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九年,春。
上元節剛過不久,京城裡百姓津津樂道的話題,依舊是東宮那位不得寵的太子納妾之事。
這妾室納得突然,眾人難免好奇,瞧著清心寡欲的太子殿下,怎麼好端端的就納了一門妾室。這妾也不知是何處女子,竟勾得太子舍不得把她養在東宮,而是在宮外頭弄了一處宅子,金屋藏嬌。
至於淮陰侯府嫡長女,失了“清白”這事兒。眾人也不過是想著,也許淮陰侯礙於麵子,偷偷把人給送到偏遠的莊子裡養著,或遠遠的嫁出去了。
哪能想到,太子好端端的,會納一個沒了清白的女人為妾。
……
日子一轉眼,隨著細如牛毛的春雨,淅淅瀝瀝的下到了春末。
穀雨剛過,外頭寒風漸暖,百花爭豔,隨之各處府上的賞花宴漸漸多了起來。
這一日,沈青稚一襲鵝黃的薄紗春裝,烏發疏鬆懶意挽在一處,手中握了卷極厚的書冊,她姿態慵懶,倚在窗前軟榻,清冷的眸光不時從書卷上掃過。
書客在一旁伺候,她瞧著沈青稚手裡的書卷:“姑娘這都看了足足一個開春了,怎麼還在看這般晦澀難懂的書冊?”
沈青稚看著手中書冊,又抬眸掃了眼外頭都要開敗的迎春花,語態困倦懶散:“這不過是記了些西北風情地貌的東西,比起當年先生教我的佛經,哪裡能稱得上晦澀難懂。”
書客難得聽到沈青稚會主動提起當年那位賀先生,她略帶感慨的點了點頭:“可不是麼。”
“當初奴婢還聽得顧媽媽在後頭與老太太抱怨,先生怎麼教姑娘那般難懂的東西,如今也不知當年那位先生,如今在何處高就。”
說到兒時趣事,沈青稚眼中難得帶上了淡淡的笑意,也不知想到什麼,她抬手,細白軟嫩的指尖輕輕從乾淨的書冊上輕輕劃過:“他?這人間恐怕就沒有他看得上眼的,高就之處。”
書客噗呲一笑,認同點頭:“這話姑娘說得極有理,雖然奴婢未曾見過那位先生的尊容,但瞧著倒是像個謫仙,哪吃得了人間的煙火。”
這時,顧媽媽從外院進來,手裡頭還端了兩張請柬。
“姑娘。”顧媽媽略有些憂心忡忡,“前會子,丹陽長公主派人給姑娘送了請柬,過來送東西的鄭嬤嬤與老奴說,是賀大人在外頭打了勝仗,長公主心頭寬慰,特彆辦了賞花宴,就想請了各府的姑娘去熱鬨一番。”
書客聽得顧媽媽這般說,也微微變了一變,憂心道:“姑娘可要去?這花宴恐怕是丹陽長公主給那位賀大人選妻的借口。”
沈青稚接過顧媽媽遞上來的請柬,她隨手翻開,待瞧清上頭的字跡時,她瞬間失神,差點失手丟了請柬。
“姑娘怎麼了?”顧媽媽瞧著沈青稚麵上一閃而過的驚詫,憂慮道。
沈青稚輕輕吸了口氣,複而搖了搖頭:“無礙,不過是剛才瞧著上頭的字跡略有些眼熟。”
“既然是丹陽大長公主宴請,我自然是得去。彆的不說,自我回京後,多次承大長公主恩情,賞花宴這種小事,哪還有駁了她興致的道理。”
“姑娘說得在理。”顧媽媽點了點頭,然後把手裡另一封喜柬遞上去,“姑娘,這是宰輔家嫡女,趙家姑娘吩咐小廝送來的。”
看著顧媽媽手裡頭那封的大紅喜柬,沈青稚眼中劃過淡淡的冷意。
這位宰輔趙家嫡女要嫁的人,本該是她大姐姐沈苓綰自小定下的郎君,比起魏王府嫡子,更有出息的嫡次子澹台德睿。
隻是澹台德睿,沈青稚想著外界對於他甚高的評價,恐怕骨子裡也是個虛偽的人物。
她伸手,接了顧媽媽中喜柬,隨手一折後丟給一旁的書客,語氣冷漠:“不過是張礙眼的東西,拿去燒了罷,我倒是要瞧瞧看,這搶了彆親事的東西,日後究竟能過多舒坦的日子。”
沈青稚話音才落,屋外緊而傳出一道略帶譏諷的嬌笑:“不想兩月餘不見,三姐姐變得好大的口氣,宰相家的嫡女,也是由得了三姐姐在後頭說三道四!”
這時候沈青稚坐在臨窗的軟榻上,她說這話時的聲音,略略帶上幾分火氣,聲音自然是傳到了屋子外頭。
聞言,她透過半開的窗子,看著站在臨窗處的沈靜淑,神色平靜:“聽說妹妹的婚事也將近了,怎麼的?這還未嫁出淮陰侯府,就拐著胳膊開始欺負自家的姐妹?”
沈青稚淡淡的扯了扯嘴角。繼續道:“妹妹不如去一旁的池子裡照照,瞧瞧你如今的樣子,像不像傳言中賀大人院外養的狗,整日吃裡扒外?”
沈靜淑聽罷,氣得漲紅了臉。
她才不知道哪位傳言中凶神惡煞的賀大人有沒有養狗,但是沈青稚這賤人,竟然把她比作吃裡扒外的狗!
她恨不得立馬把這事告到老夫人那處,但一想到大姑娘如今傍上太子,丹陽長公主又不知什麼原因,格外照顧沈青稚。
就算老夫人和她母親會幫她,但這明擺著欺負自家姐妹的事,恐怕她是討不得半分好處去的。
彆的不說,府中主子裡,誰不知道趙家嫡女的婚事,那可是搶了大姑娘沈苓綰自小定下的郎君,才害得她落得被送往莊子。
沈靜淑氣得磨牙,瞧著慵懶倚在窗邊的沈青稚,恨聲道:“大姐姐不過的當了個太子無名無分的婢妾,連進東宮伺候的資格都沒有,三姐姐最好要妄扯太子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