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短信,大柱反複看了好幾遍,大半月的連陰天好像忽然晴了,一道道金色光柱穿透雲層,抬頭,能看到天堂的影子。
五十八歲的年紀不上不下,兒子忙著哺育下一代,他不僅得不到照顧,還得發揮餘熱站好最後一班崗。
愛情/事業等東西卻早已到了儘頭,一眼看的到餘生。
當晚,他第一次借網貸。
人的終極彼岸大概就是精神追求了,哪怕知道是個火坑,大腦不管不顧的跳。
直播間很快成為他生活中唯一的光,從開播到下播,他幾乎都在。
他成了受人尊敬,誰見了都要客客氣氣的榜一大哥,成了直播間的貴賓,以及年輕愛情的滋潤——漂亮女主播私下裡開始喊他老公了。
如果沒有月初該多好。
月初,網貸還款日到了。
大柱沒有錢,他打開另外一家網貸平台,繼續沉迷虛無的幸福。
就這樣,拆了東牆補西牆,一家又一家,直到沒法再補,所有平台借不出了,他才鼓起勇氣算賬——不知不覺借了十多萬!
每月最低還款金額兩萬多。
視頻裡,大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老婆,救救我,先幫我還上最低金額。”
借網貸不需要抵押,通訊錄就是最好的抵押。
親人,同事朋友,如果網貸公司真打了,他這輩子沒臉活了。
“然後呢,剩餘的怎麼還?你一年的工資都不夠還利息的。”平凡的雲被姥姥母親勸的已經接受現實,罵沒用,得想辦法解決,“你去找那個女主播,讓她把錢還你,不行,你就報警。”
大柱腦袋貼地上,幾乎沒勇氣說。
當不得不麵對現實,他嚇的宛如一條被扔到岸上的魚,不能呼吸,第一個想到漂亮女主播。
相處那麼久,一次次幫她打PK,即使沒有愛情,也有感情的吧。
得知要借錢,女主播一句話都沒回複,直接拉黑了。
大柱氣的渾身哆嗦,隨後厚著臉皮去派出所想報案。
警察看完兩人聊天記錄,說挺難的,他屬於成年人,有民事行為能力,可以走法律程序,但贏的概率不大。
平凡的雲握緊拳頭,隻剩最後一個辦法了,咬牙切齒道:“去找你爹!”
大柱的爹還活著,活的可滋潤了,今年八十五了,工齡高的嚇人,每月退休金七千多,自從老伴去世後,他自己找了個保姆,按他原話說:咱們各過各的,我不給你們添麻煩,你們也彆煩我。
老老太太和老太太沒法親自上陣,不知怎麼時候翻起了舊賬。
“你啥眼光啊,怎給小雲找了個這麼不靠譜的?”老老太太指著大柱錚亮的地中海一臉嫌棄,“瞧腦門上的腦油,刮幾下都能炒菜了。”
老太太氣不打一處來:“你眼光也好不到哪裡去,當初我看上的那個你死命阻攔,結果倒好,人家三十多當了科長。”
老老太太表情淡淡:“我為什麼阻攔?他怎麼給媒人說的——個子再高點就好了,人家沒看中你,懂不懂?”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從小被罵小矮子的老太太立刻暴走:“那東子呢,我倆青梅
竹馬,從小中意我,你非得要十塊錢的彩禮,賣女兒呀。”
老老太太翻個白眼:“你可真沒良心,東子是不錯,可他娘什麼德行?方圓十裡最有名的潑婦,他又最聽潑婦的話,你真嫁過去,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娘倆估計活著時沒少吵過,沒一會,從婚姻轉戰各種雞毛蒜皮。
平凡的雲漸漸聽不下去,她這邊天都快塌了,十多萬網貸啊,兩人吵的她無法思考頭疼欲裂,忍不住一聲大吼:“姥姥,娘,能不能消停會。”
直播間眾人倒沒事,大柱嚇了跳,看看周圍,小心翼翼道:“老婆,你在說什麼?”
老婆好像被氣的精神不正常了,對著空氣一會喊娘一會喊姥姥。
兩人都去世很多年了啊。
比見到鬼更可怕的是現實。
平凡的雲忽然轉過頭,眼神空洞:“大柱,你爹和保姆結婚了,你知道嗎?”
大柱:“......你說什麼?”
距離不遠,同樣的單位福利房內,滿頭銀發的大柱爹身穿暗紅色唐裝,點燃一根華子,沒錯,他早想開了,錢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為什麼不趁活著時好好享受?
煙霧繚繞中,他宛如舊社會裡的地主老爺大氣掏出個紅包:“拿著,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比大柱還年輕十歲的女保姆穿了件粉色上衣,喜滋滋推了下身邊的兒子:“快拿著,喊爸。”
今天,兩人領證了,她的兒子,就是老頭的兒子。
年輕的兒子九十度鞠躬:“謝謝爸。”
他暗暗捏了下紅包,有點不屑,估計最多一千塊,還以為多少呢。
當然他才不在意這點改口費,娘說過了,老頭今年八十五,彆看身體硬硬朗朗的,年限到了,不定哪天就走了,到時候,房子,存款,都是他的。
兩人婚姻不方便讓外人知道,關起門來愛誰誰。
牆上貼了大紅喜字,粉紅色氣球,保姆還特意做了滿滿一桌子老頭最喜歡的菜。
剛要動筷子,門響了。
門開處,雙方人馬都驚呆了。
保姆先反應過來,以女主人口氣熱情招呼:“大柱和小雲來了啊,快進來,我給你們拿筷子。”
說著,她向兒子連連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