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還是眼睛炯炯有神,可惜再漂亮有什麼用,想到自己兩個兒子大半人高,竇曉彤就打心裡瞧不起麥穗:“今天請夫人過來,原是有一樁喜事。”
“什麼喜事?”麥穗欣喜。
竇曉彤矜持招招手,喚來一個十四五小姑娘:“這是我娘家外甥女小字秋韻,知道夫人隱疾所以想替夫人分憂。”
麥穗心冷下來麵上還笑:“你讓你外甥女做妾?”
竇曉彤看麥穗沒翻臉心裡自得,自家公公可是他們慕侯府恩人,成國公成人之美,不就是成的陳長庚。
“做妾未免難聽這可是我嫡外甥,做個五品夫人總是應該的”像是想起什麼,竇曉彤舉起袖子捂鼻笑。“當然咱們都知道慕侯爺愛重夫人,為了夫人王爵也不要,咱們不敢爭寵就是想替侯爺留下子嗣。說不定有了子嗣侯爺又去掙一個王位呢,到時候夫人就是超品王妃。”
長庚要是能留下用的著你們?麥穗心裡恨極,真當我是包子?麥穗朗聲:“我家留不留子嗣關你什麼事?這麼熱心街頭那麼多叫花子,儘管叫你外甥女去,也不用做妾直接做正頭娘子。”
……竇曉彤目瞪口呆,好像無法相信一位侯爺夫人,能說出這麼粗鄙的話。可是讓她更震驚的在後邊,麥穗一把扯住她胳膊:“跟我去見廖大人,看看你們家什麼規矩!”
“不、我不,來人啊!”竇曉彤所有架子都塌了,原本也不過是主薄家女兒。
院裡夫人小姐先是驚訝,然後趕忙勸架,麥穗一臉嚴正扯著竇曉彤,對著眾位夫人小姐:“今兒人多我再鄭重說一遍,我們慕侯府不納妾。我張麥穗能生那是爹娘在天保佑,不能生善堂孩子多得很。”
麥穗掃視周圍人,冷漠憤怒掩蓋在平靜下:“誰把自家女兒不當人給我們侯府塞,我隻能說你家閨女不值錢,我家長庚還金貴呢,什麼阿貓阿狗都要。她就是例子!”麥穗把手上的竇曉彤抖了抖,冷聲“今兒個我必要在成國公府討個說法。”
“彆”竇曉彤嚇的眼淚橫流,屁股往後壓“張夫人我不過一時好心……”
麥穗手上一使勁,竇曉彤不由自主往前趔趄:“你好心?還是剛才那話,街上叫花子那麼多,怎麼不見你用你外甥女好心去?”
這話……即便北地人,也被麥穗彪悍鎮住了。
事情很快鬨到廖成麵前,廖成看著發髻散亂,鼻淚滿麵的兒媳婦,心略一沉反手一巴掌把人扇到地上,對麥穗拱手:“失禮,廖某必然親自上門賠禮。”十四歲就領著弟弟在亂世跋涉千裡的女孩兒,怎麼會是簡單女子,看她簡單是你沒看到她堅韌明媚。
麥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也不是廖成的錯,屈膝:“廖大人今日攪了你家花宴,麥穗也很抱歉。”
剛還誇你不簡單,你就叫我廖大人,隻有麥子才會這樣叫,傻不傻。可心裡卻生出
幾分親近,憨笑燦爛的麥子似乎又在眼前。廖成忽然唾棄,什麼憨笑都是騙人的,這丫頭最愛占便宜,但凡能占點小便宜,那笑容燦爛的那嘴巴甜的,咦……嘖嘖。
曹大舅負手帶著隨從去柳坡巷,他怎麼也想不到手心裡疼愛的外孫女,竟然做事如此不堪,先是像表嬸自薦為妾,後來又把表嬸隱疾五百兩銀子賣給彆人。
如果不是陳長庚把人證物證送到眼前,曹大舅真沒法相信,堂堂太常寺少卿——托陳長庚的福,新帝念他功勞進正四品少卿——外孫女如此不知廉恥。曹大舅閉上眼睛站一會繼續往柳坡巷去,老人向來挺直的背向下塌。
廖成和陳長庚坐在西廂閒話,他是來賠禮的,不過說的話可不像賠禮,無奈:“我這長媳到底見識少不堪為宗婦,兩個孩子教養也很成問題。”
陳長庚沒什麼興趣隨意聽著。
“幸虧沒惹出什麼大事,這次借著麥穗之事……”
陳長庚抬起眼冷清嫌棄看向廖成,廖成差點打自己嘴一下,怎麼就忘了呢,這不是軍營她也不是麥子。
“慕侯夫人、慕侯夫人”廖成連忙退讓改口“借你夫人休掉她令擇良配,兩個孫子能教則教不能教……也就廢了吧,就是要害得尊夫人擔惡名。”
陳長庚斂眉臉色有點發沉。
“侯爺,舅老爺來了”張連在外邊稟告,秋生已經走了,陳長庚在巡防營給他安排了一個七品軍值。
陳長庚站起來整整衣襟:“有請,順便去稟告夫人。”
幾個人出去迎接互相寒暄,然後重新落座,錦兒送來茶水麥穗親自一一奉上:“國公請”
廖成笑著謝了:“廖某治家不嚴讓夫人見笑,竇曉彤已經休回家,算是給夫人賠禮。”
明明是你現在看不上人家,卻把屎盆子扣在麥穗身上。我姐姐在你家受了委屈,還要替你擔惡名,陳長庚冷睇廖成一眼。
“彆啊,一點小事我也報仇了,你把她休了兩個孩子怎麼辦?”麥穗著急。
好姑娘就是好姑娘,不在乎看起來粗陋,骨子裡黑白分明堅韌不拔,廖成笑笑安慰:“品德不修才是她被休的重要原因,留下她隻能禍害我廖氏一門。”
陳長庚心裡嗤之以鼻:最重要原因是愚蠢吧。
曹大舅長歎一聲:“我也是來給你們說聲抱歉,翠容我已經讓她娘送去海慧寺落發出家了。”曹家人做事向來利落,比如當年曹餘香斷親,比如今日曹大舅送外孫女出家。
“她那樣是非不明的,留下早晚成禍害。”
黃翠容叫囂麥穗毀她姻緣,曹大舅苦笑,人家做的媒發現你品行不端,難道還要再禍害男方不成?自己到底是怎麼教養女兒的,為什麼會養出這樣糊塗、虛榮、歹毒的外孫女?曹大舅一瞬老了十歲。
麥穗心裡難過,老人家有什麼錯。
你們一個為長一個為親,都因為姐姐不孕的事,導致家宅不寧,雖然不是姐姐的錯,但是傳多了讓姐姐情何以堪?不是她的錯也變成她的錯了。
陳長庚斂眉不過一瞬,站起來對兩位長者行禮:“說起來都是長庚的錯。”揖禮
“因為長庚不育,姐姐為了保護長庚才對外說自己不孕,惹得一乾女子爭先恐後,鬨得兩位家宅不寧長庚惶恐……”就是搭上自己名聲,陳長庚也要護住麥穗。
廖成瞪大眼,陳長庚的話他一個字都不信。曹大舅如遭雷擊,冷岑岑臉色發白嘴唇哆嗦,驚恐看著陳長庚。
“廖大人對長庚亦師亦友,舅舅乃是長庚至親長輩,今日長庚拜托兩位,出去替長庚澄清,是我不育和姐姐無關,姐姐隻是想保護長庚,才說自己不孕。”
長庚……麥穗抿起嘴,心疼的不行
“原本長庚和姐姐商量好,今年踏遍大江南北尋找名醫,隻是陛下看中長庚微末技藝……”這件事廖成曹大舅都知道,陳長庚被任命為工部侍郎,修整煙州兩條江流堤壩。
廖成太了解陳長庚根本不信他,再說這件事也說不通,要真是陳長庚不育,宮裡兩大國手怎麼不見他請來號脈?為麥穗竟然能自絕子嗣,他廖成見識了。
隻是陳長庚千算萬算想要保護麥穗名聲,卻沒算到女人精細,不說姚茶聽到陳長庚不育之後的想法,海慧寺做尼姑的黃翠容先不乾了。
“陳長庚育不育我不知道,張麥穗不孕卻是肯定的,一貼堂蘇大夫鐵口斷定的,她還吃了十幾服藥。”
很快各種風言風語在煙州飄搖,蘇興文叫苦不迭。當日明明是慕侯夫人自己說自己不孕,他才實言相告兩個來關心的姑娘,怎麼今天就翻轉成慕侯不育?反倒顯得他沒有醫德。
一撥撥夫人來打聽,蘇興文煩不勝煩,一會兒童子又在外邊通報:“先生有夫人來打聽……”
“病人病情豈能隨意打聽?請貴夫人回去。”蘇興文忍著不耐煩。門‘砰’的一聲推開麥穗冷著臉進來:“我自己的病也不能打聽?”
竟然是慕侯夫人,蘇興文像是泡在黃連罐子裡一樣,苦的舌根發麻:“小人拜見夫人。”
“我到底什麼病?”
“……”蘇興文跪在地上不語,屋子就靜默下來,半響輕輕呼出一口氣“夫人貴為一品侯夫人,可以請宮裡太醫診斷。”
麥穗一顆心蕩到穀底,原本她不信的,這一刻她想起在張妙手那裡見到的病人,她想起偶爾翻看的醫書,陳長庚……心尖微微一顫,長庚他沒有那些症狀。
麥穗失魂落魄的走了,蘇興文暗暗歎口氣站起來。
遊魂般走在街上,怪不得張妙手給她號脈後,一口咬定治不好長庚,沒病的人怎麼治?手下意識撫到小腹,麥穗眼眶漸漸發紅,為什麼、為什麼?
不,她不信,不信!麥穗抬起袖子擦掉眼角水珠,跨上雪浪回家。
童太醫也聽過煙州這些風言風語,今日被叫到柳坡巷診脈也是有苦難言,手搭上脈幾息就可以探的一清二楚,靜默收回手。
“我身體到底有沒有問題,能不能治?”麥穗似乎抱著最後的希望,又似乎什麼希望都沒有隻剩一具軀殼。
麥穗不知道自己空白的表情有多讓人心疼,薑采萍轉過身淚如雨下。
童太醫無語雙膝跪下默默垂頭,麥穗定定看著,一滴淚從眼眶滑下來,原來心蕩到穀底還能更深,原來還有幽冥玄冰。
陳長庚聽說麥穗召童太醫診脈,二話不說騎馬狂奔回家,黃、翠、容,三個字被他嚼碎吞掉。
“姐姐!”闖進屋子麥穗好端端坐在桌旁,陳長庚試探走過去,看著她表情笑道“姐姐我餓了,想吃你做的湯麵。”
麥穗慢慢抬眼,眼前出現一張笑意柔和的臉龐:“咱兩誰不孕?”
“我”陳長庚笑意柔柔如春風拂麵。
麥穗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一點點撐著站起來
:“我再問你一遍,咱兩誰不孕?”
陳長庚微微顫了顫,梗著脖子不鬆口:“我……”
“啪”一個耳光扇在陳長庚臉上“你還騙我。”
“就是我!”陳長庚像是執拗不肯認錯的孩子,死死不低頭。
“你騙我,你騙我。”麥穗淚水橫流,亂七八糟拍打陳長庚肩膀胳膊胸口。麥穗哭的無助而淒涼,陳長庚心疼的像是一把刀子捅進去攪來攪去,伸開雙臂一把抱住麥穗:
“是你是我有什麼區彆?終歸咱們不要孩子罷了。”
“怎麼能沒區彆?”麥穗在陳長庚懷裡掙紮捶打“你是我相公,也是我弟弟,我怎麼能眼看著爹娘絕嗣!”
“我不管!”陳長庚吼出來,一聲吼似乎吼走了他全部勇氣,變得脆弱不堪低語喃喃“我不管……我這一生隻要姐姐,我的封號是‘慕’,一生隻愛慕姐姐一人。”
“姐姐不要拋下我,不要給我納妾,我隻要你,你答應過我不會因為這個拋下我。”淚水模糊眼睛,陳長庚一寸寸收緊胳膊,把麥穗緊緊嵌入懷裡。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