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它的枝葉婆娑了一下,攔在眾人麵前的須條緩緩挪開,露出裡麵一個隻夠單人通過的暗道來。
“沒想到我師父還給它擴建了……”穀之磬嘀嘀咕咕,本來以她當年小孩子的體型,挖一個暗道也隻會是夠自己通過就行了,這會來看,她之後,穀微禾還對暗道進行了處理。
“我先下去帶路。”穀之磬不由分說的走在最前麵。
然後是楚衍和謝雲冥,最後是北漠楚闕。
常洛本來也想跟過去,奈何他實力不夠,萬一有什麼事也幫不上忙,可能還會拖後腿。想到這裡,常洛便攬下了替他們看守入口處的任務。
自從知曉了楚衍是楚家少主後,常洛的態度愈發親昵恭敬。
楚闕睜著一雙圓滾滾的眼睛,看著他們人族攀親戚的模樣,心底酸的不行。尤其是北漠對待那個旁支的人,態度比對他還好。
這要是放在千萬年前,天脈的下屬,看到他們地脈也得喊一聲大人吧。
楚闕腹誹著,不知不覺走到了隊伍的最後麵吊著。
“跟上。”身前不遠處,那道銀灰色身影稍微停滯了片刻,隨即傳來了一道不鹹不淡的催促聲。
“哦。”楚闕不太情願的應了一聲,然後大步朝前跟上了隊伍。
等著,等他處理完雲霄界惡妖的事情,他就馬上回荒虛去逍遙快活……不過荒虛好像也有一堆爛攤子等著他。
沒有多少時間給楚闕傷感,走在最前方的穀之磬遇到了一點麻煩。
“要到出口了,但是——”
穀之磬的話語沉沉,“有毒屍,甚至是比毒屍等級更高的東西在外麵。”
她抬手捂住了自己胸口處,她能感受到自己體內的蠱王正在躁動不安,這種情況,一般隻有麵對同樣等級的毒物才會有。
毒屍身體裡有一些劇毒毒素,但是絕不會讓穀之磬體內的蠱王難受。
那這個會是什麼東西?
謝雲冥聞言,閉眼感知了一下,“沒有人氣,但實力應該是出竅期往上。”
楚衍抽出了天憫劍,在昏暗不清的暗道中,天憫劍身上散發出來的光華,好似一條遊龍。
“是惡妖。”那種骨血都腐爛的氣息,是錯不了的。
“惡妖身上不可能有蠱毒……”穀之磬遲疑。
就在這時,他們的頭頂不遠處,傳來了一道沙啞的嗓音,“來人啊,把這塊地都給我挖開,掘地三尺也要將穀之磬找出來。”
穀之磬對這個聲音並不陌生,甚至可以稱得上熟悉——她的那位柳師叔。
“是我柳師叔,他怎麼會在我師父的院子,而且,他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裡拿藥材?”穀之磬驚疑不定,“要不然我們還是回去吧,不然落入他們的圈套中。”
“你們藥王穀,身體的蠱蟲都是有感應的吧?”謝雲冥在這時候說了一句。
“是,但是我身體裡的這隻是王蟲,隻有同樣是蠱王的王蟲才能感知到我。但柳師叔的身體裡應該沒有王蟲才對。”穀之磬回答著,蹙起眉頭思考自己是不是有什麼細節遺漏了。
曆代藥王穀的王蟲,隻有在選拔繼承人的時候才會種下,然後任其吞噬,活到最後的那一名,將會成為少穀主。
但是到穀之磬這一脈,僅僅是植入蠱蟲,熬下來的便隻有她一人,自然沒有什麼好吞噬的。
而植入蠱蟲後死了,屍體沒有確切的查證……
“或許當年選拔繼承的時候,有人做了手腳,假死偷取了王蟲。”穀之磬沉著臉。
“看來這個人,應該就是你好師叔了。”
謝雲冥看著朝下簇簇抖落下灰塵的暗道,抬手給楚衍布下了一道結界。“撤退已經沒有必要了,就算是回去,他們也會追隨著你體內的王蟲趕來。”
“好。”
隨著穀之磬的這句話落下,暗道被上下兩道肆虐的靈力衝毀,從隱秘之處變成了一個偌大的凹陷之地。
龜裂的泥土沒能蔓延到院落中間去,地麵上,穀微禾當年的住處依舊是一片平和,絲毫沒有被瘴氣籠罩的危機。
“本來還正想調動人力去找你,但沒有想到你自己送上門來了。”柳長老目光沉沉的看著穀之磬,他已經徹底淪為了惡妖,接收到的指令便是將穀之磬捉拿回去。
“柳師叔,不,我現在已經不能叫你師叔了,因為你不配。”穀之磬打量起柳長老如今這副模樣,心中暗自心驚,柳長老如今幾乎是一絲生機都沒有了。但又不像是死了,全身上下帶著一股子令人不舒服的氣息。
“你像個惡妖,那些毒屍都是你弄出來的吧?直拿藥王穀弟子下手,你竟然忍心。”
“我有什麼不忍心的,你師父囚禁我那麼多年,我不過是殺了他的弟子,對他已經算得上客氣了。”一道陰鷙的嗓音從柳長老的身上響起。
“柳知餘,快將穀之磬給我帶回來。”
這不是柳長老的嗓音,但這道嗓音確確實實的出現了。
隨即,柳長老臉上的目光變得空洞的起來,好似整個人都被抽掉了靈魂似的,開始朝穀之磬撲去。
這一刻,圍在楚衍等人四周的毒屍也蜂擁而至。
囚龍劍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淩厲的劍氣,硬生生將柳長老的步伐阻攔下來。
“你先去摘天絲金鳳草,這裡我們來守。”楚衍將靈力淬上了天憫劍的劍鋒,去幫謝雲冥之前沒忘叮囑了穀之磬一句。
“好。”穀之磬點點頭,朝著她記憶中的藥田位置趕去。
見穀之磬想要離開,柳長老身上的氣勢加深,竟是從合體期短時間提升到了渡劫期。
“嘩——!”層層冰霜自柳長老的身上剝落下來,因為是超負荷的提升,柳長老手上的皮肉因此也綻開,他那腐敗漆黑的骨頭裸露了出來,露出一副完全被戾氣侵蝕的身體。
楚衍和謝雲冥兩人被這突然拔高的氣勢甩開,竟讓柳長老掙脫了阻攔,直直奔向了穀之磬。
“去死——!”柳長老那雙眼底流露出無限的恨意,他被惡妖操控,意識殘留了少許,但還能僅存的,便隻有恨。
他恨穀微禾搶自己的位置,也恨穀之磬是穀微禾的繼承人。
殺了這個人才是最好的,將穀微禾留下的希望都碾碎,反正他都變成了這副模樣,早就沒了退路。
“咳咳!”穀之磬被餘勁波及,渡劫期大能的實力是她無法抵禦的,整個人被掀飛撞到了她師父院落的牆上。
骨頭好像是碎裂了。
穀之磬的手指深陷手掌,顧不得身上的傷勢,她開始念著晦澀的咒語,她身上有王蟲,是唯一一張保命的底牌。
但她身上的王蟲也不可能完全阻擋渡劫期的柳長老。
繁複而又古老的符文從穀之磬的手中浮現出來,一隻通體晶瑩如琥珀的蠱蟲緩緩顯露出來。
而趕在穀之磬手中王蟲顯露之前,柳長老的攻勢便已經到了她身前。
王蟲身上綻開了一道血痕。
穀之磬同時嘔出了一口血來。
“哐——!”一道沉悶的碰撞聲在這時響起。
一隻白皙纖瘦的手掌趕在最後一刻,穩穩的擋住了柳長老的全力一擊。
她的身上還是那身淡粉色的藥王穀弟子服飾,衣擺處因為許久沒有打理沾染上了灰塵,散開的頭發也是。
柳長老怎麼也不會想到,最後阻攔自己的,會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親傳弟子。
“柳枝瓔,你在做什麼?!快滾開!你想和為師作對嗎?”柳長老的聲音怒不可遏。
“你將我煉製出來,抽出了我的筋骨,煆燒了我的血肉,才鑄成了我今日這副模樣。”柳枝瓔緩緩抬起頭來,她那雙空茫的眼睛乾淨得像是一塊鏡子,分毫不差的將柳長老那張氣急敗壞的麵容倒映出來,“我都想起來了。我是被你親手殺死的。”
“殺身之仇,師父,你說我要怎麼報?”柳枝瓔的話語沒有一絲情緒,但她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來的威壓令柳長老心驚。
柳枝瓔被他養成了半個廢物,再怎麼也不過是一名金丹期的修士,怎麼會散發出這麼強大的威壓?難道是因為擁有了神木烏有的經絡的緣故?
那也不對,先前的柳枝瓔明明就沒有這麼強。
柳長老的驚疑不定在身體傳來一陣劇痛後不得不被迫中止,他低頭看著那隻撕開了他身體手,正是他用野心和貪欲一起培養出來的“好徒弟”。
就在柳枝瓔親手將柳長老身體的丹田捏碎後,一直通體晶瑩剔透的金色蠱蟲從柳枝瓔的頭頂爬了出來。它身上散發出來的渡劫期巔峰的氣息令在場所有人一怔。
“穀、穀微禾……”柳長老死死的盯著那隻金色蠱蟲。
“師父……?”穀之磬也抬起了眼簾,看著那隻金色蠱蟲,金色的王蟲,隻有她師父穀微禾才有。但此時,王蟲卻是從柳枝瓔身上出現。
“我身上可以藏匿氣息,它想要找你,而柳知餘也會利用我身體裡的王蟲找你。故而一舉兩得。”柳枝瓔一邊解釋著,一邊從自己的胸口拿出一隻琥珀色的王蟲來。
“穀主說,你若是能夠同時容納三隻王蟲,就去打開通往神木烏有的結界,不要再拖下去了。”
“不行,三隻王蟲同時存在一個人的身體裡,這種事之前根本就沒有人能做到。”穀之磬隻覺得駭人聽聞。
“是因為之前並不需要有人去做。”柳枝瓔垂眸看著她,“但是藥王穀如今隻剩下穀師姐你了。”
“那你呢?你這幅樣子,是怎麼回事?”穀之磬很奇怪柳枝瓔話語中問題。
“等你打開結界,我會代替神木烏有吸收穀中的瘴氣,不會讓這些瘴氣汙染到神木。”柳枝瓔回答。
“吸收了這些瘴氣?你瘋了!你想變成大毒屍?你不是沒見過它們多醜,你會喜歡?”穀之磬指向了周遭的毒屍。
她這位師妹向來愛美,脾氣也很嬌氣。
如今,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穀之磬的話音逐漸低了下去,她看著柳枝瓔的眼睛,逐漸說不出話來。
“在我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具被煉製出來的傀儡時,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偏偏是我。藥王穀中那麼多名藥人,那麼多的弟子,為什麼偏偏是我。”
“可他人的惡意無法被我左右,不會是我,也會是彆人。”
“我現在隻是遵守自己的意願,起碼到最後,選擇的權利又回到我的手中,這就夠了。我的身上有神木烏有的經絡,我便是它的化身,它不會死,我第二條命的本源也不會死。”
柳枝瓔說完這段話,將自己身上的王蟲交付到了穀之磬手中。
屬於穀微禾的那隻金色蠱蟲也落在了穀之磬肩頭,為她修複身上的傷勢。
這時,圍觀了整個變故的楚衍等人也走了過來。
“解開毒屍身上的毒和避免瘴氣入體的藥,我知道配方。接下來穀師姐沒有空閒製藥,這些事由我來做就行了。”柳枝瓔對著楚衍等人說著,也沒有忘記將喪失了行動力的柳長老重新抓了回來。
“不如直接將他殺了。”楚闕說了一句。
柳枝瓔搖頭,“不,我要留著他的命,讓他親眼看看自己當初製造出來的,是怎麼一個惡果。”
“你如今不會被惡妖操控嗎?”楚衍對於柳枝瓔能夠恢複意識還是有些好奇。
“我能吞噬氣息,惡妖的戾氣也不例外,它們對我的操控很弱。”柳枝瓔回答著,“但是不代表它們沒有威脅,鎖在禁地之中的那位,大致是有三分之一大乘期的威力。你們不能和他正麵對上,起碼現在不能。”
“那你有什麼建議麼?”楚衍又問。
“去打開神木烏有的結界,穀師姐繼承穀主,將神木大印的封鎖打開,請其他勢力的大能進來解決禁地裡的麻煩,我會吸收瘴氣,不會讓它們朝外擴散。”
柳枝瓔說著,深深的看了一眼楚衍,“如果你願意去看望神木的話,我想它一定會很喜歡你。”
謝雲冥的目光落在不遠處逐漸朝這邊彙聚的毒屍身上,出聲提醒了一句,“應該拖不到那個時候,柳長老的事,你們藥王穀禁地封鎖的那個麻煩,應該是已經知曉了。”
“有勞諸位了,替穀師姐護法。”柳枝瓔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毒屍,神情無波。
正如謝雲冥所料,被穀微禾封鎖在禁地之中的人的確是知道了自己創造出來的惡妖又死了一隻。
還是一名半個渡劫期的惡妖。
從柳知餘的視角中看到了整個過程,他幾乎是怒不可遏,“穀微禾!!你竟然算計我!你的蠱蟲還在,你根本就沒有死!”
“出來!你給我出來!!穀微禾!你給我滾出來!!”
“哐當——!”肆虐的戾氣在碰撞到禁地的符文後,又化作了清脆的聲響。
“倒也不必如此生氣。博弈向來是妖皇最為擅長的事,怎麼如今倒是輸不起了。”一道慵懶溫潤的嗓音從他的身體中緩緩響起。
回應穀微禾的,是一道憤怒的吼聲,“穀微禾!!你給本皇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