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明道人身處裁判席,隔著一道結界,無法插足擂台賽之上的比試,就算謝雲冥釋放出威壓他也不能解除,這一腔不甘最後化作嘲諷。
彌虛子正襟危坐,目不斜視,隻淡淡的道了一句,“浮明道人,慎言。”
若是換成劍聖清虛子在這,浮明道人不吃上劍聖的逍遙劍意幾劍,估計都走不出東之巔。
就在這時,影宗長老神色和氣的笑了笑,開口說道,“嗬嗬,劍宗上下的弟子誰都能買不起靈劍,唯獨這位小友,是決計不可能買不起的。浮明長老不若好好關心你們九嶽門的生計,避免破財之災。”
影宗身為東境上四宗之一,手中的勢力黑白參半,有暗殺也有護鏢,比起隱世修煉的劍宗、佛宗兩宗,接觸到的勢力和陰私更多一些。
自然,南境楚家的少主,也是他們熟知的人物。
劍宗弟子缺錢情有可原,畢竟養護靈劍的開銷巨大,劍宗一宗向來沉迷修煉不事經營,若不是有東境十六門派大比的首位坐著,分去東境最好的資源,劍宗可能早就養不起諸多弟子破敗了。
但劍宗誰都可能缺錢,唯獨南境楚家的少主——不會。
“影宗長老何出此言,我們九嶽門還不至於窮困潦倒到給親傳弟子的靈劍都配不上一把好的。”浮明道人一聲冷哼。
彌虛子麵無表情的聽他放屁,“也不見得你們九嶽門弟子能用著上好靈器法寶,在擂台比試上替你爭一口氣。”
浮明道語塞,語調都拔高了幾分,“你——”
“阿彌陀佛,諸位還是靜心看比試吧。”佛宗大師悠悠開口,將這燃燒起的硝煙味灑下一瓢水。“弟子們都瞧著呢。”
這話的言下之意便是:都是宗門宗派的前輩,你們門下各有弟子在看,還是不要吵了,有失威儀。
“哼。”浮明道人這才將剛剛慪氣的話語儘數咽了回去,他心氣高傲,向來是會好麵子的。
“先撩者賤,不自重還不自知。”彌虛子話語淡淡。
浮明道人臉色變了變,周遭的氣壓愈發低沉了下來。但到底還是忍住了。
說來也奇怪,若是放在平日。他就算對劍宗有所不滿,也不會在公開場合直言直語嘲諷劍宗。畢竟劍宗是上四宗之首,實力最為強勁。和劍宗撕破臉對九嶽門來說沒有什麼好處。
可剛剛……
自己都沒忍住說了些什麼?
浮明道人稍稍冷靜,蹙起眉頭反思起來,心中隻覺得有些奇怪。難道真的隻是被謝雲冥鎮壓擂台上的弟子之舉刺激到了?
坐在審判席最角落的位置。
藥王穀柳長老眼皮動了動,他保持沉默了半響,在剛才上四宗開口時沒有參合進去。麵上維持一派正襟危坐,清風霽月的樣子。
上四宗的談話聲停止了。
他們之間的間隙或多或少都會產生一些。
柳長老眼角的餘光從浮明道人的身上挪到了擂台上,那名持著一把漆黑靈劍的少年身上。
身為藥王穀的長老,當年給楚家少主看病之事,他亦是有參與。
自然也認識楚衍。
但是不認識楚衍手中的那把靈劍。
楚家少主一向都是用最好的,靈劍自然也不例外,就是不知道這把靈劍有什麼端倪……長了這副寒磣的樣貌,卻依舊被他拿在手中。
柳長老稍稍思忖,抬手端起桌案前的清茶抿了一口,他的動作十分自然,也就沒有人瞧見,等他喝完茶放下茶杯之後,一點點煙灰色的粉末順著他垂下來的袖口,自然而然的灑落到了地上。
哪怕是彌虛子他們這個級彆的大能,也沒有絲毫異樣。
隻有一隻和大地一樣顏色的小蟲子,伏在土裡,安靜的仿佛是一顆小石子。
審判席的邊上,穀之磬掀了掀眼皮。呼吸之間隱隱摻雜著些許灰幽草的氣息,這是從子蠱蠱蟲那邊傳來的味道。
灰幽草是極其罕見的藥材,研製成粉末之後,藥性會乾擾人的情緒,尤其是悲觀、不滿、怨憤之類的負麵情緒。
穀之磬雖然早就知道她這位好師叔,是個不安分的主。但她不明白,在這時候,她師叔用灰幽草做什麼?特意設計一場上四宗舌戰之戲——是想挑撥離間計?
上四宗,和柳師叔有仇?
*
台下之人的心思各異。
但並不影響台上的擂台賽繼續進行。
身為九嶽門的清傳弟子,江梓還在和心底的兩股思維進行天人交戰,
一股思維是讓他顧全大局,以先贏下擂台賽初賽的晉級資格再說。他身為九嶽門的親傳弟子,若是被人打下擂台,沒有拿到晉級機會,免不了被師尊責罵。
而另外一股思維則是讓他儘快趁亂,對楚衍出手。
雖然那位劍宗首座弟子謝雲冥是出竅期修士,但他的毒針也是特製的,付師兄說過此針極其難抵擋,若是近距離使用,就算是合體期的大能,也防不勝防。
一個是穩妥的做法,一個則是冒險的做法。
江梓有些難以抉擇,其實他應該明哲保身,有謝雲冥的那段話在前,他主動去攻擊楚衍顯得極其明顯。
可是,江梓心底冒著酸氣。
一名修為不到築基期的修士罷了,他對謝雲冥來說,可以算作一點用也沒有的師弟,還要在擂台上拖儘後腿。
可偏偏,這樣一個拖儘後腿的人被他師兄以雷霆手段護在身後。說讓擂台賽上其他弟子為他喂招就能做到,修煉之路一直有人為他保駕護航。
而江梓呢。
他的天賦在九嶽門中是僅此於他師兄付江燁的,故而才被師門當做重點對象培養,也才能被付師兄青眼相待,待遇有時比師妹林素還要高——
可這些都是他辛苦換來的,都是要付出代價。
憑什麼,那個楚衍就不用?
就在江梓心中的不滿堆積到了巔峰之時。
“噌——!”的一聲驚響。
一道寒冷刺骨的劍氣從人群中迸發,穿過了還在鬥法的其他九嶽門弟子,直截了當的朝著江梓的方向奔來。
這樣寒冷的靈氣,隻有那位……
江梓心中一驚,下意識的想要躲閃開來,但他之前思緒被憤恨占據,缺少對周遭的警惕,隻來得及在劍氣趕到之前,匆忙歪了個頭。
淩厲的劍氣劃破了江梓的下巴,那其中蘊藏的、屬於冰靈根修士獨有的寒氣,幾乎要將他的骨髓都凍住了。
血腥味在江梓的鼻息之間彌漫,是他自己的血。
謝雲冥、謝雲冥為什麼會在這時候找自己動手?
江梓驚懼的想著,一雙睜大了的眼睛,不安的抬起頭來。
身前,穿著劍宗親傳弟子服飾的少年露出一個禮貌性的微笑,右手以收劍之勢挽了一個劍花,墨色衣袍隨著他的動作翩飛,動作如行雲流水。
江梓聽少年用客氣平靜的嗓音說道,“我見道友你還沒有對手,不如我們來比試一二吧。”
這人——
是楚衍?
方才那道冰寒四溢的劍氣,是他施展出來的?!!
怎麼可能!
這明明是謝雲冥釋放出威壓的時候,流露出來的靈氣。
楚衍自然是不知道江梓心中作何猜想,但也能看出江梓臉上的神情有些魂不守舍。
這人的實力,身為築基期的楚衍看不清,看不清就意味著,這人的實力應該在自己之上。
怎麼還沒有打,他就一副“你怎麼能這樣”的表情?
他方才那一劍,有什麼特殊之處嗎。
“道友,我要出招了。”再次出手之前,楚衍也出聲提醒了一句。
擂台賽初賽是混戰,一切皆有可能,先下手為強把對手掃出局是常態,打個招呼簡直算得上彬彬有禮。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如果那道友沒反應。楚衍打算一鼓作氣把他掃出局。
漆黑的劍刃上再一次淬滿了靈力,細微的霜雪一路蔓延到了劍鋒,這把“平平無奇”的靈劍劍鋒是有斷口的、是不完美的殘次品。
可此時此刻,江梓在麵對它的時候,仿佛被一頭遠古凶獸用獸眼盯住。
劍宗基礎劍法,第一式,聽風斬。
那道夾雜著冰寒之氣的劍氣衝著江梓的麵門撲麵而來。
在這道劍氣的刺激之下,江梓猛的驚醒了過來。
江梓的手腕翻轉,手指用力捏緊自己的本命靈器,力道幾乎讓人指甲泛白,他下意識用儘所有力氣,抬起折扇去接這一劍。
他一個金丹期修為的修士,對麵不過是一個築基期的劍修,能擋得住的,境界之間的天塹差距在這裡。
就算劍修能夠越級挑戰修為比自己更強的人,那也隻能是悟出劍意的劍修。
而能夠悟出劍意的劍修,無一不是天之驕子。
眼前這個築基期修為、天賦極差的廢物,怎麼可能悟出劍意呢。
“當——!” 的一聲。
折扇與劍刃相接,清越的碰撞聲在這一方天地之間顯得極其突出。
一股浩蕩的氣勢倏然拔地而起,巍巍然若層雲千疊,扶搖九天。令人心生驚懼亦是令人心生慶幸,這股氣勢之中沒有殺氣。
——這是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