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她隻挑了從前在繡房認識茗枝,當時就覺得茗枝沉默寡言,繡活出色,隻是不會討好人而有些不出挑,但為人心裡還是很有成算。
延禧宮其餘宮人都是內務府分派,相較而言,令嬪自然更信任自己選擇茗枝。
茗枝也沒有辜負令嬪這唯一一個自己選人名額,作為掌事宮女,把延禧宮管還是井井有條,平素也替令嬪分憂不少。
此時聽令嬪歎氣,就知道她是在愁給太後萬壽節賀禮。
太後可以說簡素過,隻是一頓家宴,但是家宴上眾人仍是要奉上賀禮。
“外頭有母家妃嬪們自然不必發愁,可本宮……”
從前她不是主位娘娘,不過隨著下頭貴人常在送上自己親手做一套旗裝鞋襪——大夥兒心裡也明白,太後自然有用慣針線上人,這些東西送上去也不會被她老人家上身,不過是個名義。
可如今她是正兒八經嬪位了,是要單獨送禮。
比如皇後、貴妃、舒嬪等人,每年都是母家尋件珍貴擺設送進宮為太後祝壽。
太後絕不是個挑剔老太太,相反,除非有人惹事,否則她還是很慈和。對於妃嬪們送上賀禮,都會稱讚兩句。
不過那也是東西過得去才行啊,真給太後送個不值錢銅盆瓷碗,估計她老人家臉就要拉下來了。
茗枝低聲道:“娘娘還是讓家裡幫襯一二吧。”
令嬪想了想也隻能如此了。
家中雖說有欠債,但自己封嬪後,內務府自有封賞銀兩送出宮,還按著舊例賞給京郊一小片地,算來每年也能有兩三百兩進益。
誰知她還沒想好怎麼跟家裡開口去置辦太後壽禮,家裡人反而先來求她了。
說是她阿瑪在準備太後聖壽所用錫紙金紙時,損毀頗多,刑部將之罪比“大祀牲牢玉幣黍稷之屬一事缺少者”一樣處置,要杖責八十。
外頭魏家慌急了,隻能想到求宮裡娘娘。
好在順貞門處按著日子見家人宮女們,也有願意巴結令嬪娘娘,便替他們帶了話進來。
令嬪一聽,又是擔憂又是羞憤。
她第一時間就想求皇後,皇上正在氣頭上呢,此事又是為了太後娘娘聖壽,屬於後宮之事,她便想著求一求皇後。
想著自己阿瑪不知哪一刻就會被拖出去杖責,於是也不耽擱,連忙趕往長春宮。
因在宮道拐角處,正好見貴妃金黃色轎子過去,她不敢相撞,隻得暫時停步讓過。
見貴妃轎子落在長春宮門口,令嬪心中不免一喜:貴妃雖然是出了名脾氣嬌慣不肯讓人,但在宮人裡,也是出了名心軟啊。若是犯了事兒求一求貴妃就好了,聽說貴妃宮裡人大過年打碎了珍貴壁瓶,貴妃都隨口算了,這在彆宮裡,怎麼都得出去跪上幾個時辰。
皇後雖然寬和,但一向秉著規矩辦事,倒不如貴妃在跟前時候,自己求一求說父親年邁不堪杖刑,說不得貴妃會心軟替自己說話呢。
誰知皇後不見客。
令嬪一陣苦澀,要是原本她,一定不會說這句話,但是現在她擔憂阿瑪,實在有些忍不住,她叫住來回話青提道:“臣妾知道皇後娘娘約束六宮,自然是忙碌,臣妾是遠遠瞧見貴妃娘娘進去了,想著娘娘大約是有空見人,所以才鬥膽求見……”
青提笑容還是那麼圓滿規矩,如同刻在臉上一樣,甚至還加深了一點,更加客氣道:“回令嬪娘娘,這兩日皇後娘娘略感身子倦怠,皇上特命夏院正為娘娘診脈,並請貴妃娘娘作伴相陪。其餘後宮事務,娘娘便都不理會了。奴婢正要讓人去各宮傳話呢,若無大事,便回嫻妃娘娘。奴婢鬥膽請問,不知令嬪求見皇後娘娘,是大事呢還是小事?”
令嬪悚然一驚,立刻謙卑道:“原是臣妾冒失了。”便對著門行了個禮才離去,青提見令嬪行禮就自退開來。
令嬪拐上宮道,咬了咬嘴唇:“走,陪我去求見皇上。”
茗枝站住腳:“娘娘,您方才求見皇後娘娘也罷了,可提出貴妃能進去您卻不能,已經是冒失了,隻怕這會子裡頭兩位娘娘都會知道。您現在還要去求見皇上……若是惹得龍顏大怒,您這幾年小心,如今恩寵和位份就都沒了。”
卻見令嬪點頭:“我知道這是阿瑪自己犯錯,若是隻罰銀子,我絕不會開口。可八十板子下去,阿瑪隻怕性命都難保。就算被責罰,我也不能不開口。否則坐視阿瑪被打死打殘,皇上以後知道了,也會覺得我品性不佳,倒不如拚命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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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宮內,青提果然將令嬪話回進去。
皇後並不知外頭這種小事,隻是倚在枕頭上道:“今日令嬪怎麼也莽撞起來。”
青提便道:“奴婢瞧著令嬪娘娘眉眼間是都是擔憂急色。”
皇後正在凝神細思,就聽旁邊貴妃說:“皇後娘娘,您說了好好喝藥,放下六宮事務不管。”
皇後這才回神,於是接過葡萄手裡藥:“好吧,本宮也該好好歇歇了。今日晨起,本宮從鏡子裡看著,發現不用脂粉遮蓋,眼角都有了細細皺紋。”皇後語氣裡皆是感歎:“去歲還沒有呢,今日一看,倒是驚住了,這才想起,時光匆匆,本宮也是三十五歲人了。”
高靜姝忽然想起一句話:每一個女人發現自己臉上第一根皺紋時候,都是刻骨銘心心態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