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一開口,說的話就是滴水不漏:“青稚姑娘恐怕不知,姑娘離府這些年,夫人思女心切,且青蓮姑娘又是個孝順懂事的,夫人也心疼青蓮姑娘,就讓青蓮姑娘搬到了青瓊居住,如今青蓮姑娘已在青瓊居住了十年,就算要搬出去,眼下也不是這一時半會能搬得完的。”
季媽媽眸光一轉,繼續哄道:“如今青稚姑娘車途勞頓,老奴瞧著姑娘帶的東西也不多,青瓊居極大,不如請青稚姑先在青瓊居內歇息,等日後安頓好了再搬如何?”
這季媽媽倒是想得好,處處精明打算。
若是沈青稚真的就這般委屈自己住進去,恐怕就要變成她與池青蓮共住青瓊居,而且她還要住客房,變成寄人籬下的那個。
作為堂堂淮陰侯嫡次女,卻連個寄住的表姑娘都爭不過,日後這吃人的淮陰侯府裡,上上下下還有誰會把她放在眼裡!
沈青稚如今雖性子清冷,卻不是生來就這般,隻不過因著自幼身患心疾,輕易動不得情緒,才給人一種好欺負的假象。
她年幼時被人誣陷,意外落水,差點病死。
外祖母一怒之下帶她遠離上京,住到了江南鄉間,十年來日日修禪靜心,時日久了,她越發清冷淡漠,身上更是披了個厚厚的冷漠無情殼子。
實際上,沈青稚骨子裡生來倔強,刻入骨血,這些年來未有絲毫改變。
自己的生母究竟是個怎麼樣的性子,在沈青稚六歲離府那年,她已經見識了個明白。
有時候求人不如求己。
至於那不過是出生於商賈之家的池家表姑娘,沈青稚眼中滑過一抹涼薄冷意。
她語氣淡薄:“母親,女兒自幼不喜與人同住一處,反正車途勞頓,再多勞累一兩日也不打緊,等會我便帶著丫鬟先住在馬車裡,等什麼時候青蓮姑娘搬出去了,我便什麼時候住回去。”
“若是時日拖得久了,女兒便去外祖母家小住幾日,昨日外祖母還在嘮叨,大舅母早早的就把女兒舊時住的院子清掃乾淨了,裡頭放著的舊物件更不曾動過半分,就等著女兒過去小住。”
沈青稚不提外祖母家還好,一提外祖母家,梅氏卻是忍不住眼皮直跳。
她雖是宣平侯府老夫人最小的幺女
,宣平侯的嫡親妹妹。
但是因為梅氏五歲時,在一次元宵燈會走失,後被商賈之家的池家養大。
在池家那些年,梅氏更與寄住池家的表姑娘情同姐妹,而那位池家表姑娘,就是池青蓮的生母。
梅氏被被宣平侯找回時,她都及笄了,哪怕母女相認也早沒了感情。
後來池家遭逢大難,梅氏已婚,成了淮陰侯填房夫人,那時她心懷愧疚覺得是自己對不起池家,對不起池家表姑娘,便把年
僅六歲的池青蓮養在名下。
如今沈青稚提到宣平侯府,梅氏卻像是受著什麼刺激,一下子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語氣帶著不滿:“青稚,這不過是一件小事,你又何必打擾了你外祖母的清淨,再說了,你初初回府,委屈你同青蓮姐兒先將就幾日,何必這般咄咄逼人!”
沈青稚心頭冷笑,正要開口。
卻有一人笑盈盈起身,拉著池青稚的手,聲音婉轉動聽:“青稚妹妹不如先在我的院子住下,等明日我再派幾個手腳麻利的婆子去青瓊居幫襯一下,不出幾日的功夫,定是能快速幫青蓮妹妹搬到客院去的。”
“大姐姐……”沈青稚一愣,清冷的眸光裡劃過一抹暖,“可會叨擾了大姐姐?”
沈苓綰勾唇一笑,頗有深意的看了池青蓮一眼,笑眯眯的朝沈青稚道:“你我作為嫡親的姐妹,哪裡有什麼叨擾不叨擾的,難不成你想一住下就不走了,霸占了我的院子?”
沈苓綰這話裡帶著的意思,自然是毫不掩飾的譏諷。
池青蓮直接被刺得麵色青白,饒是季媽媽膽子再大,也不敢當麵反駁淮陰侯府嫡出大姑娘的話,就連梅氏作為侯府夫人,也沒有一次能在這位繼女手裡討得了半分好處。
偏偏沈苓綰,她從小便護著沈青稚。
沈苓綰說完後,拉著沈青稚起身,對梅氏盈盈一拜:“母親,想來稚姐兒定是累極了,女兒這就帶著稚姐兒回漪瀾苑好生歇息,明日再過來給母親請安。”
梅氏疲憊的擺了擺手,有些愣愣的看著自家女兒遠去的背影,心口是疼的幾乎喘不上氣來,明明她隻希望女兒能與青蓮姐兒好好相處。
畢竟青蓮姐兒知禮守度,樣樣都是極好,而且當年若不是她帶沈青稚去池家探望,池家怎麼會被賊人惦記,滅門滅族。
許久後……
“姑母……”梅氏被池青蓮低低的哭泣聲,給喚回神。
她看著不知何時白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哭倒在她身前的池青蓮:“青蓮姐兒你這是作何?”
池青蓮捂著心口,滿麵委屈聲音帶著幽怨:“青蓮謝謝姑母這十年的養育之恩,青蓮不如辭姑母而去,回舅家去算了,反正青蓮雙親早亡,青蓮是死是活也就無所謂了。畢竟青蓮身份卑微,比不得青稚妹妹尊貴,更有整個宣平侯府護著。”
這一刻,梅氏對沈青稚才將將泛起的虧欠,因著‘宣平侯府’四個字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憐愛的看著池青蓮:“你這傻孩子你說的是什麼傻話?”
“你雖叫我姑母,卻是我視如己出的姑娘,這淮陰侯府本就是你的家!那青瓊居你住著就是!”
“畢竟她既然跟著外祖母走了十年,十年間從未給我寫過一封信件。”
“青瓊居不住,空著也是空著,如今萬萬沒有叫你搬的道理,畢竟這十年可是你替她,在我身前儘孝!”
池青蓮紅著雙眼,撲進梅氏的懷裡,眼神冰冷陰沉,語調卻是委屈嬌柔:“青蓮就知道姑母是最疼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