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悠悠看了溫欣一眼,捧過那碗荷包雞蛋麵,眼淚嘩啦嘩啦的流。
“還要我勸你嗎?吃了飯才有力氣乾活,以後,你隻能靠你自己了!”溫欣看著她。
劉悠悠愣了一下,眼淚流的更凶了,溫欣沒有再說什麼,自顧自的收拾起她帶回來的大包袱,正正的扔在中間也沒人管。
劉悠悠哭夠了,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吸溜吸溜的開始吃麵,聲音很大,一點都不像個大城市來的上海人,吸溜吸溜的把一碗雞蛋麵吃了個底朝天,溫欣收拾完坐在她對麵說,“麵就這一碗了。”
劉悠悠麵無表情沒說話,點點頭,什麼話沒說就躺下睡了。
溫欣看著她,輕輕歎了口氣,不知道這位大小姐能不能熬過以後的苦日子。
第二天一早,溫欣剛醒來就不見了對麵的劉悠悠,平時以往這小妮子都是賴到最後一秒才起床,出來問了旁邊的林靜張青,大家都沒見到。
溫欣在黑子娘家吃了早飯,去了地裡,特地繞到劉悠悠的地上,隻見那家夥正在地裡揮汗如雨的乾活呢。溫欣站在那看了一會兒,對這位大小姐還有點刮目相看,那麼嬌嬌的一個大小姐,溫欣本以為受了這打擊,這姑娘得臥床半年不起,沒想到第二天就去地裡乾活了。
溫欣放了心,也下了自己的地裡,上午還沒過,梁高子就吭哧吭哧的滿頭大汗的跑過來找她,說是趙隊長有事找她,梁高子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於是溫欣放下工具回到了公社大隊。
一進公社,溫欣發現除了趙隊長,趙勝軍的小叔叔趙錦程也在。
溫欣笑著打招呼,“小趙隊長,你也在啊。”
溫欣是笑著的,可是趙錦程卻不是,連帶著趙隊長也黑著一張臉。
溫欣收了笑,心裡一沉,“怎麼了?”雖然這麼問,但是趙錦程出馬了,還是這副表情,溫欣隱隱猜到了些什麼,溫欣有點意外為什麼這麼快。
趙錦程看了溫欣一眼,緩緩開口,“是這樣溫知青,趙隊長把你的推薦表送到公社裡了,今天我們就安排了政治審查,但是呢,從市裡回來的消息是你父親和母親在政治立場上站錯了隊伍,在他們的工作中,錯誤的主張了資本主義,極力為資本主義辯護,這嚴重的傷害了我們廣大的無產階級群眾,是非常錯誤的做法,是逆著社會前進方向的,這嚴重的對我們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事業帶了危害。”
果然如此,溫欣沒想到上個月還在跟自己報平安的家人就這麼迅速的被打成了右派。
溫欣低著頭靜靜的聽完了趙錦程的話,“所以我爸媽現在怎麼樣了?”
趙錦程和趙隊長對視了一眼,“這是接下來組織上怎麼處分的事情,也是S市的事情,陽山市沒有通知這方麵的消息,這個你就先不用操心了,而且知道越少越好,我勸你最好也不要跟你父母那邊再聯係了,以後也不要聯係,這對你上大學以及以後的進步。”
溫欣皺眉不懂趙錦程的讓她不要再聯係是什麼意思,趙隊長坐在那裡低著頭一句話不說。
趙錦程繼續,“本來你這樣的情況,政治審查肯定是不能通過的。但是我們還是做了綜合的考慮,除去你家庭成分的影響,說到底溫知青你還是一個很進步的青年,這些我們都看的到,公社,大隊,包括市裡的一些領導們,都覺得你表現的不錯,也肯定你的表現。介於你的情況特殊,最後市裡研究決定還是準備給你一個機會。”
溫欣疑惑的看著趙錦程,她不相信自己點兒這麼正,還能讓這些領導給自己破個例?
“時間也比較緊張,你在今天給我交一個關係聲明,書麵切割掉你和你家庭的關係,你現在下鄉了,這樣對你是有利的,領導們都覺得你你和你父母也不生活在一起,這樣你父母的思想狀態還沒有把你徹底荼毒,所以你隻要寫這個聲明,政治審查結果就應該會通過,這一點上包括大隊,公社都做了很多的努力,希望你在你以後的工作學習中,也能恪守本分,堅持正確的思想路線,不要被家庭成分影響了你的進步。”趙錦程在旁邊說出了今天的來意。
溫欣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她皺著眉頭看著趙錦程,又看看旁邊一言不發的趙隊長,皺眉拒絕,“這個聲明我不能寫。”
趙錦程嚴肅的看著溫欣,“溫知青你不要這麼抵觸,我知道你剛剛得到這個消息一時還接受不來,但是你要好好想想。彆的公社也有一些類似你這樣的情況,全部政審都沒有通過,你這個機會也是我們大家努力給你爭取來的,無論公社還是市裡的領導全都還是認可你的。這個聲明不止關係到你這次上大學,以後入黨,工作,這都是很重要的,即便不去上學,這對你個人,乃至整個大隊都有非常壞的影響……”
溫欣搖搖頭打斷了趙錦程的話,“不行,小趙隊長,謝謝組織,謝謝領導,謝謝趙隊長,謝謝小趙隊長,但是這個事情我不用想,我放棄去上學,這個聲明我不能寫,那是我的爸媽,也請你們能理解。”溫欣雖然一次都沒見過這原主額父母,但是這樣泯滅人性的事她也萬萬做不出來。說完溫欣也不顧趙錦程和趙隊長鐵青的臉色,站起來就轉身出了大隊活動室的門,這樣的氣氛讓她窒息。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溫欣還是低估了陽石子謠言的傳播速度,溫欣和趙勝軍以及趙錦程的對話不知道怎麼就流傳出來了,等到溫欣下了工的時候,整個陽石子人都知道了,溫欣父母也被打成右派了,溫知青也不能去上大學了。
溫欣其實本來跟陽石子的村民關係是非常不錯的,上工下工碰到的時候都會打招呼,可就這麼半天的時間,這個態度就徹底變了。
溫欣頂著大家異樣的目光從地裡走到黑子娘的屋子,一路上都是周圍人的竊竊私語,沒有親身經曆過這種情況還真難以體會,其實是很不好受的。
“哎,你說這好好的人咋就變成右派了呢?”宋家嫂子提著籃子站在門口和其他幾個鄰居說話。
“那也不是溫知青吧,聽說是她爸媽是反革命。”
“那她爸媽是反革命她能是什麼好東西?”
“你看看這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她當初去那地主婆家搭夥俺就看出來了,不是什麼好鳥。”
“行啦,少說兩句哇,好歹溫知青人家去市裡回來還給你帶東西回來了呢。”
“那羊毛圍巾能用了五塊錢,我估計肯定用不了,說不定她還賺點兒呢。”
……
一旦你有了汙點,社會輿論就會迅速調轉風向,眾口鑠金。溫欣現在有點理解黑子娘了,天天被人指指點點真的是也需要一點勇氣的。黑子娘倒還是一副樣子,因為怕溫欣心情不好,還特意做了溫欣喜歡的豆角燜麵,用的全都是白麵,一點粗糧都沒摻。
趙勝軍並沒像他計劃那樣完美能夠兩天之後回來,他回來的時候已經第四天早上了,他不知道從哪裡借來了一輛拖拉機,拉著他采買的一些結婚用品,停到了村口上。
趙勝軍樂嗬嗬的從拖拉機上跳下來,招呼著小弟們幫他搬東西,“快點,這回來的都晚了,快把東西都給我搬回我們家去,這結婚還著急用呢。”趙勝軍著急的指揮著。
王大力看著滿車的好東西,又看看他那什麼都不知道的勝軍哥急忙過去提醒,“勝軍哥,你快彆喊了,你還結啥婚哩,結不成啦。”
趙勝軍本來招呼著人搬東西,一聽這話皺著眉頭轉過來,不高興的直接像是抓小雞仔兒一樣抓住王大力,巴掌就落下去,“幾天不見我看你小子皮癢了!讓你再瞎說,讓你瞎說……”
王大力捂著腦袋,“不是,勝軍哥,你聽我說,那溫知青現在被打成右派啦!”
趙勝軍本來是玩耍般的揍人,這時候一驚,抓著王大力的衣服提起來,“啥?”
王大力自覺說錯了話,急忙道,“不是溫知青,是溫知青的爹娘都被打成右派了,她是右派的女兒,反革命分子,那城裡的大學都不讓她上了,你還跟她結啥婚哩!”
趙勝軍咬牙一把把王大力推了出去,王大力一個屁蹲兒坐在地上,搓出去老遠,屁股上都差點磨出火星來,“媽的,老子才幾天不在,你們就敢欺負我對象!”
王大力捂著屁股欲哭無淚,“誰欺負她啊,那就是鎮上遞過來的話麼。”
趙勝軍生起氣來很是恐怖,旁邊的小弟們全都嚇著了,站在旁邊瑟縮著不敢動彈。
趙勝軍轉頭衝著他們喊,“傻子?搬東西聽不見?老子結婚要用的東西,要是讓我看見你們給我弄壞了,小心你們的狗腿。”
說完就拔腿朝著村裡跑去。
趙勝軍首先去了溫欣的宿舍,發現沒有人,趙勝軍才意識過來現在是白天,怕是那傻女人又去地裡乾活了。趙勝軍急忙往地裡跑,忽然想起來剛剛沒有問那群小弟,有沒有每天去給自己對象乾活,趙勝軍發了狂的跑到溫欣的地上,地裡都是長著高高的玉米,看不見人影。
趙勝軍扯開嗓子喊,“溫知青~~溫知青~~”
溫欣正坐在玉米地裡納涼,一邊惦記著小土狗什麼時候回來,一邊又想著原主的父母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她昨天又寄了一封信過去,也不知道父母兩個能不能收的到。正想著,就聽到了小土狗的呼喊聲。
溫欣急忙站起來往出走,剛從玉米地裡鑽出去,就被一把拉到一個溫暖的懷抱裡,現在是大夏天的中午,陽光很足,烤的人熱烘烘的,這個身體就更熱了,夾雜著對方身上的汗味兒,溫欣一聞就知道是小土狗,好多天沒見,思念混雜著一些彆樣的委屈,她貪婪的抱緊了那個身體。“你終於回來了。”
“小寶貝兒,我們結婚吧!”溫欣聽到對方喘著粗氣跟她說了一句好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