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忙時節本來太陽就曬, 現在還是午後熱氣最毒的時候。
林穗子被人指著額頭這麼一戳, 隻感覺四麵八方的熱毒氣都被她戳進了腦門裡。
神經突突的疼。
她深吸一口氣,勉強壓抑住內心想要指桑罵槐惡語相向暗箭傷人的衝動:“麥子, 你......”彆鬨了, 先進去喝點紅糖水。
——後麵半句話沒能說出口,因為直接被她大伯娘尖利嘹亮的嗓音給生生拗斷。
“你個賠錢貨你說什麼?!有種你當著老娘的麵再叫一遍!好哇, 平時看著你老老實實的不吭聲, 還以為你是個好的,沒想到最毒的最壞的都藏肚皮裡呢!你個賠錢玩意兒現在翅膀硬了是不是, 以為自己就要嫁出去了所以不把人當人了是不是?我告訴你, 這個家現在還輪不到你來做主!這麼副衰相,能嫁出去那都是托了老太爺的福, 賠錢玩意兒......”
“賠錢玩意賠錢玩意說誰呢?”
林麥子絲毫沒有被她的撒潑大罵給嚇住,冷冷地看著她,“你自己不也生了個賠錢玩意,還沒有這福氣可享呢, 真比起來,你生的那個賠錢玩意比我衰多了!”
“你真是......你真是不想活了!”
勞芳紅喘著氣, 顫顫巍巍指著她,“早知道有今天, 當初你生下來的時候, 我就應該讓你娘把你摁尿壺裡溺死, 也好省了今天受這氣!”
“我能不能活關你什麼事, 成天好吃懶做, 吃我爹我娘的用我爹我娘的,不曉得感恩也就算了,還反過來指揮起他們來了,大伯娘,你不嫌丟人,我都替你害臊。”
“你......你.......”
似乎是沒料到林麥子會突然變得這樣伶牙俐齒,勞芳紅“你”了半天每天也沒能說出一句足夠尖酸刻薄的話來,隻能哇的一聲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嚎,“老天爺啊!這是什麼世道啊,一個賠錢的女娃,也敢衝著她大伯娘叫罵了,滿嘴說的都是些什麼戳人心窩子的話,真是沒天理了......”
她嚎叫的嗓門很大,但這個時間點,能出去上工的基本都出去上工了,
他們這塊兒又偏,周圍人煙僻靜,半天過去也沒有得到絲毫回應。
林穗子又歎了口氣。
說實話,她是真不想摻和進他們這趟莫名其妙又烏七八糟的渾水裡。
但是沒辦法。
大伯娘還懷著孕,這麼大年紀的婦女,本來就不如年輕的孕婦安全,要是真受了刺激,她肚子裡的孩子出事了,那大伯估計連生撕了她們的心情都有。
——不管自己究竟有沒有參與。
反正對於大伯來說,隻要害了他們家“太子”,那就是連路過的一隻螞蟻都有罪。
“大伯娘。”林穗子斟酌了一下用詞,“你肚子裡還懷著娃娃呢,孕婦不好太激動的。麥子,你也跟大伯娘道個歉,她是長輩,說你幾句......”
“用不著你假好心!”
林麥子還沒開口拒絕,勞芳紅率先打斷了她,坐在地上冷笑一聲,“你是我養大的,是個什麼人物我還不曉得?你這隻麵善心黑的小白眼兒狼,你騙的過彆人騙不過我,還在這裡跟我裝模作樣,滿嘴噴糞呢!我告訴你林穗子,你大伯才是這家的長子,你想幫你那個哥哥還來搶奪我家的錢財和家產,他做夢!”
“......”
林穗子不說話了。
也不是心虛,也不是憤怒。
就是覺得累。
她其實很無所謂自己的親生父母怎麼樣,更不用說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們。
人生開局就握了一手爛牌,她能把自己活好就已經足夠艱辛了,哪裡來的閒工夫去看顧彆人。
更遑論,這輩子她從來就沒有所謂爹娘父母。
隻有大伯大伯父,和小叔小嬸嬸。
從十二歲的時候,她在家裡鬨出“虐待”這一件事情開始,她就再也不喊自己的養父母爹媽了,而是更符合親緣關係的“大伯”和“大伯娘”。
但自己的親生父母,林穗子也從不喊爹媽的。
而是遵照小時候的舊稱。喊“小叔叔”和“小嬸嬸”。
林老太曾經也心疼她在家裡的尷尬境地,讓她自己選一家:“哪有人是沒爹沒娘的呢,聽阿奶的,你自己做主選一家,你說哪家就哪家,有阿奶替你撐腰,我看哪個敢輕待你!”
林穗子就笑笑,很乖巧:“我不要爹媽,這輩子,我隻認一個阿奶。”
那個時候她才虛歲十二,身子骨瘦弱,嗓音細嫩,滿臉孺慕地說著這些話,哪怕林老太是鐵石心腸,也不免對她多了幾分偏心。
林穗子看著勞芳紅坐在地上拍大腿叫罵,一副中氣十足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保不住胎的虛弱產婦。
所以她也懶得管了,點點頭,很聽話地順著她的意思走:“好,那我不說了,大伯娘,你繼續吵繼續罵,我去乾活了。”
雖然不用下地上工,待在家裡也並不就是完全沒有事做的。
要洗衣服做飯,曬被褥整理灶台,還要喂雞喂豬料理菜園。
勞芳紅仗著自己大肚子,從來都是不管這些事的,她不做,林穗子總不能也攤著手不做跟著罷工。
這樣的話家裡誰心裡都不舒服,要怪隻會一起怪,到頭來還是滿盤皆輸。
還不如先把事情做好了,大家才有心情有功夫幫你主持公道。
於是林穗子很快就處理好了心情,衝她們微微頷首,就走進了灶間。
她要先煮好豬食放涼,好把豬給喂了。
換句話說 ,喂豬都比站在院子裡聽她們雞毛蒜皮的事情來得有意思。
......
——隻是可能今天,她真的命犯太歲黴運纏身吧。
林穗子剛端著一盆臟衣服到院子裡打算洗,一根火鉗就從右前方飛過來,擦著她的耳垂和脖頸過去,狠狠砸在身後的土圍牆上。
要不是她中間用手擋了一下,就不是擦著脖子,而是直擊麵孔了。
耳垂和脖頸開始發燙,傳來隱隱的灼燒感,右手手掌因為直接用力觸碰了,掌心和手指已經紅腫,除了痛之外感覺不到任何感受,估計再過一段時間,就要起水泡。
整個院子都寂靜了。
除了老母雞撲騰翅膀的聲音和豬圈裡家豬的哼唧聲。
情況過程林穗子甚至不用猜都知道:
勞芳紅跟林麥子吵架,越吵越生氣,從灶房裡撿起火鉗就朝她扔過去。
然後自己遭了無妄之災。
火鉗剛剛她起爐灶的時候才用過,鉗子燒的滾燙。
從灶火裡拿出來到現在甚至沒兩分鐘的時間。
又是這樣的天氣。
要是真砸在了她臉上,毀容是板上釘釘的結果。
林穗子抬起頭,語氣很冷靜:“你們這是又在發什麼瘋?”
“你你你這可不關我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