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後,柳清霜都沒辦法忘記掌櫃的當時說那句話時候的表情和語氣。
她的語氣是嘲諷的,似乎是在笑話他居然會因為這個而害怕。
“如果你隻是說這些的話,那麼你現在可以走了。”
柳清霜覺得自己當時的表情一定有些傻,才會讓掌櫃的說出那樣的話。
說著,掌櫃的自己輕輕的扭過了頭去。
她的側臉看起來格外的冷漠,令柳清霜意識到掌櫃的可能是誤會了什麼。
他連忙回想了一下自己從剛剛進門時一直到現在說過的話,然後就發現了原因……
——從他進門以來,他就一直都沒有自報家門,柳清霜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說的話究竟多麼有歧義。
假如說有一個人突然走到他的麵前,問他究竟知不知道某件事的後果,那麼他也一定不會覺得這個人心懷好意,而是會把他當成一個幸災樂禍前來試探的人。
甚至……
他很有可能把這個人當成跟之前傷他的那個人是一夥的。
掌櫃的這是把他誤認成了一刹間的人?
霎時間,柳清霜就覺得自己茅塞頓開了。
自打進門以來,掌櫃的說的每一句話他也都找到了原因。
——怪不得掌櫃的承認的那麼乾脆,也怪不得掌櫃的一直用這麼冷的眼神看著他。
她恐怕以為柳清霜這次來是為了恐嚇她的。
隻是……如果麵對真正的一刹間的人時,她居然會用這種語氣?
柳清霜心中一跳。
她是瘋了嗎?
她剛受了那麼重的傷,哪怕是個小孩子,也應該懂得這個時候說一些和軟的話吧?
柳清霜想到這裡,又不禁看了眼依舊一臉冷凝的掌櫃的。
這個人的臉上……仿佛永遠都不會出現恐懼和膽怯。
她似乎永遠都是那樣的清冷而高傲。
這樣的神情,把柳清霜深深地震撼到了。
來之前,他倒是曾經想過掌櫃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性格,卻萬萬沒想過,她居然是這樣一個驕傲到了骨子裡的人。
哪怕是自己身受了重傷,可是她在外人的麵前,也絕對不會流露出一絲軟弱,哪怕是說用“刀子割肉”這樣的話來,也依舊是淡淡的語氣,就像那刀子沒割在她身上一樣。
那一刻……
柳清霜儘管嘴上沒說,但是卻突然間覺得自己的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他一直聽彆人稱呼他為“大俠”,私心裡,柳清霜覺得這個稱呼受之有愧的。
他想象中的大俠從來都不是自己這種樣子的,甚至都不是江湖中絕大多數人的樣子。
那一直隻是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然而現在,柳清霜看著掌櫃的臉,卻覺得自己的腦子都想不起其他的東西了。
她可能滿不在乎,可能根本不在乎彆人怎麼看她的,甚至會覺得麵前的人令人厭惡。
孤高,不屑,她的表情幾乎把江湖中人最討厭的那些東西集齊了。
但是,柳清霜卻真的在這一瞬間,從她的身上感受到了自己一直在尋找著的那種東西。
柳清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否則,他懷疑自己可能會壓抑不住自己臉上的神色。
這會被眼前這個心思縝密的人看出他內心的狂喜和不可抑製的崇拜的。
這絕對是一個意外之喜。
誰又能想到。
被整個江湖都在懼怕,提起來都像是在提起大魔頭的人,居然卻是這樣的一個人。
如果他這次沒有來,如果他沒有親眼看見掌櫃的……
柳清霜忽然從心裡生出了一絲慶幸。
雖然來之前並沒有想象到會遇到這樣的意外之喜,不過柳清霜還是控製住了自己。
他看向眼前的掌櫃的,眼神開始慢慢的變得深沉了起來。
能讓柳清霜生起興趣的人不多,不過江湖的人都知道,一旦被他承認,那麼他會變成最為忠誠的朋友。
掌櫃的的確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聰明人。
不過,就算是再聰明,她卻也沒辦法猜透全部的人心。
倘若她真的能夠猜透,她就應該知道……
就算眼下,她的表情再冷酷,眼神再可怕,在江湖人心中的印象再過嚇人。
可無論是誰,在見到了剛剛她的那個樣子,再看見她像現在這樣麵色蒼白的半躺在床上,哪怕是之前再不喜歡她的人,此時此刻,都會不知不覺的被她折服。
甚至,柳清霜發現,自己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絲憐惜。
是……因為掌櫃的受傷的樣子嗎?
他知道江湖中人不能因為外貌而去判斷,更彆提是眼前這個可怕的掌櫃的。
但是眼前掌櫃的虛弱的樣子,就如淩冬盛開的梅花。
病中美人,竟然有著一絲驚人的魅力。
……
是她剛才說話有些過分了嗎?馮卿有一點點心虛。
剛剛的那幾句有點不高興的話已經把她的勇氣值全部耗儘了,馮卿立刻變回了原來的鹹魚狀態。
但她剛剛說的是實話。
——彆看馮卿這樣,她在忍疼這方麵,多少還是有點天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