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沒砸到人臉上,勞芳紅鬆了口氣。
至於手上的傷,一個小丫頭片子而已,又不是家裡的男丁,哪裡就這麼嬌氣了。
她撇撇嘴:“你們這兩個鬼精配合倒好,一個躲一個迎,擱這唱戲呢。我告訴你們,我不吃這套苦肉計,人小心眼倒不小,還跟自己大伯娘碰起瓷訛起錢了,真是,早嫁出去早省事!”
“誰打配合了?誰訛你錢了?大伯娘 ,你不要潑臟水的話張口就來,我告到村支書那裡,信不信你是要被抓去坐牢的!”
“呦嗬,你還要告我?你告啊!你告去啊 !我倒要看看,你把你自己大伯娘告到牢裡,滿村的人會怎麼戳你的脊梁骨!這種話你都說得出口,林麥子你虧不虧心哪,啊?”
“你放心,我不虧心。我行的直坐的正,我憑什麼虧心.......”
她們在那邊沒完沒了,又開始跟潑婦罵街似的吵了起來。
沒有人關心林穗子的傷勢,哪怕給她打盆涼井水。
哪怕這傷本身就是因她們而起。
勞芳紅林穗子還可以理解,但林麥子她是真的搞不明白。
從前不管怎麼不拘小節,總還有幾分小姑娘的矜持和羞澀,但今天罵人的話一句接一句,嗓門甚至比大伯娘還要大,仿佛就跟村裡那些不要顏麵的中年婦女似的,在溪邊大聲講葷段子也毫不在意 ,讓人覺得......十分違和。
她看著掌心浮起的水泡,蹙了蹙眉。
雖然痛,但是看著好像......不是很嚴重的樣子。
要不然,就放著不管?
放任它變得更嚴重一點,然後等阿奶他們回來了,直接用形狀慘烈的傷口告狀,以大伯的性格,肯定拉不下臉麵來道歉,隻會在醫藥補品方麵加倍地補回來,以此給阿奶交代。
——不得不說,林穗子最喜歡的就是這種補償方式。
小姑娘垂眸凝視著手裡觸目驚心的傷口,仿佛看的壓根不是自己的傷,而是什麼工具。
隻要好用,哪怕再疼一點,再慘一點,都不會在她心裡引起多少波瀾。
林穗子不怕受傷,隻怕受無用傷。
小時候她為了從大伯娘手底下擺脫出來,還任由她克扣了自己兩個多月的夥食,每天隻能吃個三分飽,乾大量的活,還要刻意犯點小錯,讓小堂妹哭幾聲,好招致大伯娘的一頓打。
她那個時候無依無靠,年齡幼小,隻能通過自殘的方式來博取同情牌。
不過現在不太一樣了。現在整個家裡,除了懵懂無知的小堂妹,估計連大伯都是厭煩勞芳紅的。
隻要勞芳紅肚子裡的孩子不出事,誰都會站在她這邊。
林穗子唯一糾結的就是,勞芳紅今天的所作所為,3值不值得她采用玉石俱焚的方式去誇大事情的嚴重性。
“傷口不趕緊處理的話,一旦感染了,很容易引起高燒發熱,而且說不準會留疤。”
正當林穗子猶豫之時,腦袋上方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
她抬起頭,正好對上了一雙漂亮的桃花眼。
江時正站在圍牆之外,因為人高,圍牆的隻能擋住胸膛以下的身體,他雙手搭在圍牆上,懶洋洋撐著一個腦袋,眼眸微垂,很溫柔地看著她攤開的手掌心:“我建議你最好趕快去衛生院處理一下。”
......
他嘴裡說著“趕快”,語氣卻慢條斯理溫溫和和的,讓林穗子一下子判彆不出其中的意味。
“如果你擔心去衛生院會鬨出太大的動靜不好看的話,也沒有關係,我那裡有燙傷藥,等冉福拿過來之後,讓她幫你處理一下也行,她本身有護理基礎,處理這麼點小燙傷,應該挺輕鬆。”
“冉福?”
“對。我跟她一起過來的,不過她剛才回知青點去拿燙傷藥膏了,馬上就回來。”
男人舉起手裡提著的東西,認真解釋道,“你東西落在倉庫那邊了,我本來想直接給你送過來,但你那個堂妹事兒太多了,我怕單獨拎過來,她又羅裡吧嗦的沒完沒了,所以就叫上了冉福一起。正好我們走到道道口那邊,就看見你在勇避燒火棍,冉福就去知青點給你拿藥膏了,我剛好先把東西提過來。”
“......”
這是林穗子認識江時以來,第一次聽他講這麼多話。
而且什麼“事兒太多”、“羅裡吧嗦”、“沒完沒了”、“勇避燒火棍”——說話的風格真叫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就像此刻,他趴在圍牆後頭,把腦袋搭在牆上,莫名滑稽,又充滿清朗的少年氣。
比平日裡那個文質彬彬的正經書生要生動的多。
也讓人更容易心動的多。
此時此刻,院子後頭還在沒休止地爭吵,而這邊風景獨好,俊朗少年悠閒光景,還有杏枝在肩頭晃動。
簡直不能更安逸。
仿佛兩個世界。
林穗子微微一彎唇,調侃道:“你怎麼總有這麼多可用的藥膏啊,”
“我母親是醫生,所以下鄉前特意準備了不少藥品,這大半年又陸陸續續寄來了不少,反正我那裡衣服食品什麼的或許簡陋些,治傷治病的藥卻絕對不少。”
林穗子看了眼他身上挺括的白襯衣,覺得自己並沒有看出所謂的“簡陋”。
她恭維道:“你母親一定很疼愛你。”
“其實她平時工作很忙,與我相處並不多。不過她這個人吧......”
江時笑了笑,“以後你來京城,我介紹她給你認識,你就知道了。”
林穗子也忍不住笑起來:“我連章鄉縣都沒有出去過呢,這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到市裡看一眼,更彆說京城了。”
“夢想總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男人的語氣輕輕鬆鬆,“京城離這又不遠,大不了以後我帶你去玩一趟。”
“你......”憑什麼帶我去啊?
後半截話沒說出來,因為實在沒禮貌。
但確實是林穗子發自內心的困惑。
而且真好奇的要命。
“彆客氣,你是我的好友啊。”
江時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主動開口解釋,揚揚唇,“你忘了嗎?”
......記得。
記得倒是記得。
但是是為什麼咧?
——為什麼,是怎麼的,突然就變成好友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