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簷廊下,深達寸許的冬雪,帶著恍眼亮色。
沈青稚眨了眨眼,一時呆愣於原處。
沈苓綰聽得身旁突然安靜,轉身就看見那嬌人兒,正愣愣盯著一處積雪:“稚姐兒,你這是怎麼了?”
恍惚間,沈青稚回神,她眸光淡淡從不遠處月亮門洞掃過,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麼,許是冬雪恍眼,我看錯了。”
那月亮門洞連著外院,如今天色尚早,除了一顆青翠的老鬆,被積雪壓彎了枝頭外,倒是靜悄悄的什麼都沒有。
冬日寒風凜冽,簷廊下掛著厚厚的冰淩子,天沉的像是要墜下來般,眼瞧著又是一輪大雪將至,得趕緊回了院子裡才好。
沈青稚呼出一口白氣,緊了緊身上的軟毛織錦披風,雙頰已然被凍得泛著桃粉,她聲音清淺:“大姐姐我們回吧,前頭母親與表姑娘一同回了青瓊居,雖然祖母如今做主要讓她搬到客院,這事兒恐怕還沒完呢。”
若池青蓮能這般容易收手,她也不會憑著手段,在大房興風作浪,讓梅氏獨寵她十年。
京裡的天氣,自然不能與江南常年暖和相比。
沈苓綰看著雙頰已凍成桃粉色的沈青稚,趕緊把自己的手爐塞到她懷中,語氣略帶惱怒:“那表姑娘不過就是個上不得台麵的東西,若不是仗著前些年勾搭上三皇子,皮子裡不過是商賈之女,祖母能給她這般臉色,讓她在府裡頭猖狂無度!”
……
冬雪,漸下漸大。
姐妹二人帶著丫鬟婆子離去,抄手遊廊裡變得靜悄悄的。
許久後,那顆被積雪壓彎枝頭的青翠老鬆後頭,走出一位身穿月白色衣袍的男人。
男人隱在茫茫如絮的雪霧裡,看不清具體麵容,但隻論通身氣度,也知並非尋常男子。
他頭戴玉冠,身形頎長,沉金冷玉般的氣度,周身卻透著一股拒人千裡外的涼薄。
男人許是在那老鬆後頭站得極久,肩發上已落滿積雪,他卻渾似不覺,眸光幽深依舊盯著遠處回廊,頜骨微繃,更像極力克製著什麼。
這時,那月亮門洞連著外院的那頭,有一人冒著風雪匆匆而來,他身後還跟著一位神色焦灼的小廝,待走進後,小廝瞧清那青翠老鬆下立著的人,這才暗鬆了口氣。
前頭這位賀大人突然上門拜訪他家主子,作為世子爺的貼身小廝,川柏他差點沒被那位傳說中,誰見誰倒黴的賀大人給嚇死。
然而他才轉身派人去尋自家世子爺的功夫,這位傳說中隻要上門就是抄家的賀大人,竟然不見了,川柏無法,隻得趕緊去稟報自家世子爺。
沈言珩作為淮陰侯世子,自然也算上京有名的青年才俊,無論是言行舉止,還是為人處世也都是自小在族中磨煉出來的,但比起賀慍這個城府極深,手段毒戾且冷血的男人,沈言珩自認自己不及他十分之一。
看著站在青翠老鬆下頭,已不知多久的賀慍,沈言珩瞳眸微沉,不動聲色掃了眼空蕩蕩的抄手遊
廊,這才出聲上前道:“下官,見過賀大人!”
這時賀慍回神,他不甚在意撣去肩上積雪,神情清冷帶著若有若無的疏離,那張清雋冷白的臉上,似乎壓抑著異樣的情緒。
“沈世子。”賀慍開口,語氣也如他人一般淡漠疏離。
隻見這個在上京令人聞風喪膽的賀大人,他慢悠悠在衣袖裡掏了掏,掏了一封奏折遞到沈言珩跟前:“順路,順便幫沈世子的也一同帶上。”
沈言珩愣愣接過賀慍遞到手中的奏折,隻覺得那本東西在手中似有千斤之重,畢竟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傳說中的掌控生殺予奪大權的瘟神賀慍。
在朝中他雖隻掛了個太子太傅的虛銜,但此人卻是天子近臣,更是丹陽大長公主唯一嫡子。
本以為賀慍突然上門,會是一場無法預料的腥風血雨,不想他把奏折遞給沈言珩後,就頭也不回的離去。
大雪呼嘯,不過一晃眼的功夫,那人已經遠得連背影都看不到了……
沈言珩一言不發盯著手中奏折,看了許久後,他突然抬頭,眼眸淩厲望向不遠處空蕩蕩的抄手遊廊:“前頭那遊廊處可還有彆人?”
小廝川柏趕緊搖頭:“沒有。”
沈言珩聞言皺了皺眉,收了手中奏折,沉下心思正準備往回走時,他腳步一頓又道:“二姑娘可是回府了?”
他口中的二姑娘,自然是大房嫡次女,他同父異母的妹妹沈青稚。
小廝川柏趕緊道:“是的,二姑娘昨兒晚間回府的,隻是……。”
沈言珩看著小廝川柏欲言又止的神色,他冷冷的睇了他一眼:“有話直說!”
“二姑娘是昨夜提前回府,老爺不在府中,府裡也沒得個消息,這些年表姑娘占了二姑娘的青瓊居,大夫人連客院都還未曾收拾出來,最後二姑娘還是在大姑娘的院子裡安置的,今兒一早兩位主子便一同去給夫人以及老夫人請安了。”
“隻是老夫人是萬福堂裡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兒,小的不敢隨意打聽,不過聽說表姑娘最後吐血暈了過去……”
沈言珩聽得直皺眉,這些年他並未長在上京久居,距離回京的時日,也就比沈青稚早了小半月而已。
而且他昨日有事外出,今日晨間才回,卻不想自己那個自小病弱,不受生母重視的妹妹,如今好不容易回府,卻還是這般待遇。
於是沈言珩拐了個彎,直接往沈苓綰的漪瀾苑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