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另一方麵,她又覺得自己配不上他,而且甚至會拖累他。
“我是結過婚的女人。”
安全區內的一座小洋房花園邊上,身著女學生裝的年輕姑娘苦笑了一聲,“雖然沒有過夫妻之實,但好歹也登上過人家的族譜又被人休了一次,而你是中央大員的嫡子,是未來的高階長官,哪怕我們倆都不在意這些,但在世人和你家人眼裡,我們並不相配。”
站在她身旁的男人皺著眉頭,冷哼一聲:“我慕彭勃做事,還輪不到世人來評判。”
“你不懂,”
顧長英搖搖頭,“我曾經也是這麼以為的,所以我一身孤勇,滿腔熱血地去我前夫家裡討要正義,卻被他們一人一句,說的啞口無言,想要再據理力爭,卻被人拿槍頂著腦門,生死不由己。”
慕彭勃周身的氣場一下變得狠厲起來,眼睛裡閃過一道嗜血般的暗色:“你說他拿槍指著你了?”
“......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總之,得不到世人祝福的感情是不會有好結果的。我們從今以後就像這樣知己般相處,也很好。”
慕彭勃握緊腰間的槍,正要說話,卻忽然被一道急促地通報聲打斷:
“長官!不好了!不好了——段師長那邊傳來消息,說是你要的那把勃朗寧,被人截走了!”
......這消息強烈的突然,突然的強烈。
一下衝淡了方才談情說愛的曖昧和陰鬱。
男人眯起眼睛,手背瞬間青筋冒起,語氣裡藏著風雨欲來的狂暴:“被誰截走了?”
“聽、聽說是一個軍校的教授,還挺年輕的,一看就不像個教授樣,叫江時,說要研究還是什麼的,荀科長一下就給他了。聽說,對方......還是提著一包禮物進門的。”
“好啊!”
慕彭勃一腳踹飛腳邊的椅子,冷笑一聲,“在老子麵前裝規矩,結果呢,到頭來還不是靠著受賄來銷賬!向明,備車,我倒要親自去會會這些要錢不要命的蛀蟲!”
顧長英忽然在一旁抓緊他的胳膊,麵色蒼白:“帶上我!”
慕彭勃難得一愣。
女人深吸一口氣,垂下眼眸:“那個江時,我認識。”
“你說你認識?”
“是......他就是我那個前夫。”
“......”
前夫,勃朗寧,教授。
幾個身份的聯係來的太過突然和巧合,讓慕彭勃一下沒能說得出話來。
好半刻,他哈了一聲,怒極反笑:“好,好,真是好!一下都湊到一塊兒了,正好讓老子一次解決!”
......
.
慕彭勃想要的那把勃朗寧,其實是江時通過在德國的友人“買”回來的。
因為身份不好暴露,隻能通過官方渠道,先送到上峰段師長這裡,再親自過來拿。
而送到段師長手上後,又因為段師長時常不在金陵,就交給了底下的荀科長保管。
結果在交代的過程中,無意間被慕彭勃看見了。
人家當然不可能把實情告訴他,便隻說這是軍用物資。
慕彭勃十分想要這把勃朗寧,又自認為自己也是軍中的人,便威逼利誘非要荀科長把槍給他。
荀科長回回都義正言辭地拒絕了,打的旗號是:軍用物資,不能隨便處置。
次次無功而返早就被逼出了些火氣的慕彭勃在今天忽然聽到這消息,可不就得炸了嗎。
他匆匆趕到辦公樓的時候,荀科長正在門口送彆江時。
“你啊,彆老想著打仗打仗,你一個人武藝再高強,能殺幾個鬼子?如今你做的事,難道不比打仗重要的多了?”
——今天江時過來政府樓,除了拿槍,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申請歸隊。
但實際上,自從他交出那些圖紙,又一日日給出讓人驚訝的成果之後,上峰裡沒有一個希望再把他放回軍隊。
就像荀科長說的那樣,江時凡胎□□,一個人再有本事,又能弄死幾個敵人?
但他研究的武器就不一般了,弄清楚了圖紙結構,哪怕有些零件自己造不出來,也讓量產有了更大的可能性。
這樣的作用,遠遠比上陣殺敵重要的多。
江時煩躁地擰著眉頭,把玩著手裡的槍,不說話。
“況且你現在媳婦不是懷孕了?你也不是孤家寡人了,做事不得為家裡人想想......”
結果他勸誡的話還沒說完,一輛汽車忽然“嗤”的猛停在旁邊,打斷了他後麵的滔滔不絕。
一個高大的身影邁著大長腿從車上下來,麵容冷漠,眼眸狠厲,三兩步就走到了他們身旁。
“慕公子,你怎麼……”
“砰!”
——是硬物敲擊腦門的聲音,很響。
很重。
荀科長眼睜睜地看著慕彭勃把舉著手裡的槍,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直接摁在江時腦門上。
來勢洶洶,眼神嗜血,行為果決又狠辣,不帶絲毫猶豫。
荀科長一下就被鎮住了。
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顫巍巍地指著他:“慕公子,你這是在做什麼?快把槍放下!”
“把槍放下?”
慕彭勃嗤笑一聲,語氣陰沉,“把槍放下讓你們這些貪汙受賄的民族蛀蟲繼續禍害國家麼?”
“......你這又是在說什麼?你是不是又聽誰說了什麼不知所謂的小話?”
慕彭勃不理他,視線冷冷地落在江時身上:“你就是江時?”
江時抬起眼眸,靜靜地回視:“是我。”
“跪下。”
江時還沒什麼反應,旁邊的荀科長先懵了:“慕公子,你這是在說什麼?你瘋了不成?我可告訴你啊,江時跟我不一樣,他不是你能惹的人,快把槍放下!”
“不是我能惹的人?嗬,這等拋妻棄子欺負孤寡的虛偽文人,我倒還真不屑惹。”
他的目光銳利,嗓音冰冷,“不過顧長英現在是我的人,你最好為你曾經做過的那些齷齪事做個讓我滿意的答複。”
江時笑了:“什麼答複?”
“跪下來,跟她道歉。”
“慕彭勃!”
荀科長覺得他真是瘋了。
雖然荀科長在旁邊急的要死,還試圖勸說慕彭勃放下槍。
但江時離慕彭勃近,從他的眼神,能夠清晰地感覺出來,如果自己不照做,對方一定會扣動扳機。
毫不猶豫。
這不就是慕彭勃的人設麼。
嗜血,霸道,殘忍,強勢。
“慕彭勃,你快把槍放下!什麼貪汙受賄,根本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荀科長是真的快急死了。
他知道江時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彆說為一些某須有的罪行下跪了,就算真是江時的錯,麵對著這麼多圍觀的下屬,他也絕不可能說一個道歉的字兒。
當年在軍校讀書的時候,他帶著一幫同學四處惹事,師長都快把鞭子打斷了,也沒讓他低一寸的頭。
然而——
靜默兩秒後,江時竟然跪下了。
江時很清楚如今的形勢。
他手上的勃朗寧裡一個子彈都沒有。
慕彭勃的槍已經上了膛,隻要扣下扳機,一了百了。
所以他彎下膝蓋,跪在地上,“嘭”的一聲。
很利落。
他依舊被慕彭勃的槍口摁著,睫毛輕垂,視線落在地麵上,也沒去看那邊同樣震驚的顧長英,語氣很淡:“顧長英,抱歉,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錯。”
顧長英:“......”
對於江時下跪這件事,她震驚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竟然又有種終於為原身報仇了的痛快。
慕彭勃嗤笑一聲,收起槍:“還以為是個什麼厲害人物,看來也不過是個孬種。”
江時什麼話都沒說。
站起身,轉頭看向荀科長:“幫我寫封信,就寫給他父親,把今天的事都告訴他。”
慕彭勃的神情更輕蔑了些,勾起唇:“你一個二十幾歲的大男人,長這麼大了還隻會告狀嗎?我告訴你,我老子還管不到我身上。”
江時依舊沒搭理他。
還是對著荀科長,麵無表情:“把他兒子今天對我做的所有事兒,說的所有話,一字不漏地全寫給慕明輝,你問問他,覺得他兒子收到什麼樣的處罰,才能彌補他兒子今天犯下的過錯。”
“你也告訴慕明輝,如果他輕飄飄地揭過了,我一句話都不會說,我研究出來的武器,他依然可以拿去打日本鬼子,我不扣押,也不偏袒。”
“但老子一輩子瞧不起他。”
說罷,他拍了拍膝蓋上的灰,轉身就走。
臨走前,他對慕彭勃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我今天之所以衝你下跪,不是因為我怕死,而是因為我惜命。”
慕彭勃懶洋洋地挑著眉:“有什麼區彆?”
“我從來不怕死,但我太知道我的命對這個國家和民族意味著什麼了,我多活一天,民族就多一份哪怕微不足道的希望。如果我死了,整個民族要多付出幾萬人的性命,我今天衝你下跪,隻是因為,我寧願用自己的自尊,去換回那無數人的性命。”
“自尊對我來說,比命重要。但同胞的命對我來說,比自尊重要。”
嗬。
慕彭勃以為江時為了挽尊又在說什麼狗屁不通的笑話。
然而他一回頭,卻發現他向來看不起的那個蠅營狗苟,長袖善舞的荀科長,已經紅了眼眶。
這個向來因為家世關係對他和顏悅色的“上司”,第一次,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什麼話都沒有說,轉身走了。
他身旁跟著的下屬是個暴脾氣,年紀看上去非常輕,能這麼快混到這個位置,估計也是有些背景的。
同樣,年紀輕輕就能混到這個位置,大多都是眼高於頂脾氣暴躁的。
所以走到慕彭勃身旁,甚至用肩膀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慕彭勃一個不慎,被他撞的一個趔趄,怒氣翻湧:“你這小子想死是不是!”
“老子不怕死!怕死的是你們這些垃圾貨!大好男兒有手有腳的,不知道去上陣殺敵,成天就知道朝自己上司張口要東西,現在還反過來羞辱自己的同胞,呸!”
“你是瘋了不成?”
慕彭勃咬著牙,猩紅著一雙眼,“你知道我是誰嗎?竟然敢在我麵前,為一個貪汙受賄的人說話?”
“賄賂你大爺!你知道江時是誰嗎?你知道他做過什麼嗎?你知道中央特地把這把槍送過來的原因嗎?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也不配知道。我是不知道你是誰,但最起碼我知道,和江時比起來,你就是個隻會張著嘴叫囂的民族禍害!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