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章(1 / 2)

我在開封府坐牢 魚七彩 17824 字 8個月前

“定不了罪,擱置再看。”韓琦淡聲道。

秦婉兒聞言後哭得更凶,隨後被崔桃勸慰得稍微好些了。

崔桃陪她去洗把臉,又讓她喝了兩口水。

秦婉兒這時總算是冷靜了下來。

“你父親叫什麼,有何冤屈?”既然萬中為了給秦婉兒伸冤,連命都不要了,這案子崔桃自然要過問。

“我爹爹叫秦有出,在王屋縣被誣陷偷盜,判了徒刑二十年,人卻在發配的路上就病死了,至今已走了三年。”秦婉兒激動地對崔桃解釋道,“但我爹爹是被冤枉的,他根本不會做這種事!因爹爹這罪名,我娘和我不知白白挨了多少罵。那地方的人根本就容下我們,田舍都被族人給收走了,我們被逼無奈才離開了王屋,來汴京求生。”

崔桃拍拍秦婉兒後背,歎她是個苦命的孩子。

在送這些孩子離開的時候,崔桃分給他們每人一百文錢。

秦婉兒的母親謝氏聽說消息後,特意趕來接她回去,聽說崔桃拿了錢給她們,連忙哈腰給崔桃道謝。

崔桃便跟謝氏簡單講了下萬中的案子,本意是想讓謝氏這幾日多照顧一下秦婉兒的情緒,這事兒對她刺激應該不小。可言談中,崔桃發現謝氏眼神閃躲,在應和自己的時候,態度很飄忽,似乎在心虛什麼。

送走他們母女之後,崔桃特意找了李才,請他幫忙托人查一下有關秦婉兒父親秦有出的案子。

“師父儘管放心,保證辦妥。”李才拍著胸脯保證完,又問崔桃去長垣縣的事兒,能不能帶上他。不管是趕車還是拿行李的活計,他都能乾,他想跟著崔桃學一學查案的能耐。

“當然行了,正好準備一下,我打算今天下午動身。”

李才應承,立刻要去籌備車馬等事。

“倒不用如此麻煩,我們走著去,帶套換洗的衣裳,還有你自己習慣要用的東西就行,但不能是貴重的。”

長垣縣屬開封府轄下,距離東京並不算遠,騎馬也不過個把時辰。但既然是要從百姓之中暗暗打探消息,當然要沒有距離感地深入到群眾中去,鮮衣怒馬並不適合。偽裝細節到位,這是演員的基本職業素養。

李才恍然地點點頭,立刻嘿嘿笑著表示自己學到了。

吃過午飯之後,崔桃和王四娘、萍兒各自都換上了粗麻布衣裳,輕裝帶了個小包裹。王四娘本想帶些炙雞炙鴨和點心上路,都被崔桃給攔下了。

“那我偷偷吃,不讓人看見,還不成麼?”

“不行,一旦偷吃,必留痕跡,你身上的點心渣,指甲裡的油花,你都能收拾乾淨麼?縱然你都細心地收拾乾淨了,你也散不儘你身上的味道。”崔桃讓王四娘趕緊把偷買來的東西都送人去。

王四娘卻不明白崔桃為何要求她們一定要如此清苦,隻是去暗中調查而已,乾嘛非要裝窮?但她還是乖乖聽話地把點心和肉都送給了孫牢頭他們,倒是讓他們白白便宜了一頓,瞧給他們高興的,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上了。當初她坐大牢的時候,卻沒見他們對她好過一點。

王四娘氣鼓鼓地跟著崔桃和李才出了城,看著官道上來來往往各形各色的人,立刻把不愉快拋到腦後。瞧哪家孩子調皮了,她就去嚇唬人家,再瞧誰走路姿勢怪異,她非要學兩下,逗得萍兒咯咯笑了才甘心。

崔桃隻覺得自己帶了個三十歲的大孩子,倒也不管她,隨王四娘鬨騰。

在官道走了一段距離後,來往的人就散開了,路上也安靜下來。路兩邊樹木茂密,野草高長,偶爾有零星的幾朵野花開在其中,黃的、白的、紫的,倒也有些趣味。

萍兒見狀,就去路邊摘這些野花,不一會兒就在手裡攢了一小把,她把各顏色的花相間擺放在一起,顯得更加好看了,便時不時地放到鼻子邊聞一下。

走了沒多久之後,見前頭的路邊有更漂亮的粉紅色的野花,她趕緊快跑了過去,下了路邊的草溝去摘花。

嘩啦——

這熟悉的感覺……

萍兒低頭一瞧,這次她更倒黴,一腳踩在了蛇尾上。那蛇抬首便要攻擊她,萍兒一邊尖叫一邊用手裡的那束花打蛇,然後迅速跑回路上,抱緊了崔桃的胳膊。

那條蛇居然沒有逃竄,記仇地追了上來,估計是萍兒真把人家可愛的小尾巴踩疼了。大家一起退後,李才下意識地摸腰,想要用刀砍蛇,隨即什麼都摸到,才反應過來他們微服出訪,他沒帶刀。

崔桃飛了手裡的石子,正中那條蛇的七寸,崔桃隨即就將打得暈乎乎的小蛇撿起來,盤成一圈握在手裡,袖子放下去的時候,剛好遮住手。崔桃再用另一隻手理了理她的粗布裙子,柔柔地邁步前行。任誰會料到,這樣俏麗漂亮的小女子,正徒手拿著一條蛇?

一旁的李才、王四娘和萍兒都呆了,雖然他們知道崔桃有精準打蛇的能耐,但這場麵他們每次見了都還是禁不住要吃驚一下。

一行人繼續走了一段路,已經有三兩輛牛車行駛過去。王四娘這時候走得有些累了,直歎她們這是自找罪受,明明可以坐車。

“咱們一回兒尋一輛,出錢搭車行不行?”王四娘跟崔桃打商量道。

“不行。”崔桃無情拒絕。

李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問崔桃等到了長垣縣該如何尋線索,“十具焦屍跟長垣縣是不是有關係我們都不知道,哪兒地方有嫌疑也不知道,完全沒頭緒,可怎麼查?”

“隨遇而安,見機行事。若真有問題,隻要你夠細心,不用你找線索,線索也會找上你。”崔桃答道。

李才不明白地撓了撓頭,不太懂‘線索也會找上你’是一種什麼情況?

這時,又有一輛牛車駛過。王四娘隻疲憊地邁著步子,無奈地低頭歎氣。萍兒擺弄野花,李才正撓頭疑惑著,倆人都機械地邁著步伐往前走。

崔桃的眼睛在每每有路人和車馬經過的時候,都會瞧過去。

如今從他們身後駛來的這輛牛車,跟彆的牛車比較,大體上沒什麼不同,但在車板的縫隙裡有黑色汙垢殘留。趕車的是兩名男子,一名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蓄著山羊胡,另一名二十上下,頭裹著青色襆頭。倆人都穿著半舊的灰麻布衣裳,瞧著就像是普通的莊稼漢。

在牛車從他們身邊緩緩經過的時候,崔桃發現倆男子都禁不住看向她和萍兒,然後收回了目光,繼續趕車。那邊的李才和王四娘,就不曾被他們二人的目光波及到。崔桃覺得他們的這種看,很像是一種本能地打量。

山羊胡男子揚起鞭子的時候,袖口那裡漏出一角白色的裡衣來,布料光澤。

“啊——

蛇!”

一記驚恐的女生尖叫,不僅吸引了馬車上的倆男子的注意,連王四娘、萍兒和李才三人都嚇得一愣,然後三人同時轉頭,目光驚奇地看向崔桃。

隻見崔桃正害怕地捂著嘴,緊縮著脖子,恐懼地看向路中央正蠕動的蛇。那蛇被崔桃打得還有些暈著,因為突然被丟在地上,那被一直握成‘圈’的身體自然需要放鬆活動一下,才本能地掙紮翻了下身。

一個籮筐突然淩空飛起,將蛇扣在了筐內。

牛車上的青襆頭男子跳了下來,立刻用腳踩住了筐。另一名比他年長的山羊胡男子,遞來一根拇指粗的樹枝給他。男子就順著筐的縫隙用木棍將蛇頭按住,隨即搗鼓了幾下,便迅速掀了筐,將蛇擒住,在地上摔打幾番之後,便將那條蛇利落地丟到了路邊的溝裡。

崔桃惋惜地看了一眼被遺棄的死蛇,倒是可惜了,怎麼說身上還有二兩肉,可以熬一盅蛇湯喝。

青襆頭男子隨即拎著筐,對崔桃憨笑道:“死了,沒事了。”

“太厲害了!多謝!”崔桃忙禮貌地行禮道謝。

山羊胡男子坐回了牛車上,回頭重重地瞟一眼青襆頭男子,喊道:“二哥,走了!”

“誒,這就來。”青襆頭男子又對崔桃憨笑了下,似有幾分不舍,卻還是轉身走了。

忽聽身後的女子說話,他馬上回頭應了一聲,臉上又露出憨厚的笑容來。

“我們去長垣縣,不知郎君可順路?若順路的話,能否捎帶我們一程?”崔桃對青襆頭男子微笑道。

其實這條官道往北去的話,必是去長垣縣。崔桃的問話約等於是廢話。

“巧了,我家就住在長垣縣。”青襆頭男子忙對山羊胡男子喊,“大哥,她們也去長垣縣,咱們捎她們一程吧!”

山羊胡男子猶豫了下,隨即打量崔桃和萍兒兩眼,才點了下頭。

崔桃就從腰間摸出乾癟的錢袋,將錢袋遞給了青襆頭男子,“這是我自己攢的錢,不多,隻有二十文,不知道夠不夠?”

“不要錢,本來我們也要回去。”青襆頭男子忙道。

崔桃立刻脆生生地道一聲謝,隨即就招呼李才、王四娘和萍兒上車。李才、王四娘和萍兒三人,早就被崔桃剛才那一出戲碼給弄得驚呆了。她假裝怕蛇的樣子好逼真好虛偽,他們卻莫名同情那條蛇怎麼辦?她剛剛明明還說不搭車,轉頭自己就主動搭上了,又是為什麼?

但不管怎麼樣,有車坐了。三人也猜到崔桃這麼做必有她的目的,便都傻乎乎地配合,應承上了車。

一起坐車沒多久,大家就聊開了。

原來這對兄弟姓朱,山羊胡男子是老大,叫大牛;青襆頭男子是老二,叫二牛。

王四娘覺得好笑,低聲跟崔桃道:“什麼豬啊牛啊的,他們的爹娘可真不會起名。”

“你們這是去長垣縣做什麼去?”朱二牛問崔桃。

“這是我姨母、大哥、大姐。”

崔桃分彆介紹王四娘、李才和萍兒。崔桃和李才、萍兒差不了幾歲,但四人中崔桃年紀最小,王四娘年紀最大。她近三十的人了,自然是做姨母比較合適。

“我們去找人。”

王四娘一聽自己輩分高了,馬上咳嗽一聲,挺胸抬頭,裝得端重一些,“正是,帶著她們幾個猴崽子,去長垣縣找——”

“我二姐!”崔桃接話道。

朱二牛點點頭,又問崔桃她二姐在長垣縣什麼地方。

崔桃搖頭,先讓朱二牛保證保密,才小聲對他道:“她一年前偷偷從家裡跑了,可把我爹娘氣壞了。幾天前有人見她在長垣縣現身過,我們就商量著悄悄去找。姨母不放心我們,就跟著一起來了。”

王四娘立刻摟住崔桃的肩膀:“可不是,孩子之中我最疼她不過,哪舍得叫我家的小美人自己去冒險。”

崔桃瞪一眼王四娘,警告她彆趁機占便宜,王四娘這才訕訕收手。

朱二牛笑嗬嗬地聽著,眼睛發亮地又打量一眼崔桃後,便連連點頭附和王四娘的話,當然最主要就是附和那句‘小美人’。這小娘子長得可真俊,他活這麼大,就沒見過長得這麼漂亮、說話這麼大方、笑起來又這麼甜的小娘子。

“等回頭我有空了,也幫你們找!”朱二牛熱情道。

“多謝了。”崔桃又對朱二牛笑了笑。

二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撓撓頭,坐回自己大哥身邊。趁著崔桃等人在後頭說笑的時候,二牛湊到朱大牛身邊,小聲問:“能不能——”

“不能!”朱大牛揮一下鞭子,彆一眼二牛道,“彆添亂。”

朱二牛立刻收了臉上的笑容,鬱悶地垂著腦袋。但沒一會兒,他便悄悄轉過頭去,偷望著崔桃的方向。崔桃發現朱二牛看自己的時候,禮貌地對他點了下頭。

朱二牛心中雀躍了,回過頭來的時候,禁不住翹起嘴角。

朱大牛警告地瞪一眼朱二牛,終究沒說什麼,狠狠地揮鞭驅趕牛車。不過憑他凶猛的抽打,那牛最多也就走那麼快。

朱二牛乖乖地不再回頭了。

崔桃則湊了過去,問他們二人去汴京做什麼。

“我們這些農戶,除了種地的還能做什麼,自然是去汴京賣菜去了。”二牛趕緊回答崔桃。

“那農閒的時候,可還要做什麼彆的活計?”崔桃道,“我家有個表兄,閒著的時候就燒炭去賣。”

“我們可不會燒炭,春種的時候回村裡把地種好了,其餘的時候就去縣城的酒樓裡做廝波,跑跑腿,賺點閒錢。”朱二牛解釋道。

崔桃點點頭。

等馬車到了長垣縣地界,便往路兩側稻田張望,四處滿綠針密。但不論是田間還是路邊,這一路坐車過來,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黃土地。既然土是黃的,這車板縫隙裡的黑東西就更顯得奇怪了。

崔桃背過身去,讓王四娘用身軀擋住了朱氏兄弟的視線,她便拿了根銀針,在馬車的木板縫隙裡摳了兩下,摳出一部分黑色的汙垢之後,用手一撚,便粘在了指腹上,是黑灰。

這車肯定運送過被焚燒過沾有黑灰一類的東西,於崔桃而言,自然是會聯想到焦屍。但是焦屍是在山溝裡被焚燒,之後被發現就直接運往開封府,應該沒有被移動過。

這倆兄弟不燒炭,隻種地,車上會運送了什麼燒焦的東西,讓木板縫裡粘著了這麼多黑灰?

等牛車到了長垣縣縣城時,天色已經黑了。

崔桃和王四娘等人就七嘴八舌地商量怎麼在長垣縣住下。李才照著崔桃的吩咐,去問朱二牛客棧在哪兒。王四娘則就在旁假意摸了摸包裹,驚呼自己出門忘記帶了錢袋。

朱二牛立刻主動邀請他們去自己家住。

朱大牛一聽,蹙眉喊了一聲朱二牛,不同意的意思很明顯。

朱二牛忙去求朱大牛,“大哥,你瞧他們確有難處,總不能叫他們露宿街頭吧。”

“卻不至於露宿街頭,我這還有幾文錢,去尋個便宜點的客棧,好好打個商量,應該夠湊合一晚了。實在不行,就讓我大哥住馬棚之類的地方,他能湊合一下的。”崔桃忙表示不能給他們兄弟添麻煩。

李才和王四娘、萍兒這會兒都不敢亂說話,明明崔桃暗示他們的意思,要爭取住在朱氏兄弟家,怎麼這會兒朱二牛有意邀請,她又說不住?

三人正納悶之際,就見那邊的朱二牛又請求朱大牛一次,朱大牛最終無奈的歎了聲‘也罷’,才算同意了。

這下李才、王四娘和萍兒三人才明白過來,崔桃這是故意在玩“欲拒還迎”。有時候卻是這樣,你如果表現得過於急切,反而會引起人家的懷疑。這種適當的拒絕,反而會消除對方的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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