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麻麻亮,陳長庚就摸索著穿好衣裳去廚房洗臉,洗完臉找來笤帚‘刷拉,刷拉’輕聲掃院子。
屋裡曹餘香驚醒睜眼細聽了一會兒,分辨出是笤帚輕輕掃地的聲音。
鬆口心裡酸甜難言,這孩子……前天也是不聲不響做了晚飯,明明沒學過竟然做的有模有樣,除了菜煮的有點爛再沒缺點。
崽崽怕是世上最體貼懂事的孩子,將來也是最好的相公。
陳大娘偏頭看看麥穗,這憨丫頭是個有福的。嘴角帶點笑眼睛慢慢合上眼,入睡前她想,再睡一刻鐘睡起來做飯。
掃完院子陳長庚悄悄出門摘野菜,麥穗能做的他也能做。雖然不能提水、洗衣服,他卻會做彆的。
陳大娘再次醒來太陽已經爬到屋簷,廚房裡炊煙嫋嫋,陳長庚坐在灶下燒水:“娘,窩頭熱好了,菜湯也煮好了,鍋裡的水給你洗臉。”
……陳大娘
陳長庚站起來拍拍身上灰塵,看著他娘神色認真:“以後早上多睡會兒,這些活我來做。”
早早起來打掃衛生做早飯,下午回家拾柴火,陳長庚默默幫著他娘撐起家。
第三天早上摘了半籃子婆婆丁,陳長庚心情竟然還不錯,彈了彈籃子裡俏生生菜葉嘴角抿起一個笑渦。他娘這幾天眼白有點紅,他聽先生說婆婆丁最敗火。
沿著長滿雜草的小路回家,路邊偶爾飛過白的、黃的粉蝶,流連在紫色豌豆花上。微風襲來陳長庚閉上眼睛,想起一句詩‘吹麵不寒楊柳風’。
睜開眼村裡出來兩個漢子拉著架子車,秋生失魂落魄跟在後邊。
怎麼了,這麼早拉車子乾什麼?陳長庚直覺不好。
兩方人馬越走越近,卻都沒有打招呼的意思。錯身而過陳長庚眼角餘光掃到車廂,中間一卷破邊葦席支棱著毛擦擦葦篾子露出一點黑發,兩邊放著鐵鍬鋤頭‘當啷、當啷’在車廂微微震動。
骨碌碌硬木輪壓在地上,兩隊人各自走開,陳長庚走了一會兒停下腳步回頭,秋生他們已經越走越遠。
春生沒了……
陳長庚似乎沒什麼感覺,生老病死誰都一樣。隻是微微春風裡,他想起那年春生懵懂眼神‘小叔小姐?’‘小姐小叔?’
一隻□□蝶不知從哪飛來,在陳長庚籃子裡打了一個轉兒,扇著翅膀飛向天空。忽閃忽閃在春風裡搖曳,最終消失在無垠的蒼穹下。
回家擇菜洗菜,清澈的井水冰涼雙手,前鍋焯菜後鍋燒水,陳長庚做的一絲不苟。
隻是一個人吃完早飯,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尋麥穗晦氣。
“春生沒了。”陳長庚站在門口擋住陽光,眼角嘴角帶著涼涼惡意:難受去吧,你拚死拚活救的人死了。
……
“……哦”麥穗愣了一下放鬆力道躺平,把兩支手放在肚子上慢慢摳指甲蓋。這是她近躺在炕上無聊,發展出來的小愛好。
“……你不難受?”陳長庚奇怪。
麥穗覺得胸口悶悶的:“……什麼時候死是閻王爺決定的。”
那你何必妄做好人?這句諷刺差點脫口而出,他想起麥穗把他護在身後和二狗打架:
‘什麼時候生是菩薩決定的,什麼時候死是閻王爺決定的,關崽崽什麼事!’
清脆有力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
陳長庚莫名有些煩躁,算了跟蠢蛋沒法溝通,就讓蠢蛋永遠蠢下去!
麥穗側頭看著陳長庚憤憤離去的背影有些呆,崽崽怎麼了,是在後怕嗎,怕自己掉下來沒命?
陳大娘端了半碗白麵去看秋生娘,回來心裡亂七八糟,她也有兩個孩子。麥穗疼的整晚睡不好,才三天就瘦了一圈。崽崽個頭長得快,比秋生小三歲卻快超過秋生耳朵了。還有自己……
陳大娘有些憂心,也許是早年虧損身體如今要發作,她隱隱感覺架子不穩,今年常覺得頭暈眼花手腳發涼。
不行,得補。陳大娘有些心慌,亂七八糟想:荒年身體不好怎麼扛過去?
她不敢想自己倒下了,孩子們怎麼辦。
家裡還有一兩多銀子,陳大娘原本想緊一緊還上欠賬,現在改變主意乾脆賣一畝地還賬,連帶給一家人補身體。
說乾就乾不知什麼在焚燒曹餘香的心,她風風火火賣了地買雞買細糧。
雞湯麵嚇壞了麥穗:“娘,這得多費錢!我身子壯的很不用補。”
“花不了多少錢,快吃。”陳大娘舀一勺子湯麵喂到麥穗嘴邊。
那麼貪吃的麥穗把頭擰到一邊:“不吃”她就是再沒心沒肺,也知道現在日子艱難。
陳大娘很耐心,把勺子喂到另一邊:“聽話”
“不吃”擰頭眼淚花冒出來,家裡哪有那麼多錢給她糟蹋。
陳大娘無奈歎口氣收回勺子“叮”一聲輕輕放到碗裡:“傻孩子你沒花娘的錢,花的都是你自己的。”
?
麥穗擰過頭看陳大娘。
“那年不是你,娘不會去找姚家不會有這一門生意。這幾年不是你大包小攬家裡活計,娘哪有時間做活計,所以你花的是自己掙的。”
麥穗眼睛亮起來,嘴巴一點點咧開“嘿嘿”笑:“娘,我挺能乾的,是吧?”
“是”傻丫頭真好騙,陳大娘抿著笑拿起勺子重新喂。
“娘喂快點我不怕燙,或者娘先吃,就算麵坨了我也吃得香。”
賣地換精細吃食,母親的反常讓陳長庚感受到危險的氣息。他的內心慢慢焦灼,眼神長長不經意流露出警覺光芒,像極了想護住窩的小狼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