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萍警校畢業,成績優秀,自然懂的如何確定偵破方向。
大小是個人畜無害的傻子,整個村裡的食物鏈最低端,會走路的小孩都能隨便欺負他,哪怕論輩分,該喊他聲爺爺。
不存在仇殺的可能。
他的死,對於五哥一家人等於甩掉個沉重而無可奈何的包袱。
扔下親弟弟不管,難免遭人非議,農村屁大點的事都能傳個風風雨雨,更彆說大活人了,可要管,管到什麼時候?
他今年六十八,健健康康的,再過幾年生病怎麼辦,誰出錢?誰來伺候?
五哥一家人有充足的殺人動機。
然而這個懷疑隻維持了幾分鐘。
五哥和媳婦很多天前去城裡兒子家,中間沒回來過,有監控可以作證,事發的昨天,他們都沒出門。
不是他們!
重案組改變方向。
從村後到村前,接連尋訪了**個年齡大的老人,收獲一堆大小生前的故事。
比如,每當村裡有紅白喜事時,他的好日子就來了,飯點不請自來,他渾身臭烘烘的,沒人和他願意坐一起,趕吧,眾目睽睽之下不夠丟人的。
於是主人不得不打包幾盤大魚大肉之類的硬菜,客氣把他送走。
再比如,他輩分在村裡算高的,很多比他大很多的都要叫一聲六叔,等年紀大了,輩分更高,大半村民都是他的晚輩。
平常街上偶爾遇到,他會故意裝出長輩的樣子大喊:“大孫子,吃飯了沒?”
你躲也不行,他會追,問完後如果有人稍微客氣點回答,他會高興的哈哈大笑。
也有人不吃這套,低低罵幾聲,這個時候,大小仿佛做錯事的孩子,低眉耷拉眼走開。
大小還特彆喜歡孩子。
秋季的時候,他去玉米地裡找一種叫馬寶的野果,自己不吃,像真正的長輩般,送給村裡的小孩。
死者為大,死了的大小終於被當成個人了。
眾村民想起大小的種種好,感歎他一輩子活的不容易。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有用的線索。
第二天,更詳儘的屍檢結果出來了,大小身上所有的傷口均來自墜井時的撞擊,且意識清醒,有掙紮的痕跡。
現代刑偵,越來越專業。
加上案發現場的腳印,警方準備結案:大小智商停留在五六歲,但身體老了,他的眼,早花了,家人根本沒想過這點,沒給他配老花鏡。
事發當晚,不小心墜井。
大小死於一場意外。
除了陳萍。
她知道,所謂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隻是相對的,因為種種原因,每年都有大量破不了要案命案。
她堅信,大小是被人害死的。
因為那一雙眼睛,被井水泡大的眼睛。
仿佛井水成了眼睛的一部分,一個六十八歲的老人,笑的像個孩子般清澈。
他臨死前,到底看到了什麼?
法律需要證據,不認同直覺。
陳萍想到了梁景瑤,神奇的梁大師。
她沒有失望,梁景瑤沒認同,也沒否認她的猜測,給了一個名字,和一個地點。
人名叫張慶宇,和大小一個村的,早些年當村裡的會計,大概嫌棄工資太少,最近兼職賣保險。
陳萍忍不住心跳加快。
保險!
陳萍一刻等不及,立刻出發。
大小的死,給小村莊籠罩上了層恐慌陰影,大白天的,一個人看不到,家家戶戶大門緊閉。
從村口到大小的家,竟然沒遇到一個人。
大小在家門口的窩,依然保持著原有形狀,主人幾天沒回來,一條大黃狗在這安了家,見陌生人走來,警惕抬頭。
窩旁邊的大門緊鎖,旁邊放著根細細的木棍。
陳萍順手拿起來,木棍剛砍下不久,水分未乾,有股淡淡的樹木清香味。前段削成尖尖的形狀,中間刻了好幾個不怎麼精細的菱形花紋。
像件粗製濫造的法器。
這是,桃木?
民間有桃木辟邪的說法,被雷擊過的最好,如果沒有,選正對東南方向的一截雕成桃木棍掛脖子上,是很多農村小孩的標配。
家門口放這麼根桃木,怕誰呢?
張慶宇家門口也放了根桃木棍,見到一身製服的陳萍,立刻臉色變了,目光閃躲。
沒幾句話他便招了。
幾個月前,大小的五哥給大小買了份巨額保險——二百萬!
殘障人士不比普通人,要花的錢不是小數目。
騙保殺人!
然而,那晚他不怎麼在場,一家人都在城裡的家裡,哪也沒去。
怎麼害的大小?
陳萍想起大小大哥說的話。
大小有五個哥哥,最早跟著大哥。
他今年快八十了,當時激動的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暈過去,堅持老五絕對是凶手。
大小從沒出過遠門,小小的村莊便是他的整個世界,生活了幾十年,熟悉村莊每一個角落,他怎麼會掉進去?
而且大小很惜命。
這位老大哥為了證明沒說謊,特意說了件羞於對人提起的秘密,他十多歲的時候,有次帶大小去割豬草,天氣炎熱口渴,從井裡打水。
他很討厭這個傻弟弟,因為按照農村風俗,等父母不在了,作為長兄,他要照顧大小。
於是他狠狠從後麵推了下。
大小沒掉進去,牢牢保住轆轤,打那後,見到水井便一臉驚恐,有多遠走多遠。
一直到現在,大小仍然對水井有陰影。
他絕對不會自己跳進去。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麼?
陳萍再次來到大小住的柴火垛。
從這裡到水井,直線距離兩百米,大小沒有走直線,他大概為了躲開地裡種的菜,饒了好幾個圈子,眼花了,能躲開菜,為什麼不能躲開水井?
鄉間清新的風中,傳來股什麼被燒糊的味道。
梁景瑤給的地點,是淹死大小的那口水井。
此刻水井邊,有一堆帶著餘溫的紙錢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