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放值前,李才突然找到了韓琦,跟韓琦細致回稟了崔桃近日在新牢房之內的怪狀,覺得她有越獄之嫌。
本來這種事兒隻需要吩咐人手,加強戒備就行,韓琦卻不知怎麼,鬼使神差地踱步至這裡,打算親自看看。大概是崔桃此人太過聰明詭譎,讓人琢磨不透,他擔心彆人會有所遺漏。
誰知他剛來到窗邊,打算聽一聽崔桃搞出來的‘怪動靜’是什麼,屋子裡的人便有所察覺,敲窗喊他了。
一般人如果喊‘大人’,韓琦不可能覺得對方在叫自己。但崔桃不一樣,她似乎有這種怪癖,一到著急的時候就容易喊他‘大人’。
“大人,我聞到味兒了哦~”
窗戶裡的人見他許久不應,又喊了一聲。
聞到味兒?難怪她隔窗就能發現自己。
韓琦抬起胳膊,聞了下自己身上的味道——
“臭了!”
韓琦:“……”
“天氣這麼熱,屍體會加速腐爛。而腐爛過度的屍體,可不利於屍檢喲,會很容易錯失掉案件的重要線索。”崔桃沒得到回應,繼續遊說道。
“你還懂驗屍?”韓琦望著窗戶的方向,目光卻沒有焦距。屋子裡黑漆漆的,並沒有點燈,他不知崔桃的身影具體在哪兒。
“當然會,而且我保證比張穩婆更厲害。”崔桃話語裡的自信勁兒是自然而然地流露,讓人幾乎無法質疑。再說這種牛皮可不是隨便能吹的,屍房就在隔壁院兒,立馬會見真章。
這崔桃原本懂得就多,如今若還懂得驗屍,隻說她是一個小小的細作,未免小瞧了她。莫非她還有彆的身份?
韓琦猶疑之際,崔桃又在屋裡說話了。
“是不是在擔心我一個囚犯驗屍會不得人信服?可有人驗總比沒人好啊,再說這勘驗女屍的活兒本就是下等活計,有許多戴罪之身的女眷專門做這個。我現在雖有嫌疑在身,可也沒定罪不是,即便勘驗一下,也是能說過去的。”
既然‘罪名’快掩蓋不住了,那又何必刻意掩蓋才華,她尚且還有一條‘將功贖罪’的路可走。隻要她足夠優秀,展現出非人之才。隻要過去的她不曾犯下十惡不赦的罪名,還是極有可能在這名臣遍地的天聖年間,尋一位貴人因惜才而庇佑她。
韓琦雖不是最佳人選,但目前是唯一的人選,所以隻能勉強先從他來了。
打開新思路的崔桃,覺得自己的前途隱隱約約有點光明了。
崔桃等了半晌沒聽到韓琦的回應,生怕自己這一次展現才華的機會失掉了,不甘心地欲繼續遊說韓琦。
這時突然傳來開門鎖的聲音,緊接著門被打開。李才提著燈籠進屋,瞬間將丈餘見方的小屋照得通亮。
韓琦著一身月牙白袍立於門外,衣衫纖塵不染,燈火映照著他整個人散發著柔光,猶若神君臨世,高高疏朗,邈然不可攀。
唉,同樣是有貌有才,人家在舒服地當官,她卻在難受地坐牢。老天爺要是公平,她跟韓琦姓!
崔桃隨後跟著韓琦來到了隔壁院子。
因為勘驗的是女屍,韓琦和其它男性衙役都需得回避。崔桃問李才要了軟布、針線和剪刀,便一個人提著燈籠進了屍房。
崔桃進屋後將油燈點亮,環顧屍房的環境,寬敞且陰森,現下正停放著八具屍身,都是近期涉案死亡人員。驗屍的工具都擺放在臨窗的一張桌案上,乾淨整齊,看來張穩婆平時沒少收拾。
崔桃就將軟布鋪在桌上,再把手按在上麵,用毛筆按照輪廓大概畫一下,然後裁剪成兩塊,飛快地縫製成一雙簡單的手套,套在了手上。
需要崔桃勘驗的女屍正是靠近門口的這一具,屍體身上還卷著草席,並看不太清裡頭的情況,隻瞧見起散亂出來的頭發上黏著大量的血跡,頭部有明顯的重傷。
崔桃慢慢地打開草席,將四盞油燈靠近屍體擺放,以便於可以清晰地照亮整具屍體的情況。
縱然見多識廣的崔桃,在看到這具屍體的情況的時候,也不禁睜大了眼睛。
女屍未著一縷,身體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不僅多處地方遭到毆打,呈青紫狀,上半身的刀傷足足有二十八處,幾乎被紮成了馬蜂窩,這些傷口出血量小,無明顯的生活反應,皆係為死後造成。
隨後檢查了死者頭部的傷口情況,這處為生前傷,在後丘腦處,傷口成凹陷狀,最長處有三寸,出血量較大,應該為致命傷。
崔桃在傷口乾涸的血塊處找到了一塊綠豆大小的碎石渣,洗掉上麵沾染的血跡,可見碎石渣顏色碧綠,且具有光澤。
死者雙手皆有防禦傷,指甲裡有褐色泥土,其中左手食指指甲裡還混著一小塊褐黃色的東西,很柔軟,卷縮狀態,比綠豆還小,崔桃想試著用竹鑷子鋪展開,奈何塊太小,太軟爛,一戳就爛掉了。可惜沒有現代工具能夠分析它的成份,精準判斷它為何物。
崔桃還發現從死者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甲裡撥弄下來的泥土,顏色和其它指甲裡的有點不太一樣。崔桃便將這部分泥土單獨轉移到白紙上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