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備戰高考的最後半學期,她小姑還每周都下鄉給她一戶一戶收土雞蛋呢。
那段時間,她簡直吃原生態的營養健康綠色食品吃到想吐。
不過,這頓晚飯,沈文誠媽媽應該是花了很大的心思在做的。
看上去琳琅滿目的滿滿一桌子,顏色擺盤都齊整,香氣也濃鬱,是非常合格甚至超規格的宴席。
卓俞也第一次真正地認識到,沈文誠每一次吵架冷戰時所說的“自小清貧,和你和江時根本不是一路人”這些話究竟有多麼的發自內心。
也意識到,或許她曾經以為自己看錯了的那些不甘和自卑,其實並沒有看錯。
沈文誠打從一開始,就和她以為的那個沈文誠不一樣。
她隻是喜歡上了那個被她自己描摹出來的形象、所有的心動和甜意全靠自己腦補,就好像在玩一個單方麵輸入感情的乙女遊戲。
棄遊的原因在於編劇累了,沒心情再往下編了,所以攻略對象人設崩了。
她看著碗裡被沈文誠媽媽夾過來的一塊鴨肉,忽然問:“沈文誠,你是什麼時候和林時雨在一起的?”
飯桌上被點到名字的兩個人同時一怔。
沈文誠隱忍著怒氣:“卓俞,長輩都在,你彆鬨的大家都不好看。”
“我不覺得我是在鬨。”
她抬起眼眸,“我隻是在正常提問而已,作為一個被形婚的可憐人,我連了解真相的權利都沒有嗎?而且,你父母不是聽不懂普通話麼?”
他父母聽不太懂普通話是事實。
但是,
“什麼叫形婚?”
沈文誠覺得荒唐,無奈地揉了揉眉心,“我什麼時候這樣做了。卓俞,你彆無理取鬨。”
“都說了,我沒打算要跟你鬨。就是想心平氣和跟你和林學姐聊聊。”
卓俞單手撐著下巴,語調緩慢神情安詳,仿佛在認真追憶往事,“我們是大一的時候認識的對吧。還是我先追的你。那時候我問你有沒有女朋友,你說沒有。我又問你有沒有喜歡的人,你說沒有。我就問我能不能追你,你沒答應也沒反對,看了我一眼,轉身就走了。”
“”
“後來我追了你大半年,每天早晚問候晚安道彆,有早課的時候拎著早餐在你宿舍樓底下等你,周末自習幫你占座,把所有癡情男配會做的事情都做了個遍,但你卻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沒有起絲毫的波瀾。就在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你不知道為什麼,有一天忽然轉變了心意,在一個大雪天跑來找我,說答應了我的表白。我心裡想這是什麼偶像劇情節嗎感動的要死,現在想想,應該是你那天和林時雨學姐發生了什麼不愉快吧,對不對?”
“”
男生依舊沉默著,垂著眸拒絕回答。
旁邊的林時雨也是,安安靜靜,咬著唇,仿佛在數碗裡的米粒。
答案不用說,是個長了腦子的人都能猜出來。
“跟你交往的過程中,我自認為對你,對這段感情都問心無愧,做到了我能做到最好的。哪怕不談什麼真心,最起碼我給你花的錢,比給我自己花的多了好幾倍。但你好像並不是太感冒,不願意跟我牽手,不願意跟我聊天,不願意跟我拍照,就連一起走在路上,都要刻意跟我隔開一點距離,仿佛和我談戀愛,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似的。當時深陷其中不覺得,現在想想,還真是有夠奇怪的。說實話,我一直很好奇,在這個過程中,多少也一年了,你就真的,半點沒有對我感到愧疚過嗎?”
餐桌上一片寂靜。
沈父沈母早就察覺出了他們幾個年輕人之間氛圍的不對勁,老老實實的也不敢多話。
能聽懂普通話的沈文妹不被允許上桌吃飯,早就端著碗去堂屋玩林時雨帶回來的平板了。
這場交鋒,進行的直白激烈,又形單影隻。
沈文誠深吸一口氣:“卓俞,以前的事情我很抱歉,傷害了你非我本意,很多東西的選擇是我控製不了的總之,我希望你也能儘早走出來,我們沒必要一直活在過去了。”
“那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
“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我?”
“卓俞”
“你放心,我不會纏著你也不會報複你,我就隻是想要一個答案而已。”
她歪著腦袋想了想,“或者,你能不能告訴,當初你答應跟我在一起,是因為真的喜歡,還是隻是一時興起逢場作戲,單純想找個人療傷?”
“”
沈文誠沉默的時間有點久。
最後他歎息道:“抱歉卓俞,但是在我心裡,我一直把你當一個很親的妹妹。”
好。
這回是真的明白了。
也總算是徹底死心了。
卓俞忽然覺得自己辛辛苦苦來這麼一趟,是物超所值。
親眼看見了真實的沈文誠是個什麼模樣,親耳聽見了當初被她誤解的荒唐真相。
仿佛一瞬之間,內心的大石頭就卸了下去,此刻感到無比的輕鬆。
她喜歡的,是那個出身貧寒卻不過分自貶,不在乎周圍人的眼光,目標明確,努力向上,比起說更喜歡做,用行動和結果來證明自己的清冷學霸。
是那個雖然麵色冷冷,也不會說好話,但內心足夠溫暖足夠真誠的善良大哥哥。
而不是這個優柔寡斷,表麵一套背後一套,用過分的自尊去掩飾內心的自卑,言行舉止都忸忸怩怩的偽善渣男。
是她的眼光不好,不會看人。
不是因為愛情不處心積慮就談不好。
小姑娘彎彎唇,抹去眼角就快要吧嗒砸在飯碗裡的淚,站起身:“行,還是謝謝你的誠實。今天就先這樣吧,以後咱倆還是就當陌生人,江湖不見。也希望你以後能改過自新,彆再這麼渣彆的女孩了。”
——說起來。
林時雨剛才遞給沈文妹的那個平板,還是她給沈文誠買的。
她記得很清楚,因為是慶祝沈文誠拿下專業第一而送他的禮物,所以背麵特地印了一個皇冠的圖案。
以及下麵很幼稚的一句話:沈哥牛批!
嘖,果然。
她果然就像是江時說的那種,掏心掏肺掏錢養小白臉,結果小白臉又拿著她的錢去養小情人兒。
說到底,她就是最蠢的那個冤大頭。
算了算了。
反正花的也是自己的零花錢,灑出去的錢潑出去的水,就當是打遊戲氪金氪掉的好了。
她卓俞早晚有一天能賺回來。
黃昏時節,夕陽都已經落到了遠處的山際,卓俞小姑娘苦哈哈地在山路上走著。
她雖然當時是很炫酷地放下筷子就走人了,離開之前,還從兜裡掏了兩百塊錢現金丟到沈文誠懷裡:“夥食費。”
整個氣場特彆高貴冷豔。
但是真要一個人拖著行李箱背著登山包在山路裡跋涉時,還是感受到了一絲辛苦。
但是沒辦法,要到汽車站最起碼要先出村。
要出村就要下山路。
當時她上山的時候,是一個很好心的老伯伯用牛車幫她把行李一起帶上來了。
現在要離開了,山路上空空蕩蕩,彆說是車馬之類的交通工具了,她就是連個鬼影都看不見。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
正當卓俞汗流浹背苦中作樂之際,前方忽然傳來一個尖利的女聲。
很標準的普通話。
字腔正圓,明顯是個北方人。
卓俞一抬頭,就看見一個衣著狼狽頭發淩亂雙手還被粗繩綁起來的女人麵目猙獰地朝她這邊跑過來。
配合上紅豔豔的夕陽和寂靜的山林,顯得十分詭異十分嚇人。
她下意識就從兜裡掏出一把小刀和一瓶防狼噴霧,往旁邊退了幾步:“你乾嘛?什麼人?我可是有刀的,你彆過來,小心我傷了你。”
“你有刀?”
女人的眼神明顯亮了,眼淚嘩的就流下來,“你是旅客嗎?姐姐你救救我好不好!你救救我!你幫我把繩子割開,等一下他們就追上來了,求你了姐姐!你幫幫我,好不好?!”
“你你把話說清楚點,我怎麼完全聽不明白。”
“我是被他們拐賣來的。”
女人咽哽著,“我是S市的美術生,本來是和同學一起過來這邊旅遊寫生,但是一不小心落單了,我急著出去,一不小心被壞人套了話,她就把我迷暈,賣進了這座山裡,他們要把我綁起來和一個瘸子結婚,我是趁他們不注意才逃出來的,我還未成年,他們這樣是犯法的,姐姐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吧,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