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2 / 2)

我在開封府坐牢 魚七彩 20431 字 3個月前

倆人隨即就問崔桃選哪邊。

“為何一定要選呢。”崔桃道,“當有兩樣事需要你猶豫不決去選的時候,便說明還沒足夠了解清楚。”

崔桃說罷,就看向巷子口那幾個正一起玩鬨的孩子,她隨即向王四娘伸手。

王四娘愣住,不解崔桃何意。

萍兒立刻上手,把王四娘隨身攜帶的那包點心掏出來,給了崔桃。

“啊,原來是要這個。”王四娘恍然,馬上檢討自己居然沒有萍兒聰明,下次她一定要領悟到!

崔桃笑著走到孩子們中間,先亮了腰牌,告訴孩子們她是開封府的人,便蹲下身來問他們:“岑娘子和嚴大郎家的人,你們更喜歡哪一個?回答我的問題就有點心吃,可甜了呢,不信你們聞一聞。”

崔桃打開紙包,雪白的桂花糕和淺綠清新的綠豆糕都散發出絲絲甜味兒。

孩子們都忍不住咽口水,又見眼前的小娘子甜美可親,也不怕她,都湊了上來,爭相回答了同一個答案:岑娘子。

他們都最喜歡岑娘子。

“為何?”崔桃再問。

孩子們七嘴八舌說起來。

“岑娘子人好,見到我們就笑。”

“我們踩爛了岑娘子的花,岑娘子也不會生氣罵我們。”

“岑娘子還給我們好喝的香薷飲!”

……

“岑娘子的香薷飲是很好喝,我們也剛喝過。”崔桃應和道。

孩子們聽了這話跟崔桃更親近,紛紛拿了點心吃起來。

“那嚴大郎一家呢,對你們不好?”崔桃再問。

孩子們猶豫了下,有搖頭的,說嚴大郎太嚴肅不愛笑,看起來嚇人;有說嚴大郎的妻子狄氏太凶悍,是個潑婦。也有什麼都說不出來的,不覺得嚴大郎一家如何,但更喜歡岑娘子,因為岑娘子人好。

“大郎二郎,你們乾什麼呢!”一名婦人從不遠處的宅子裡走出來,瞧到這邊的狀況,邊喊邊走過來。

崔桃站起身來,跟婦人解釋自己是開封府的人來查案。隨後,崔桃不忘囑咐這些孩子們,不要隨便吃陌生人給的東西,不過她是官府的人倒沒關係。

孩子們紛紛應承,然後便又跑去玩兒了。

婦人不好意思地跟崔桃賠罪,“真沒料到三位小娘子竟是開封府的人。”

崔桃得知這婦人為李氏,在這巷子裡住了有十幾年,曉得她十分了解情況,便跟她打聽了岑氏和嚴大郎一家的情況。

李氏聽說嚴大郎居然把岑氏告到官府了,當即蹙眉:“他怎麼能乾這種事,他們一家把岑娘子欺負得還不夠麼?岑娘子也是夠慘的,攤上他們。”

“嚴大郎盼著她出嫁,最多不過是好心辦壞事,怎麼談得上欺負?”崔桃不解地問。

“就是欺負!岑娘子人溫柔手藝又好,她守寡這些年,嚴大郎一家人都拿著她織布繡花賺來的錢,花得心安理得。如今因我們都說道他,他麵子過不去了,就張羅著要給岑娘子隨便找個人家嫁了。但岑娘豈會願意被那樣隨意糊弄?這嫁人可是大事兒呢,隻怕是嚴大郎一家為了錢要賣她。岑娘子隻說等一等,他倒是急了,竟告到官府去!”

李氏越說越生氣,請崔桃一定要幫忙,好生懲治那嚴大郎一家。

“這家子人忒不講理了,吸了岑娘子的血,還想要名聲。他以為他告官了,我們就信他清白了?”李氏掐著腰,連連冷笑。

崔桃心中大概有數了,這傳言裡頭假話居多。岑氏小日子過得井然有序,且還有閒情熬製香薷飲,從屋裡的各處擺設來看也不像是缺錢的樣子,並不太符合‘嚴大郎夫妻壓榨岑氏錢財’的情況。

崔桃隨後又跟巷子裡偶遇的另外兩名婦人打聽了消息,他們的態度跟李氏都差不多。且還有一個人悄聲跟她透露,說嚴大郎之所以不願讓岑氏改嫁,是因為早就覬覦了岑氏的美色。

王四娘聽完這一番又一番言論之後,傻眼了,真沒想到她支持的嚴大郎一家居然是這樣的人。

“虧那個狄氏哭的時候,我還同情了一把。”王四娘氣憤道。

萍兒輕輕地撇了下嘴,“我就說麼,岑娘子可憐得緊。”

崔桃問了嚴大郎賣燒餅的地方,便去了街市上瞧他。

隻見嚴大郎站在眾攤販之中,半晌了,彆家都有生意來,唯獨他的沒有。附近的攤販瞧他的眼神也不大一樣,似乎帶著鄙夷嘲諷。有兩名買完瓜的婦人說要去賣燒餅,卻聽那賣梨的男子建議她們去彆處買,倆小娘子便問緣故。賣瓜的攤販就小聲告訴她們,嚴大郎不準弟媳出嫁的惡毒。倆小娘子聞言後果然見很氣憤,斷然不買了,直接離開。

再看看如今嚴大郎筐裡的燒餅數量,幾乎像沒動過一樣,應該是沒賣出去幾個。

賣瓜的攤販見崔桃邊挑著瓜邊往嚴大郎的方向看,忙對崔桃說了同樣的話。

崔逃挑了十個甜瓜後付錢。

“我見他麵善,可不像你說的那樣,你這話都是道聽途說而來吧?”崔桃質疑道。

“可不是,就是住在他們巷子裡的人親口告訴我的。小娘子可千萬不要相信一個人臉!何不想想,連跟他同巷子的人都不買他家燒餅是為何?還不是他這人有問題。他原本不在這賣的,近半個月才來,之前在州橋那邊,因被人嫌棄狠了,才跑來我們這。”賣梨的攤販道。

崔桃應承地點了點頭,隨即走到嚴大郎跟前,告訴他:“燒餅我都買了,隨我送到家裡去。”

嚴大郎本因為沒生意,已經打蔫地低頭,恨不得要把自己的頭埋進衣領裡頭去。忽聽崔桃這話精神了,連忙激動地應承,這提起了燒餅筐跟上。

往開封府走的路上,看得出嚴大郎因為賣了燒餅有點開心,但他都默默地沒多言,也沒有跟崔桃她們搭話半句,更不要說會說什麼好聽的話了。可見他不是個花言巧語的人,性子有些悶,也算實在。

等崔桃把嚴大郎引到開封府後門的時候,嚴大郎才認出來這是什麼地方,嚇了一大跳。

崔桃讓他不必害怕。帶他進了開封府,崔桃就結了錢給嚴大郎,嚴大郎卻不敢要,推脫再三才收下。

“你可知外頭關於你的那些傳言?”崔桃請嚴大郎在她新建的涼亭內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

“知道些,都說我逼著岑氏守寡,不讓她改嫁,可我萬萬沒有這樣的心思。她為三哥守喪完畢之後,我就讓內人去勸過她,畢竟那麼年輕啊。她卻說她暫且沒那心思,我們自然不能逼他,便隨她去了。

誰知這幾年,外頭的風言風語越來越多,竟都傳是我逼她守寡,還有傳得更邪乎,說我覬覦她的美色。所以這人我嚴家是萬萬不敢留了,便讓內人尋合適的人家,為了張羅改嫁,可她卻還是不願意,說多了又哭起來。如今弄得我裡外不是人,差點都不想活了!”

嚴大郎告訴崔桃,他現在的燒餅生意是越來越差,已經沒有辦法給家裡糊口了,以前一天賣四筐都不止,現在一筐都賣不完。再這麼下去,他連買麵做燒餅的錢都沒有了。

“我還聽說,岑氏織布的錢都被你們家壓榨走了?”

“這是誰說的話?”嚴大郎氣得拍桌而起,“我們可沒覬覦她一分錢,以前過年過節有什麼吃的都不忘給她送一份兒。她自然也會回禮,有時候會給孩子買一些東西。她怎麼能對外人一次又一次地這麼誣陷我們?”

崔桃見他說得麵紅耳赤,瞧得出他憋屈有火,讓他喝口茶,先順順氣。

嚴大郎喝了茶之後,臉色稍微好些了。他突然跪地,請崔桃為他做主。

他實在是受不了這些流言蜚語了,如果家裡就他一個人也就罷了,他還有妻子孩子,他們不應該平白無故遭受這份罪。

“你信我能處理好?”崔桃問。

畢竟在外人看來,開封府的案子從來都是男人在查,突然是女子,一般人未必會相信。

“我瞧得出娘子是好人。我上次來開封府遞狀紙的時候,聽衙役們提起過崔娘子,說崔娘子的本事,整個開封府的衙役們加起來都比不上。”嚴大郎老實道,“我知我這案子不大,按理我不該報官,不該麻煩開封府的諸位官人們,可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便是家務事,也得勞煩衙門為我斷一斷!”

崔桃點頭,打發嚴大郎暫且回去,又囑咐他既然信她,回家就老實呆著,彆跟岑氏起衝突。

崔桃隨後就她今日見聞都書於紙上,呈給了韓琦。

韓琦覽閱之後,便問崔桃結論。

“韓推官可有結論?”崔桃反問韓琦。

“這岑氏會做人。”韓琦隻說了一句。

“可會做人並不錯,守寡難過,免不得抱怨幾句,也沒錯。若先入為主了,認定岑氏這麼年輕不會不改嫁,便會容易把話聽歪了,事情可能就變了味兒。風言風語一旦傳起來,便有了編瞎的故事摻在裡頭。”崔桃道,“冤家宜解不宜結,本身人兩家也沒什麼大錯,又是親戚,何苦因此交惡。”

韓琦聽崔桃此話,便知道她已經有了主意,讓她儘管按照自己的想法處置便是。

“韓推官問都不問,就不怕我處置不好?”崔桃故意問道。

韓琦笑一聲,“處置好了,有煎鹿脯。”

崔桃一聽這話眼睛亮了,馬上保證她肯定能把這案子給處理得妥妥當當,都不用過公堂。

“韓推官的煎鹿脯可得備足了!”崔桃說罷就歡快地跑出去。

韓琦落下了手裡的筆,望著窗外飛速跑離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了,他才複而提筆繼續。

次日,崔桃就拎著她做的兩份兒肉腸來見嚴大郎一家和岑氏。

狄氏昨晚上聽嚴大郎講了情況後,才知道外頭竟還有傳言說她們貪了岑氏的錢。狄氏氣得直哭,直歎他們不知道哪兒錯了,要遭這份兒罪。

等崔桃將岑氏領來的時候,狄氏氣得破口就罵岑氏。

“他們到底哪兒對不起你,你要這般在外詆毀我們?我是上輩子做了什麼孽了,對不起你?”

岑氏也落淚了,忙搖頭表示她從沒跟外人說過這些。

“你不說,他們怎麼會傳了這樣的話出來?”狄氏質問。

“我……我也不知道。”岑氏越發落淚不止

“巷東的李氏,你可曾跟她說過,你要拿錢給嚴大郎一家的話?”崔桃這時插話問岑氏。

岑氏怔了下,委屈道:“我是說過,可我並沒說是大哥大嫂壓榨我織布的錢,隻是碰巧那會兒過節,我說我要包些錢送過去。”

“這就是了,他們若認定你受欺負,聽你說這話,便會擅自揣測是你被他們壓榨了錢。”

諸如嚴大郎覬覦岑氏的美色,也是因為岑氏一直堅持守寡,彆人見嚴大郎夫妻跟岑氏說話的時候。嚴大郎夫妻強勢,岑氏溫柔,便以為岑氏受了欺負。他們不信岑氏是自己的堅持守寡,便都編排在了嚴大郎身上。

如今岑大郎因為流言,開始逼著岑氏改嫁,岑氏不願,為此傷心難過,便更加惹來揣測謾罵了。

岑氏聽了崔桃的細致分析之後,才恍然大悟,“怎麼會這樣?我這就跟她們說明白去。”

“你若現在特意去跟那些人去說,她們未必會信,反而覺得你是受嚴大郎的逼迫所致。那這之後,她們一家子在這巷子了隻會過得更艱難,燒餅生意依舊不會好。”

“大哥大嫂,對不起,我真不知外麵竟把事兒傳成這樣,給你們添了這麼多麻煩。我還以為這一年多來你們不理我,是因嫌我不聽你們的話改嫁。”岑氏抱歉地哭起來。

狄氏歎口氣,曉得現在不能怪岑氏了。可境況這樣了,她心裡難免有怨氣。嚴大郎也是如此。

“我有一個好辦法解決。”崔桃隨即問岑氏是否願意跟她兄嫂說心裡話,“你其實並非堅決不想改嫁吧?”

岑氏愣了下,這才坦白告訴狄氏和嚴大郎,她心裡其實一直惦記一個人,便是巷北頭做綢布生意的馬四郎。不過馬四郎近些年都一直在兩浙地帶做生意,鮮少回來,她便想等著他。

這馬四郎因為做生意總是要走南闖北,一直沒娶妻,也是怕自己離家三年不歸,按律法自己妻子都可以改嫁了,倒不如不娶,免得耽誤人家。

“你倒是早說呀,他便是愁找不到能等他的良人。你若有意,這事兒我們都可以幫你張羅,實在不行你就隨他去兩浙唄。”狄氏歎道。

崔桃又出主意,讓岑氏和狄氏一起去賣燒餅,岑氏還可以順便賣一下她自製的香薷飲。這樣外人瞧見她們妯娌關係好了,也因喜歡同情岑氏,就會光顧她的生意。日子久了,自然就會漸漸了解明白,岑氏確實是自主堅持守寡,她們兩家之間根本沒什麼事。

此後三日,岑氏和狄氏便就按照崔桃的主意,一起去賣燒餅,果然生意漸漸好了,巷子裡的傳言也開始有所改變。狄氏也清清楚楚表明了,絕不會少了岑氏幫忙買燒餅的那份兒錢。岑氏則也因為賣香薷飲多了一份兒收入。

倆家問題就此解決了。

這時候,聞得此案案情的人都不禁唏噓,折磨了兩家這麼久的事情,居然就因讓崔娘子一個簡單主意,讓大家都和和樂樂起來。

嚴大郎特意來開封府感謝崔桃,也帶了岑氏的話,今後他們願意給崔娘子供給一輩子燒餅和香薷飲,隨叫隨送。

事情搞定,崔桃就樂顛顛地去韓琦那裡討煎鹿脯。鹿肉可不好尋,大多時候隻有貴族能吃到。

韓琦也不含糊,這就帶著崔桃出了門。

“韓推官不等放值的時候?”崔桃驚訝。

“今日休沐。”

崔桃又驚訝了下,休沐日還在開封府,莫不是就在等著她跟他‘要飯’呢?

崔桃更開心了,正要問能不能叫上王四娘和萍兒一起,便在開封府的馬棚處,見到了王釗、李遠、李才還有王四娘和萍兒。

大家隨後就熱熱鬨鬨奔向韓琦家,卻不想在半路,碰到了一樁熱鬨。

今春科舉的結果終於出來,放榜了!

隻見那榜前圍了一群書生,都急著瞧自己是否榜上有名,周圍還有不少瞧熱鬨的百姓,不乏有許多身著錦衣之人。

這瞧榜的書生中有一名身穿翠竹舊袍的年輕男子,當他瞧見自己榜上有名後,高興地仰頭一樂,撫掌歎自己十年寒窗苦讀沒白費。

可他這感慨的話音還沒落,兩撥穿著錦袍的男子分彆從東西兩側衝了過來,速度不分伯仲。兩撥人各自揪住男子的左右胳膊,都要他跟他們走。

“榜下捉婿嘍!”有看熱鬨地喊起來,“左邊是萬侍郎家,右邊秦侯爺家,快選一個吧!”

話音剛落,就聽‘刺啦’一聲,那年輕書生的左右衣袖被扯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宋朝改嫁是非常普遍的情況。宋仁宗時,官員吳育弟媳生下六個孩子後,弟弟去世,弟媳決定不改嫁。唐詢在朝diss吳育的時候,其中一條罪狀就是他沒有讓弟媳婦改嫁。

還有非常典型改嫁的例子,一個李清照。還有就是陸遊和他原配妻子唐氏,一首《釵頭鳳》,大家都知道的。唉,隻能說讀書多的人總把多情說成了癡情,偏偏唐氏信了,因為這首詩,鬱鬱而終。

其實在宋朝的時候,程朱理學隻是個非主流學說,主流風氣根本不是這個,民風很開放的(到了後期元明,特彆是明朝,才追捧起來)。而且程頤嘴上說一套,做是另一套,自己外甥女守寡了,他怕姐姐傷心也給他安排改嫁了。

ps宋朝有漏鬥,出處:宋·陳言,《三因極一病證方論》:“一味為粗末。爐上燒,以酒漏鬥蓋吸咽煙,覺咽乾口燥,以茶酒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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