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開始覺得掌櫃的是一個像他曾經見過的那些野心家一樣,試圖攪亂整個江湖的人,後來他又覺得掌櫃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不在乎那些江湖裡麵的束縛,隻求能夠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可是這些念頭,自從昨天掌櫃的給了他這張麵具後,好像就全都煙消雲散了。
擁有這樣一張麵具的人,為什麼現在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小鎮子上的一家客棧裡,甘願當著一個普通掌櫃的呢?
“你……”花朝都推門進屋的時候微微的愣了一下。
掌櫃的似乎像是等了他很久的樣子。
她正在一個人喝酒。
她喝酒一向是大口大口喝的,就好像永遠也不會喝醉一樣。
獨飲獨酌,儘管隻有自己一人,可是掌櫃的卻永遠喝的那麼痛快。
花朝都本有很多話想對掌櫃的說的,可是在看見她這個樣子的時候反倒是愣了一下。
緊接著他就聽見掌櫃的問,“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這一句話,把花朝都所有想說的話全都噎了回去。
他聞言,忽然開始審視了一下自己。
花朝都習慣於被所有人討厭了,他覺得自己早就已經習慣了在黑暗之中行走,跟那些肮臟的事情為伴。
然而,在昨天他突然間發現自己做著跟之前同樣的事,卻收到了一些從未曾收到過的眼光。
他曾經殺了那些表麵上光鮮亮麗,背地裡乾儘了壞事的人,但周圍的人卻用驚恐且仇恨的目光去看著他,仿佛一個個都恨不得讓他去死。
那些官員們痛恨他,同僚們忌憚著他,就連那些百姓們也是什麼都不懂,與其跟他一起痛罵那些已經死去的貪官,他們更願意去聊一些活著的人。
——比如說,那位在他們口中永遠身居高位,用可怕的目光去看著下麵眾人的東廠公公。
可他昨天隻不過是抄了一個普通的小富之家,甚至這種人家在之前他看都不會多看一眼,可是有一個侍女卻認出了他臉上的那張麵具。
一個人認出來了,所有人都認出來了,在第一聲驚呼以後,無數的人都朝著他看了過來,那眼中的光芒是花朝都之前從來未曾看見過的。
他甚至覺得那樣的目光格外的刺眼。
於是他逃也似的飛奔了出去,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靜靜的沉思,一直到今天早上他獨自一人來到了這裡。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花朝都用著一種很複雜的目光看著眼前的掌櫃的。
他有種奇怪的感覺,自己或許早就被眼前的人給看透了。
掌櫃的儘管不喜歡露出自己的眼睛,可是花朝都卻覺得自己已經被她牢牢地掌控在了手中。
這就是……你最開始的計劃嗎?
花朝都想要插手江湖一直缺少著一個身份——一個能夠讓他光明正大出現在江湖眾人麵前的身份。
江湖的人厭惡且懼怕著朝廷,然而江湖之中風起雲湧,為了以防他們惹出什麼事情,花朝都還是要竭儘所能的去接觸他們。
可是眼下這張麵具,就是一個全新的身份。
而且,是一個花朝都曾經想都不敢去想的身份。
然而它帶來的一係列反應,也是可以想象到的。
掌櫃的是在給他一種權利,一種可以更加深入的插手到江湖之中的權利。
這個掌櫃的……似乎無意間就為整個江湖都布下了一個局。
在這個清晨,沒有人知道江湖之中竟然發生了這樣的巨變,所有的江湖人還都被蒙在鼓裡。
他不覺得掌櫃的把那張麵具交給他是什麼隨手的舉動,實際上那需要冒著特彆大的風險,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花朝都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可怕而又邪惡的陰險小人。
難道,掌櫃的就不怕將這個麵具交給他以後,他會做出什麼來嗎?
還是說,掌櫃的已經篤定了他不會這麼做?
花朝都覺得自己的指尖都微微顫抖了起來,在想清楚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以後,即使是他,也打從心底裡感覺到了一絲恐懼。
真正可怕的人,是在無聲無息之間就將整個江湖都能玩弄於鼓掌之中的人。花朝都隻是曾經聽說過,然而,今生卻是頭一次看見。
連他這樣的人都為這樣的手段而顫抖,然而,他卻聽見對麵的掌櫃的平靜地道,“還沒有吃東西吧?先坐下來吧。”
她的語氣平靜的就像是沒有發生任何事一樣。
花朝都猛地抬頭看向了她。
這種語氣平靜的有些不可思議。
之前掌櫃的和他打照麵的時候,花朝都總知道,這個人有種深入骨子裡的瘋狂。
無論是夜闖皇宮,還是讓東廠督主給她唱戲,這些聽起來都像是瘋子才會做出來的事。
然而在這個安靜的清晨,她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他。
平靜的就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湖泊。
或許掌櫃的沒有瘋,或許她早就已經瘋了。
“你昨天晚上送我的那個東西……”花朝都沉默了一會後,終於問道。
“什麼東西?”對麵的掌櫃的沒等他說完,就開口打斷了他。
花朝都心中又是一緊。
掌櫃的那種樣子,就像是真的忘記了她昨天晚上給了他什麼一樣。
她故意避開了這個話題。
花朝都覺得自己心臟跳的聲音有些大。
馮卿隻是覺得眼前的花朝都有些奇怪,她招呼了一下眼前的人坐下來吃飯,桌子上還有李七今天早上剛剛做好的小糖餅。
然後她就突然聽見麵前的人用略帶顫抖的話問,“您……最希望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
啥?
在一個霧氣蒙蒙的大早上,一個大美人,突然來到她家,問她最希望的什麼。
換作一般人,恐怕都會把對麵的人當瘋子攆出去了。
但是馮卿不同。
因為她是個中二病。
所以這個中二病當時表情立刻嚴肅了起來,認真的說出了那個她從小到大在麵對這個問題時永遠會說出來的那四個字。
“世界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