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抹嬌顏豔色不過是轉瞬即逝的功夫,沈青稚臉上神情很快恢複了前頭的清冷疏離。
她瞧著梅氏,語態平緩:“那這些年,母親心裡頭可有我,在母親看來,幼時我的身子骨可強過表姑娘半分?”
論起沈青稚幼年舊事,梅氏自知理虧,卻比不過她心裡對池家的遺憾和愧疚。
她看著唯一的女兒,腦海裡揮霍不去的卻是池家上下慘死的畫麵。
梅氏顫著聲音咬牙道:“你與她,若論身份,你們本就天差地彆,你又何須事事與她爭?她生來就比不得你尊貴體麵,也比不得你在府中有爹爹、兄長、嫡姐、祖母……青蓮姐她有什麼?她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表姑娘。”
說到這,梅氏仿佛有了幾分底氣,她聲音不自覺大了起來,泛著尖銳:“青蓮姐兒她什麼都沒有,卻偏生體弱多病,若我不多護著她些,她恐怕早就懸梁自儘,跟著慘死的池家上下一同去了!所以你多讓她一分又如何?”
瞧著梅氏那護犢子般的神態,沈青稚瞳孔驟然一縮,心頭震蕩。
後一刻,她清冷淡漠的雙瞳內泛起嘲弄,掩去瞳眸深處的失落,喉間苦澀蔓延,本是紅潤的櫻唇,在倏忽間變得蒼白無比。
沈青稚伸手捂著心口,整個人晃了晃,向後退了小半步。
“姑娘!”書客驚呼,趕緊伸手把沈青稚給扶住。
“你這是…?”梅氏以為是自己言語刻薄,當場辱了沈青稚的臉麵,才把她給氣成這般模樣。
沈青稚半靠在丫鬟書客的身上,她嘴角淡漠一抿:“母親難道忘了,我這也是打從娘胎裡就帶出來的毛病。”
梅氏一愣,不確定道:“這些年,你在外頭靜養,不該是早就好全了?”
梅氏還想再問什麼時,季媽媽帶著一小丫鬟匆匆從外頭闖進來,開口就嚷嚷道:“夫人不好了!”
“怎麼了?”
“青蓮姑娘恐怕不大好了,姑娘醒來後,說又做了噩夢,後頭瞧著夫人不在她屋裡,這會子心神震蕩,青蓮姑娘又吐血暈過去了。”
梅氏看向沈青稚那張冷白靜秀的臉,巴掌大的臉上隱隱泛著病氣,梅氏眼中閃過遲疑。
季媽媽瞧著梅氏麵上的遲疑,她一咬牙撲到在梅氏腳邊,哭道:“夫人,這侯府上下能護著青蓮姑娘的也隻有夫人你一人,夫人青蓮姑娘命苦,如今也隻剩夫人憐惜。”
梅氏不再遲疑,下一刻就被青瓊居過來的丫鬟婆子簇擁著,轉身快步離去。她卻未發覺,在她轉身離去的那一刻,身後的人兒,終於支撐不住,軟軟的向後方倒下去。
門外,有人快步進來,把軟軟倒下的人給打橫抱起來。
……
“姑娘醒醒……!”沉沉黑暗,無儘墜落的深淵裡,沈青稚似乎聽到了丫鬟書客帶著哭腔的聲音,還有大姐姐的沈苓綰的驚呼聲。
然後有人把她給小心抱起,接著她被那人輕輕放進軟如雲絮的錦被裡頭。
那人的手穩健有力,胸膛寬闊,身上帶著一陣好聞的香,那香似乎是皂角洗衣後留下的草木香,而不是她夢裡常出現的,令人心安的佛香。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青稚終於從沈長的黑暗裡,掙脫出來。
沈青稚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眼角濕潤,竟不知何時悄悄哭了。
“青稚。”一陣夾雜著皂角的草木香從鼻尖掠過,沈青稚隻覺得額頭一涼,修長好看骨節分明的手,拿了涼水泡過的軟帕,小心墊在她額間。
這聲音。
是誰?
沈青稚眨了眨眼,略微側過腦袋,抬眼望去。
她才發現整個閨房裡靜悄悄的,床榻前坐了個高挺峻拔,眉清目朗男人。
男人五官輪廓分明,烏眸深邃,舉手投足間又透著股文雅內斂的書卷氣息,那俊逸的麵容若是細細瞧去,竟與沈苓綰有著七分相像。
沈青稚心底一歎,她已經猜出眼前的人是誰。
“大哥哥。”沈青稚掙紮著要起身行禮。
沈言珩長臂一伸,把沈青稚給摁回了原處,聲音不免帶上苛責:“好好躺著,還嫌把自己折騰的不夠?”
沈青稚聞言乖乖躺下,看著這個自她離府後,就從未有過任何交集的大哥哥,她心底有怯意有親近,縮在被子裡的手不免緊張糾在一處。
沈言珩微不可查一歎,伸手摸了摸沈青稚腦袋,嘴角的弧度泛著溫和:“是哥哥的疏忽,我若早些回,妹妹便不用這般委屈。”
那手很暖,輕輕的摁在她的發旋上,不同於姑娘的嬌軟,反而掌心寬大,五指指尖是積年累月下來的薄繭,和記憶深處那雙教她讀書練字的手像極了。
委屈嗎?
沈青稚深深閉眼,眼瞳深處淚光朦朧。
今日自然是委屈的,隻是那情緒被她壓得極深,心裡想著至少是外祖母寵著,長姐護著,哪怕前路艱難,她都能守著本心的無需流露太多情緒。
隻不曾想今日,十年不見的長兄,瞧著她語態溫和的這麼一問,卻是令沈青稚心頭翻江倒海苦澀震蕩。
許久後,沈青稚平複情緒,她抿唇搖了搖頭,眉眼彎彎帶著期許看向沈言珩:“既然大哥哥回來了,日青稚便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