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穗回來的時候,陳長庚正在紙上謄寫《占元》,他想趁記憶猶新時把《占元》默寫出來。麥穗沒有打擾陳長庚,輕手輕腳提走茶壺到夥房要壺開水,回來輕輕放到桌上。然後輕輕走到床邊坐下,把納了一半的鞋底撿起來。
陳長庚從忘我之境醒過神,聽到‘嗤嗤’輕微細響,轉眼看見麥穗坐在床邊低頭給他納鞋底。他近來長得很快,鞋子過不了幾個月就穿不上。
陳長庚把毛筆細細在硯台刮了刮放下,抬眼眼裡隻有麥穗。他覺得庫兵的裲襠鎧有些礙眼,要是麥穗穿著襖裙斜坐在床邊做針線該多美。
不自覺就想的有些入神,還是家裡小院,麥穗穿著淺黃碎花斜襟襖,綠色百褶裙,斜坐在炕沿依著炕櫃給他縫外袍。最好百褶裙下露出一隻繡花鞋……
“傻笑什麼呢?”麥穗拿針彆頭油,無意發現陳長庚傻乎乎看著她“寫完了?”
“嗯”陳長庚低頭收拾表情,想什麼呢?亂七八糟的。為了不顯尷尬陳長庚站起來,把桌上寫好的紙頁一張張疊整齊。
麥穗放下針線笑嘻嘻,整個人鮮活起來。湊到陳長庚麵前從懷裡掏出一顆煮雞蛋,獻寶:“吳叔偷偷留給我的”彎彎的眼睛滿是快樂。
“咱兩一人一半。”在桌沿上磕一磕,細細碎碎剝掉深色蛋皮兒,露出細滑白嫩的雞蛋。
麥穗勤快嘴甜以前就得吳興德喜歡,現在離開了也有事沒事過去幫忙。夥房從吳興德到大夏、阿滿沒有不喜歡的,吳興德更是常常給她留點零嘴。
“我每月糧餉有四顆雞蛋二斤肉,你想吃提前去夥房說。”陳長庚沒接麥穗掰開的半顆雞蛋,推過去“你吃。”
麥穗趁陳長庚不注意塞到他嘴裡,笑嘻嘻:“一起吃”
嘴裡鼓鼓囊囊嚼著雞蛋,麥穗抱怨:“廖將軍也真是的,你做書記的時候明明在伍百戶那邊,做司庫乾嘛分到陳千戶這裡?人頭不熟不說離吳叔他們好遠,每次走半天才能到。”
陳長庚嚼兩口隨便咽下去,隨手提起桌上茶壺給麥穗倒水。其實麥穗的問題他也暗自琢磨過,按照軍營編製,每一個千戶下轄兩個司庫,也就是說一個司庫掌管五百多號人吃穿。
伍百戶是陸千戶下屬,他在陸千戶的庫房做過三天書記,按慣例繼續在那裡做司庫最合適。他不明白為什麼廖成,把陳千戶的司庫調走換成他。
陳長庚猜測廖成這麼做應該有自己的打算,現在形勢比人強,他也無可奈何。再者其實陳長庚更喜歡陳千戶這裡,陳千戶為人嚴肅軍紀嚴明,不用想著人情利益,一切按軍規來就行呆著更舒服。
麥穗咕哩咕嘟喝完水,看看桌上陳長庚寫的一疊東西:“你這樣不看書行不行?”
“我在默先生《占元》想要《夏小曆》《律曆誌》參考比對星象方麵,還想要《水經注》比對地裡水文。”最好能有一幅大周堪輿圖,可惜這東西花錢也買不到。
“那得好些錢吧,咱們下個月糧餉夠不夠?”
“夠”
麥穗心思一閃笑眯眯靠近陳長庚:“長庚~”甜膩膩的調子讓陳長庚渾身發麻,瞥了一眼彎起眼睛討好的麥穗,愣是穩穩站住,頗有大男人氣度調子沉穩:
“下月帶你一起去。”
“長庚真好”麥穗立馬笑成一朵太陽花燦爛明亮。這樣快樂的麥穗,讓陳長庚心裡甜的冒泡泡。
晚上睡覺麥穗賊兮兮取出一套布甲:“看,我讓吳叔幫忙弄到的。”她自己的換裲襠鎧時收回庫房了。
“你要這個做什麼?”
“穿啊”麥穗脫下身上裲襠鎧準備套布甲,卻發現舉不起來。布甲被陳長庚拽住,他問:“穿這個睡覺你不難受?”
“那有啥法子,誰讓你非跟我擠一塊兒,男女有彆咱們也得避避嫌不是?”
咋不見你跟那些野男人避嫌!陳長庚氣的冒煙,耐著性子想了想:“這布甲跟衣裳有多大區彆,咱們都穿著衣裳呢,沒事。”
打死陳長庚也不會再說:沒人知道就沒事!
行吧,反正一起住了幾年麥穗早就麻木了,麻利扔掉布甲上床睡覺。陳長庚也跟著上床先閉眼默書,再睜眼麥穗已經睡沉。
心裡的疑問再次浮起來,盯著麥穗胸前,尖尖一點微微頂著鬆垮垮裡衣。
嗯……應該就是了,那碧血呢。陳長庚想起‘一腔碧血照丹青’也許是說男人熱血?
來事又是什麼呢?女人都會來事兒,弄不成?陳長庚想起絡腮胡子後半句,什麼弄不成?
夜漸漸深了,陳長庚帶著滿腦子疑惑慢慢入睡,軍營蒼穹之上,半彎新月流水一樣銀光灑滿大地。
第三天吃早飯,陳長庚捏著饅頭,忽然狠狠敲了自己腦門一下。
“怎麼了?”對麵麥穗一手筷子一手饅頭奇怪,她還收回筷子伸手,想要摸摸陳長庚是不是發燒了。
“沒事”陳長庚麵無表情避過,淡定夾一筷子菜到嘴裡。手裡捏著饅頭,心裡懊惱的要死:怎麼會這麼蠢!哪個女人的胸會像槍?銀槍也不行。
所以問題又回來了,一、來事是什麼,二、碧血是什麼,三、銀槍是什麼,四、什麼事弄不成?
這些問題也就罷了,問題是麥穗整天往外瘋跑,抓都抓不住,就不能做針線陪他嗎?
晚上也讓人煩麥穗夏天嫌熱,睡著睡著就把陳長庚踹下床,按住手腳都不行。夜裡如果你聽到‘咚’的一聲,就會發現陳長庚站在床下瞪睡得四仰八叉的麥穗。
憤憤爬上去,按住手腳繼續睡!
日子就在少年的煩惱和被踹下床中一天天過去,一直到七月初五早上。天剛下過雨不久,早晨還挺涼爽陳長庚也沒有被麥穗踹下床,舒舒服服在床上醒來。
睜開眼看看懷裡背對自己睡的正香人,眼裡是自己不知道的溫柔,一寸寸掃視,像是雄獅在巡視自己領土,充滿愛意和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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