二十七才懷上了永琪,嘉妃娘娘更是三十歲上還能接連遇喜,娘娘想必也會有。”
安慰舒嬪就是:“妹妹太年輕了,以後日子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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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嘉妃處,並不似這些妃嬪豔羨一般天倫之樂。
四阿哥如今已經滿了十歲,在皇家,十歲孩子都懂事了。
他看著繈褓之中八弟,看著淚眼婆娑麵色素白而露出疲憊哀傷額娘,覺得從未有過沉重,卻也從未有過堅定。
弟弟們和額娘都要靠他了。
嘉妃抱著長子,感覺到他還非常稚嫩身板努力挺得直直,想要給自己支撐,心裡酸楚就化作了堅定。
她聲音細微而堅定,在兒子耳邊道:“你皇阿瑪心性,最是多疑。你一定要在他麵前做出忠心不二孝子樣子。永珹,要苦了你了,你弟弟這般不良於行,你皇阿瑪一定是不會喜歡。將來若要讓他不被人作踐,除了靠額娘,大半還是要靠你。”
“你皇阿瑪最看重兒子自然是嫡子,那時他天生福,卻也是他天生缺。你皇阿瑪對他要求肯定會格外高,自然不滿也就多。”
“況且如今七阿哥還不能進上書房讀書看不出賢愚,隻有你們幾個大阿哥在皇上眼前,大阿哥失了聖心,三阿哥本身愚鈍又被純嬪連累。你便要多出色些好不好?”
行宮阿哥所,自然不比紫禁城闊朗。
幾位阿哥住都頗近。
永珹回去時候,正好看到貴妃宮裡紫藤出來,想必是給五弟送了東西。因而他特意繞到五弟院落前去晃了一圈,從敞開大門處看進去,正好能看到書房裡,永琪拿著一本書搖頭晃腦誦讀樣子。
不知不覺,這個五弟也六歲了。
再不是個連上書房都進不來小孩子了。
自己總不能比被小四歲弟弟比下去。
他正思忖著往回走,不防就撞在一個人身上。
抬頭一看,就笑道:“是三哥啊。”
“四弟想什麼呢?可是想著嘉娘娘又遇喜,你又要添一個弟弟,所以高興都不看路了?”
三阿哥有點不高興。
自從他額娘純妃被降位成嬪位,他待遇自然是一落千丈。雖然麵上還是千尊萬貴皇阿哥,奴才們不敢對他怎麼樣。但有一種氛圍是不需要說出口,三阿哥隻覺得世道處處冷硬起來。
從前能有方便遷就,如今是再也得不到了,奴才們都堆著笑也露著害怕,但就是不肯聽他。
所以這會子看親額娘懷孕,所以‘春風得意’四阿哥自然不能順眼。
還覺得四阿哥是不是故意撞他。
永珹很了解這位三哥心理,於是他認真作揖道:“抱歉,三哥,原是我想著皇阿瑪事,才分了心。”
三阿哥永璋一愣:“皇阿瑪事兒?”
永珹點點頭,然後告退。
又想著嘉妃娘娘再度懷孕,說不得皇阿瑪喜歡之下,私下裡說了什麼,所以嘉妃就要告訴永珹怎麼做討皇上喜歡。
見永珹急匆匆步伐,想必是要回去操辦去了。
永璋心裡又是嫉妒又是痛恨:自家額娘怎麼就偏偏失寵了呢,還被降位,不但害他丟人過苦日子,還害得他更得不到皇阿瑪歡心。說不得皇阿瑪見了他就沒有好臉色,也是受了額娘拖累。
如果說皇上建立阿哥所,是為了把母子隔開,免得情分過重,那麼在三阿哥這裡無疑是很成功。
他對親額娘感情並沒有多麼深厚。
母親孕育一場,對孩子感情是天生,然而對孩子來說,卻是陪伴他長大人更重要。何況對三阿哥來說,是覺得親額娘沒怎麼照顧自己,倒是拖累了自己。
這回出來,年幼阿哥帶了兩個乳母,年長阿哥就隻有一個乳母和一個貼身太監,其餘就都是行宮宮人伺候著。
乳母照料起居,太監卻是會辦差了,又最能體會阿哥們心意。
此時這小太監就悄悄對三阿哥道:“在宮裡自然是不能,但在這兒行宮,爺想收買幾個小宮女太監卻是不難,濟南行宮又不是聖駕常到熱河行宮,自然好買通人。”
嚴格意義上,這行宮都不在濟南城裡頭,而是在城外潘村。
預備著皇上要東巡,所以才有國家撥款,讓村民們都遷走,把這裡建了做小型行宮,周圍垣牆都隻有一百二十八丈八尺,屋子隻有三百來間。跟紫禁城九千九百九十九間半可是差遠了。
這裡宮人,自然也是最下層包衣,甚至是包衣家買奴才們,才被打發到這樣行宮裡來。
日子過得既然苦,自然好收買。
永璋微微一笑:“你倒是機靈,去開箱子,先拿出二百兩銀子來去賞人。”然後又有些煩惱:額娘降位後,連著私下送給自己錢都少了。
他不思額娘在後宮日子過得不好窘迫,隻覺得自己辛苦。
又想起永琪身上掛著各色物件,越發煩悶,若是自己親額娘是貴妃,必不會過這樣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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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著八阿哥不會行走之事,皇上心情不快,去看了看嫡子後,又去看小女兒。
隻見貴妃宮裡插了一隻不太鮮旺,也十分一般杏花,就先皺眉:“伺候人越發會當差了,這樣花就擺在貴妃屋裡頭?”嚇得從柯姑姑起跪了一地,行宮宮女們更因少見皇上,嚇得瑟瑟發抖。
高靜姝有些驚訝:從泰山上下來,皇上心情一直很好啊,屬於看一片雲都覺得這片雲像個吉兆時候。
昨兒又傳出嘉妃有喜消息,怎麼皇上今日這麼暴躁啊。
又不是喜當爹。
細想了想才恍然:皇上是不是知道了八阿哥事兒?怪不得嘉妃這次有孕,沒有出來招搖,隻是閉門養胎。想來是好事跟壞事並在一處跟皇上說。
見皇上還拉著臉,高靜姝就解釋道:“這是和顧自己選了非要折,臣妾才插起來了,皇上不喜歡就搬走就是了。”皇上這才神色和緩,拉了貴妃手道“和顧醒著嗎?朕這兩日都沒見著。”
正好和顧剛睡醒,乳母把她抱出來。
她一見額娘就要撲過來,偏偏額娘不伸手,急和顧小身子在乳娘懷裡擰來擰去。
皇上見貴妃居然不肯接過來,不由驚訝道:“和顧要你抱呢。”
高靜姝笑著擺手:“皇上不知道,她現在可愛跳了,昨日臣妾抱著她,她非要在臣妾身上跳。都給臣妾腿踩青了。”
皇上莞爾,對著女兒伸手:“和顧,來找皇阿瑪,你額娘嬌氣不肯抱你呢。”
和顧也不挑剔,見皇上肯抱他,就對著皇上伸手,摟住了皇上脖子。
然而她就老實了不到半盞茶功夫,就抓著皇上手站在皇上腿上開始蹦。
皇上失笑:“果然很有勁,你可是受不住。”
高靜姝心有戚戚點頭:“等過了這一陣吧。這孩子,乾什麼都一陣一陣,沒什麼長性。皇上不知道,她每根珠串子要了來都隻玩兩三天,就又去尋摸新。今日還扯了人家舒嬪身上紅瑪瑙串呢,害人家送了她個項圈不說,還賠了串瑪瑙珠子。”
這要是個兒子,皇上就會開始挑剔了:三歲看小,沒耐性這件事一定要從小糾正過來才行。
比如七阿哥,皇上雖然滿心疼愛,但也再不肯縱容。
除了他剛出生時候,也再未破例抱過。
如今每日見了七阿哥,就要看他坐姿,看他用膳規矩,教他說話體統,反正已經開始照著繼承人嚴格標準培養起來了。
就算太後在旁邊虎視眈眈看著心疼著,皇上也半點不肯放鬆。
不過在女兒麵前,皇上就是全然慈父了,隻道:“孩子活潑健康就好,要什麼長性。朕公主,喜歡玩什麼,自然有車載鬥量給她選。”
他看著和顧這樣蹦跳,喜歡之餘又難免想起八阿哥,輕輕一歎。
高靜姝心知肚明,但皇上氣都歎了,也不能不問,就道:“皇上今兒心情不好?”
皇上想了想,仍舊沒有告訴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