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巷下竟然有一座墓?”王釗、李遠等人都驚訝不已。
但轉念想想,這個說法確實很有道理,整個杏花巷的布局不利於活人,每三年還會死兩對夫妻,這不正像是在給死人祭祀?這情況剛好解釋了崔娘子之前所提出‘為什麼一定要在杏花巷’的問題,顯然,這便是凶手一定要在杏花巷行凶的理由。
李遠不禁在心裡暗暗佩服崔桃思慮問題的方式,總是能切入精準。回頭他得好生囑咐他兄弟李才,既然能得幸拜崔娘子為師,就好好跟人家學一學這破案的能耐,指不定將來他還能有大出息。
“想來陶高承其父衣缽,也會鎖匠的手藝。這但凡製鎖技藝精湛的,必然也會開鎖。”回去的路上,崔桃跟韓琦感慨道,“銀針刺耳這招,想來就是他開鎖技藝的‘活學活用’。”
如何開鎖?一般都是一或兩根針插入鎖眼進行撬動。鎖眼比之人的耳洞,因形狀特殊,甚至更難些。所以對於陶高來說,銀針刺耳是一件非常容易做到的活計。
“皆解釋得通了。”韓琦應承道。
王釗、李遠等人聽到這些話才恍然大悟,任他想破腦袋都不會想到,乾鎖匠的可以聯係到這樣的手法。
眾人折返回杏花巷後,便一起商議該如何下井進墓。
“如今這天也亮了,提著刀直接下去不就成了?大不了戴著頭盔或鐵盾,防著對方銀針偷襲就是。”王釗乾脆道。
“不可。”韓琦問崔桃,之所以讓大家謹慎不要下井,是否在擔心機關的問題。
崔桃馬上點頭。
“機關?什麼機關?”王釗不解。
“蘇氏說過,陶酒章以前常給大戶人家做機關匣子,因此還成了巷子裡掙錢最多的人。墓是什麼,便相當於一個封閉的匣子。從時間上來看,陶酒章在未死之前就已經開始著手改建杏花巷。那上麵改建的同時,下麵想必就在建墓。既然他在死後都會有這麼複雜的祭祀儀式,那葬他的墓又豈會隻是一個單純放棺材的地方而已?”
“崔娘子的意思是說,陶酒章在給自己建墓的時候加了機關?”王釗驚訝地瞪圓了眼睛,太難以置信了,陶酒章一個小小的鎖匠,居然能搞出這麼多複雜的的事情來。
“事無絕對,但我們應當做萬全的準備,以免有不必要的傷亡。”崔桃道。
王釗:“若真有機關,那我可要記住一件事兒,以後得罪什麼人,都不能得罪鎖匠。”
這時負責去調查陶高情況的李才和張昌回來了,告知大家他們已經找到了陶高現在的住所。之所以會查得如此之快,跟陶高鮮明的外表也有關係。打聽他的時候,隻要稍微形容一下,大家便會記得他。
井口那邊還是派人繼續守著。
崔桃和韓琦等人則直奔向陶高的住處。
宅子在城東,距離杏花巷有很遠的一段距離,可以說幾乎橫跨了半個東京城。
這宅子並不算小,黑漆大門,前三後二的房屋布局,有幾分氣派。院牆不足五尺高,裡麵有一圈綠油油的高草,葉片大而圓,邊緣有鋸齒狀,已經長得快比牆高了。
王釗率先下馬,帶人包圍整座宅子之後,便要推門入內,馬上被崔桃攔住了。
崔桃指了指宅子院牆周圍的那些草,問王釗:“可知那是什麼?”
“什麼?”王釗不解崔桃何意,但他猜得到崔桃不會無緣無故阻止他行動,所以整個人警惕起來。
韓琦順勢看過去,發現崔桃所指的這些草的莖葉上都有刺毛,他眼色當即一沉。
“此為咬人草,也叫蜇人草,莖上有刺毛,葉上也有蜇毛。便如其名,會蜇人的,一旦碰上它的莖葉,就跟被許多毒蜂蟄了一般疼,毒性很大。”崔桃解釋道。
王釗連連向崔桃道謝,感謝她的提醒,隨即就傳令下去,令大家都注意這種毒草。
“既然牆邊都設置了這種防禦,門這裡若硬闖,許也未必為安全。”崔桃道明了她剛才之所以阻攔的緣故。
韓琦招王釗到跟前來,對他囑咐了兩句。
王釗隨即去辦,不一會兒,他帶著一隊人馬抵達,推來了一個類似衝車的撞門裝置,個頭自然沒有打仗那種衝車大,但這一個用來撞這種普通的院門剛剛好。
決定撞門的時候,大家都躲在遠處躲避。
而負責推車的兩名衙役,就躲在這小型衝車的後頭,出於安全起見,前方又擋了盾牌。
倆人猛地推動衝車,朝黑漆門上撞了去。
轟咚一聲,門當即就被撞開了。
緊接著,聽‘嗖嗖’幾聲響,有四五個箭矢從屋□□了出來,其中兩個打在的衝車之上,隨即掉落在地,另兩個直飛到路那邊的柳樹上,隨後也落在地。
崔桃撿起地上的箭矢,發現是純木頭的,並沒有鐵做得箭頭。但這個木頭箭頭削得比較尖銳,如果飛射出來的力量和速度的足夠的話,照樣傷人不誤。
崔桃還發現箭矢前段的木頭顏色不太一樣,放到鼻子邊兒聞了下,有淡淡的類似草木葉子的味道。
“應該是淬了毒的,即便這木箭不能直接要了人命,見了血也一樣能毒死人。”崔桃歎道。
眾人這時都後怕地出一身冷汗。可想而知,剛才如果沒有崔桃的及時阻攔,大家都那麼沒心沒肺地衝進去,少說也得有一兩個人會喪命。
“真想不到這麼一座看起來很普通的宅院,居然暗藏殺機。那陶高不就是個小矮子麼,怎麼會有這等心思,太可怕了。”王釗邊感慨,邊用袖子擦拭頭上的冷汗。
“高手在民間,不要小瞧任何人。侏儒隻是在身高上比正常人矮而已,腦子一樣聰明。”崔桃解釋道。
王釗等人連連點頭,表示受教了。
隔著撞開的門,崔桃看到了門口的機關設置,門內竟有一處暗鎖,鎖連接著房簷下的兩個弓弩的觸發裝置。隻有專門的鑰匙,正確開了這個鎖,才可以接觸這個裝置。剛剛打量院門的時候,門外表可沒有看見鑰匙孔。
崔桃又去打量外門板,這才發現門上竟有一活動的木塊,是大概隻有人拇指甲那麼大的方形木塊。當你按下它時,往右滑動,即可露出鑰匙孔,鑰匙插上,木塊自然就卡出不會出來,但如果拔下鑰匙,木塊就會重新彈回初始的狀態,跟整個門構成一個平麵,叫人乍一看瞧不出什麼特彆。
崔桃低頭又看了眼腳下。
院子裡看似一切平靜,李遠跟在後麵就忙問:“好像沒事了,現在可以進了?”
崔桃搖了搖頭,指了指下麵。
大家跟著看過去,好家夥,門檻後麵的地麵竟矮了三寸,直接邁步踩下去,可能不會覺得如何,但若再走一步就遭殃了,會撞一根低於門檻高度的白線。線的兩端分彆通向兩側的梧桐樹,看起來在茂密的樹葉裡藏著暗器觸發裝置。
也就是說,來人即便躲過了第一重暗器,卻還有第二重等著他。
人在遭遇一波危險之後獲得了安全,還真容易放鬆自己,不留神。
李遠、王釗此時已經有些詞窮了,連連直歎太可怕了。
院子是用青石板鋪成,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崔桃在細致觀察了其它地方後,又命人端些水過來。她先一步進院,抬腳躲過了那根線的裝置,然後在院子的青石板上灑水。
這時,所有人都湊在門口張望崔桃在院裡的行動。
李遠等人不忘囑咐崔桃一定要小心,注意安全。
韓琦盯著崔桃的一舉一動。
很快,崔桃就發現她灑水過的地方,有的水滲得特彆快,有的就慢些,滲得快的都是從青石板邊緣的縫隙往下流。
崔桃又要了些水繼續灑,並讓李遠拿著筆墨跟在她後頭,在她說安全的石板上做好標記。大約半炷香後,倆人才走到正屋前。
餘下的人便都按照崔桃的標記,踩踏著青石板,跟了過來。
“天呐,咋感覺兩軍對陣都沒這麼複雜。”王釗在走過來的時候,不禁感慨道。
李遠隨後咽了口吐沫,打量著這緊閉的正房屋門,“這裡麵會不會更危險?”
“倒不見得,外圍隻是防禦,裡頭要日常生活,如果弄太多機關,他自己也會覺得麻煩。一旦哪天睡醒了,腦子犯糊塗記不住,豈不是還會把自己害死了。”
但是開門的時候,崔桃還是讓大家躲閃規避。她側身站在門邊,正打算伸手——
韓琦突然走了過來,令崔桃站在他身後。
王釗見狀,忙道:“屬下來!”
韓琦用眼神示意大家都彆亂動,他隨即抽劍利落地砍掉門鎖,再用劍鞘推開了門,人隨即側到門旁,避免被一旦出現的暗器射中。
大家等了會兒,靜悄悄的什麼都發生。
確定沒有危險之後,所有人都鬆了口氣。這之後,眾人就在前後院進行了小心地搜查。
情況跟崔桃推測的一樣,在這些屋子裡頭並沒有什麼機關。大家還發現房間裡的家具等物什,都比正常的要矮一些,應該是陶高請木匠特彆定做了這些東西,以他的身高去使用正好方便。
終於將整個院子粗略搜查完了,確認陶高並不在家。也就是說,陶高還躲在杏花巷地下的可能性增大了。
崔桃看過正房和寢房,都沒什麼特彆的東西,在東廂房倒是看倒了很多鎖具,自己一些沒有做成的機關匣子。
李遠在耳房放置的一個沉舊的箱子裡,從箱子裡翻找到了一些圖紙,都是杏花巷當年施工時改建凶相宅的圖。
“可有建墓的圖?”王釗忙問。
李遠乾脆把一摞圖紙都翻出來,挨個查看之後,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他隨後又掃了一眼箱底,“還有一個匣子!”
他把匣子端出來後,發現打不開,立刻去回稟韓琦。
崔桃接來這匣子看了看,又問李遠從何處尋來,便不大感興趣地將匣子放在桌上。
“這是機關匣,沒有特定的鑰匙打不開。”
“既然是木頭做的,倒可以用刀撬開或者劈開?”王釗提議道。
“一般的機關匣子強開倒也沒什麼,最多會導致裡麵的東西損毀。但陶高做的東西可說不好,強開可能會要出人命哦。”崔桃湊過來,話語悠悠地警告道。
王釗立刻嚇得白了臉,連退幾步,決定離那機關盒遠點。
韓琦觀察到崔桃對這匣子似乎不敢興趣,問她:“不重要?”
“嗯,不重要。”崔桃應承。
韓琦便吩咐眾人不必管著匣子,再細搜搜看其他線索。
李遠撓撓頭,不大懂倆人的對話,怎麼就不重要了呢?
他叫住王釗,摟住王釗的肩膀,小聲問他:“剛才他們說的‘不重要’是啥意思?”
“不知道,”王釗摸了摸鼻子,“聰明人說話我們自然是聽不懂,乖乖聽話照做就是了。”
幾個房間都細致查過,沒什麼特彆之處,就剩庫房、廚房和柴房了。
崔桃先去了廚房,進去大概略掃了一眼,就直奔灶台,告訴韓琦等人這裡有問題。
李遠納悶地打量一圈灶台,實在看不明白這裡哪裡不對,“這不就跟普通的灶台一樣麼?崔娘子怎麼看一眼就覺得它有問題?”
“正因為跟普通灶台一樣,足以說明它有問題。”崔桃反問李遠,在剛剛搜查的過程中,可注意到屋中的家具、床榻、衣櫃等物的高度。
李遠恍然大悟,“是了,這灶台是正常人用的高度,但對於陶高來說卻高了。”
隨後大家將大鍋掀開,發現裡麵根本不是燒過火後黑漆漆的灶坑,竟有一小石梯通往地下。未免有危險,崔桃叫人先放了兩隻鵝進去,半晌聽到下麵還能傳出鵝叫聲,崔桃才下去。
王兆和李遠等人要跟進去,忽然發現有點難。入口太小,竟隻適合身量纖瘦稍微矮一些人進去。女子勉強尚可,身量高大的男子甭想了,進不去,硬勉強進去了,隻哈著腰走這一點,就能把腰給弄折了。倒是可以爬著走,但就是不知道甬道的儘頭有沒有讓人轉身的空間,若轉不了身,那可就在裡麵卡死了,想想就覺得好慘。
韓琦雖然不胖,可他身量修長,也一樣進不去。但僅讓崔桃一人去,卻叫人有些不放心。
王釗趕緊從衙役裡麵選人,高個裡硬找出兩個矬子來,令他們同崔桃一同下去,有事兒就叫他們兩個在前麵頂著。
倆衙役應承,隨即跟了下去。
沒過多久,大家就聽見裡麵傳來鵝的叫聲和衙役的慘叫聲。
李遠等都以為裡麵遇到危險了,趴在灶台衝裡麵喊,問有沒有事。
韓琦負手站在旁側,緊盯著入口的眼睛一直都不曾眨一下。直到看見崔桃頂著一到腦袋灰土,笑著冒頭出來的時候,他背在身後攥拳手才慢慢鬆開。
“沒事,他們倆把鵝驚著了,弄得鵝追著他們咬。”
崔桃先把懷裡捧著的一個匣子送上來後,人便爬了出來,接著兩名衙役也跟著出來了,倆人拍拍身上的土便要走。
崔桃回頭問:“鵝呢?”
倆衙役愣了下,“下麵呢,回頭它們自己應該就能走出來吧。”
“那是跟隔壁百姓借的鵝。”崔桃提醒道。
“抱出來。”韓琦突然命令道。
倆衙役便是怕鵝也不敢耽擱了,趕緊應承,轉身下去,又一人抱了一隻鵝出來,再乖乖地去把鵝還給人家。
李元、王釗等笑著正要誇崔桃心善,這會兒了還想著去惦記鵝的安危,著實難得。然而他們的話卻還沒來得及出口,就先聽崔桃感慨了。
“肥鵝!不管是烤著吃、炸著吃還是燉著吃,都好吃!”
李遠、王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