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1 / 2)

我在開封府坐牢 魚七彩 20499 字 3個月前

崔桃對韓琦主動過那麼多次,沒翻車過。

韓琦才不過主動一次,滿城皆知。

崔桃不禁扶額。

王四娘和萍兒聽說這八卦,整個靈魂都好像燃燒了起來,倆眼冒出的光似乎能將黑夜照成白晝。

“嗷嗚,韓推官原來是斷袖啊——”王四娘驚訝的張大嘴,緩了半晌之後,還是有點激動,“不行了,我腦子裡有好多東西冒出來。啊啊啊,我好想知道他那晚抱的那小郎君長什麼樣!”

崔桃托著自己的臉頰,正對著王四娘。

王四娘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沒注意到崔桃。

“怪不得,本該到議親的年紀,明明那麼搶手,卻還是熬過了榜下捉婿,硬生生把自己剩下來,原來是不喜歡女子。”萍兒搓著下巴,深沉地思量,“咱們可不能因這事兒瞧不起韓推官,喜歡男子也沒什麼錯。”

王四娘點點頭應承。

崔桃倒沒看出來,這倆人思想還挺開明。

“我之前本來還以為崔娘子和韓推官還能……”王四娘歎口氣,“唉,想多了,想多了。”

“想多了。”萍兒附和,也跟著遺憾地歎口氣。

當初崔桃顯擺桃花扇給她們倆的時候,王四娘和萍兒麵上敷衍答應,好似就那麼混過去了。實則,哪裡能忍住好奇心?為此,二人曾專門圍桌正式討論過,仔仔細細計較,一一排查,把崔桃身邊有可能的男人都扒拉個遍,連王釗和李才都沒放過。

最終,倆人還是一致覺得是韓琦可能性最大,因為怎麼看都覺得崔桃和韓琦來往密切一些,對其態度也不大一樣。

當然了,她們沒有證據。之前為了抓證據,甚至偷偷看了崔桃扇子上的那個‘桃’字,跟韓推官公文上的字跡進行悄悄比對,可惜結果並不大像。當時還奇怪自己怎麼就不一樣呢?如今總算恍然明白了,人家韓推官斷袖啊,是她們想多了,真想多了。

崔桃聽二人懺悔她們曾經的‘誤會’,差點沒笑出聲

丟了錢在桌上,崔桃把自己開封府的腰牌啪地一下,拍在鄰桌的桌中央。

鄰桌的幾位客人正議論韓琦的家世,當年科舉何等風光,反正開始扒韓琦的老底了。深挖他有多厲害,然後再來一句,‘再厲害又怎樣,不是個正常人,斷袖啊’。

“誰再造言,開封府衙大牢伺候!”崔桃說罷,告知在場眾人,“誰若有造謠韓推官的情況,來衙門找我舉報,一旦查實獎十貫,並為舉報者保密。”

本來正興致勃勃議論的客人們,看到崔桃亮出開封府腰牌都傻眼了。眾人再聽崔桃這隱秘舉報給獎賞那麼多錢,動心思的同時都有點害怕。為舉報者保密,誰知道身邊的朋友會不會悄悄背叛自己,為了錢把自己舉報出去?

崔桃轉頭請何安幫她把這條消息傳一傳。

何安忙應承,請崔桃放心,他會多找一些他熟識的廝波,在各大酒樓等人員密集的地方宣揚一下,過不了多久就會散布出去。

王四娘不解:“崔娘子特意為韓推官破財作甚?這事兒他自己肯定能解決,那麼聰明的人,還能解決不了了?”

萍兒附和點頭。

“這你們就不懂了,錢好花,人情卻難買。”崔桃隨便扯了一個理由解釋。

萍兒恍然大悟,“原來崔娘子在算計韓推官,讓韓推官欠娘子人情,回頭讓他還人情的時候,卻是錢買不來的好處!”

“還是老大聰慧,更勝一籌!”王四娘樂顛顛拍馬屁道。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她們老大居然能算計到,那個平日裡看起來溫和斯文實則清高疏離的韓推官,王四娘就倍兒覺得渾身爽快!好像終於出了口多年的惡氣!

三人至禦街武大娘的胭脂鋪前,便有店內的跑堂過來相迎,笑問三位娘子是否需要胭脂水粉。特彆是對崔桃和萍兒,跑堂的尤為熱情,給二人推薦店內成套的妝麵,除了胭脂水粉外,還有花子油、茶油、額黃、鴉黃、輕煤、紅粉等等。

北宋女子推崇眉目美,在眼眉的妝容上尤為看重。

所以跑堂的特意著重給二人薦了輕煤,“如今不大尚青黛點眉了,都以輕煤來點。”

這輕煤其實就是一種墨,畫起來比青黛更顯色,據傳是一位名妓發明了此法,從而流傳開來。

崔桃倒是不太崇尚這種剃了原本的眉毛,重新用墨畫的辦法。眉毛稀疏補色一下也就罷了,如今不管濃密都要剃掉,未免失了畫眉的本意。

王四娘卻是躍躍欲試,在萍兒的幫助下畫了畫,然後就花錢買了兩塊輕煤。

跑堂的也發現了,崔桃人長得太自然美,不大需要太多東西,反倒是王四娘可填補的地方多,於是轉而對王四娘熱情起來。

“娘子,我們這還有百眉圖,每日早上起來,忽然想換個眉毛樣式,又不知該換哪一個的時候,比照這個圖就可以了。”跑堂的隨即將圖冊呈給王四娘。

王四娘看了驚歎不已,活這麼大,她不知道眉毛居然可以有這麼形狀,什麼‘倒暈’、‘卻月’……可真講究!當然要買,以前不懂的東西都得趕緊補回來才行。

跑堂的接著又給王四娘推薦額黃,“這起初可是自宮裡頭流傳出來的畫法,所以也叫宮黃,在額頭上塗抹這麼一下子,整個人瞧著都貴氣了呢。瞧瞧,這哪裡像是一般人家出身的娘子?哎呦,一看就覺得像是哪家的高門貴婦呢!”

王四娘就對著鏡子瞧著自己額頭上的額黃,聽著跑堂的在旁妙語連珠地稱讚自己如何美麗,她也覺得好,美滋滋地也把這額黃買了。

“有了額黃,那絕不能缺口脂,咱們這有石榴嬌,聖檀心、洛兒殷、大紅春……”跑堂的請王四娘選色,他推薦王四娘選朱紅色類,淺紅和深紅不大適合她,不夠提氣色。

王四娘便選了大紅春,果然覺得合適。

跑堂的再建議王四娘試試水粉,“如今正尚粉點眼角的淚妝,哎呦,這畫上了,那叫一個楚楚動人呢。”

崔桃在旁一直觀察這胭脂鋪的環境,鋪子是兩層樓,後頭還有一小院兒,不過後院的房舍倒是一般,也見有兩個跑堂的常出入那裡,應該是下人房。

這胭脂鋪的二樓應該有賬房,因為細聽,能聽到樓上有算盤撥動的聲音。二樓肯定不隻一間房,大概掌櫃或少東家的休息房間也在那裡。

“老大,瞧瞧怎麼樣?”王四娘歡歡喜喜地找崔桃問。

崔桃扭頭看一眼王四娘,眼睛不禁倏地張大一圈。

一抹黃額頭,豔色厚唇,兩眼邊點著好幾個白色的斑點……

幸好是白色的,若為紅,崔桃大概會以為是屍斑。

“如今都崇尚這般畫,卻瞧那高門娘子們相聚,十人裡有七八都此般,再美不過了。”跑堂笑著稱讚很美。

“開心麼?”崔桃問王四娘。

王四娘挑起她以墨繪成的柳葉眉,美美道:“自然開心,我好些年沒用過這些東西了,上次用的時候還是成婚那會兒。”

崔桃應承,“開心就好。”

“娘子這頭發毛躁了些,若塗上些茶油,不僅除毛躁,還會讓頭發顯得又黑又亮。”跑堂的繼續介紹。

“我這頭發好多了呢,用了我們娘子的方子洗頭才這般,以前更不好。”王四娘歎畢就痛快地掏錢,連茶油也買了。

萍兒隨後也撿了兩樣東西買了。

跑堂的賣得心滿意足,但還是有些不甘心,問崔桃:“這位娘子不買點?您看您同伴都買了呢。娘子漂亮,可也得保養些許,這歲月最是催人老了。”

“我想要你們店裡頭最好聞的胭脂水粉,我家郎君就愛聞香的,卻不能太香,卻也不能太淡,要濃淡合宜。”崔桃告訴跑堂的,隻要合適,錢不是問題。

跑堂的立刻來勁兒了,瞧那兩位娘子就出手大方,而這一位還被那兩位尊稱老大,肯定不是一般人。

趕緊把鋪子裡所有味道好的東西都呈給崔桃,請她隨意挑選。

“不過如此,沒什麼稀罕。”崔桃感慨都很一般,示意一眼王四娘,便要走。

王四娘馬上跟跑堂的說她這些東西都不要了。

“我家老大沒看上你家東西,肯定是你家東西不行,剛不過是你忽悠我呢吧!”

“這怎麼行,這都是賣出去的東西,再說娘子也試用了。”跑堂的不願。

兩廂就吵起來,越吵越凶。

“吵什麼!”一記厲害的男生從樓上傳來,崔桃隨即就看見一名容顏清秀的男子從樓上踱步下來。沒拄拐,看其走路姿勢也很自然,若非見其眼睛暗淡無光,還真瞧不出這人雙目失明了。

這人便是胭脂鋪的少東家,武恒。

武恒聽屬下說了經過之後,便不爽地蹙眉,讓其退錢給王四娘。隨即他就要轉身回樓上,被崔桃叫住了。

崔桃說明來意,“想請武大郎協助開封府,幫忙查一樁案子。”

“抱歉,在下身體不適,不方便。”

“哪裡不適,我給武大郎治治?”

“哪裡都不適。”武恒一臉不爽地抗拒道。

“那我帶來的銀針可能不夠用,不過沒關係,現買也來得及,保證給武大郎紮滿身。”

“威脅我?用酷刑?”武恒扭頭對著崔桃的方向,嗤笑一聲,顯然不懼於崔桃話中的威脅。

“這是治病,可不是用刑,我們開封府的衙役那都是存著一顆仁愛大眾之心。”崔桃自誇道。

“隨你。”武恒隨即上樓,崔桃便帶著王四娘和萍兒跟著上去。

施針的時候,武恒一聲不吭,一臉赴死之相。

武恒性子是倔的,他本以為自己那態度對人,真會受酷刑,早聽說衙門裡折磨人的招數很多,瞧不見的銀針就是其中一種。若想事後追責都沒法子,因為見不到傷口。

不過他被施針之後倒是沒覺得怎麼疼,反而在片刻之後,他聽到給他施針的女子步伐飛快地離開了。

武恒正奇怪怎回事——

噗!噗!噗噗!噗噗噗……

無數個連環屁放了出去。

武恒臉色極其難看,幸而屋子裡沒人,妙的是這些日子一直不舒服肚子,終於不那麼鼓脹又墜墜地難受了。

崔桃這時則在樓下跟跑堂的道了歉,還給了他們五貫錢作為賠償。

跑堂的本來挺生氣,一瞧崔桃賠這麼多錢,自然高興,馬上表示沒關係。

“不許收!”武恒不知何時下樓,喝令跑堂的一句,隨即請崔桃入雅間落座。

“崔娘子有何求,但說無妨。”武恒還是冷著一張臉。

崔桃就將從地臧閣搜來的胭脂水粉給了武恒,請他分辨一二。

武恒隻輕輕聞了一下,“紅藍花、重絳、石榴、蘇方木。”

“這是阿容胭脂鋪的東西,不過聽說近來都被你們開封府查抄了。”武恒道。

“嗯,不瞞先生,這些東西跟地臧閣有關,故想詳查來源。”崔桃見這武恒確實是個有點能耐的人,倒也不瞞他。其實瞞也瞞不住,倒不如顯出點誠意來。

“聽說了。”武恒又聞了水粉,跟崔桃道,“其實不論口脂還是水粉,新鮮製成的味道與置久的終歸都不同。我剛好聞到過這阿容胭脂鋪新鮮製成的胭脂。”

崔桃眼睛一亮,忙請問武恒在哪兒聞得。

“鄧州。”武恒告訴崔桃,他遊曆各地的時候,都有個習慣,先去當地的胭脂鋪看看,“但在鄧州,售賣此種胭脂水粉的鋪子卻不叫阿容胭脂鋪,而是叫三泰。”

“三泰?”

“嗯,製成必在那裡,是很新鮮的味道。”武恒道。

崔桃因而想到,韓綜曾編過一個假故事,說她在鄧州偷盜鹽運圖的時候,被他救了,然後安置在老宅裡。事後曾解釋說,因聽說鄧州發生過偷盜鹽運圖的事,韓琦會求證,才就此瞎編了的一個故事。

這話當時是混過去了。

但崔桃記得很清楚,有一次她跟韓綜的隨從燭照套話,燭照曾透露過韓綜曾獨自一人去過鄧州。當然,這很可能是仆在幫著主一起撒謊。可崔桃覺得,燭照當時應該是說的實話。韓綜的謊言裡有關於鄧州的部分,有可能屬實。

因為如今這地臧閣所開的胭脂鋪製成之地,也在鄧州。

崔桃跟武恒道謝之後,便要離開,忽聽武恒問起鬼宅挖眼女屍案。

崔桃納悶地打量武恒一眼。

“因我雙目失明,便尤為憎恨毀人雙目之人,還望崔娘子早日破案,為逝者申冤。”武恒道。

崔桃應承,“想不到你還挺有俠義之心。”

“外人都道我脾氣不好,殊不知是他們太笨,叫人懶得有耐心與之講話。”武恒淡然地伸手,精準地抓住自己身前的茶杯,飲了一口。

崔桃想他應該是通過嗅覺準確地確定了茶碗的位置。這世上總是有些人天賦異稟,比如聞香師,聞一下就能分辨出香水裡的幾十種成份,武恒顯然就屬於這類人。上天讓他失去了雙眼,卻讓他擁有了更為靈敏的鼻子。

崔桃:“但我怎麼聽說你好像是雙目失明之後,脾氣才不好?”

武恒哼笑,“沒失明的時候,總被眼前所見迷惑,分辨不清。看不見了,才終看清人心如何。很多人總是用一副同情的口氣跟我說話,好像我瞎了眼,就成了廢物一般。實則蠢得是他們,廢物的也是他們,叫人沒由來地心煩。若世間人都如崔娘子這般聰明,我倒是沒脾氣了。”

崔桃笑了一聲,“那我當你這話是讚美了,今日多謝幫忙,以後若有事我能幫得上忙的,儘可以去開封府找我。”

武恒略略‘嗯’了一聲,然後道:“不送。”

崔桃從禦街直接轉路去了大雨巷鬼宅。這座鬼孤零零位處在巷子末尾的拐角處,便是在白日,這巷子也有種陰森的感覺。大概是路旁的幾棵槐樹長得太過高大,遮擋了大部分的陽光,導致路上都是陰影。

崔桃帶著王四娘和萍兒從巷首走到巷尾,不在巷中見一個人。這裡的每一戶都住了不少人,從院子裡的生活用具和晾曬的衣物就可以看出。而且都是男子的衣物,不見有一件女人的。據李遠調查可知,這巷子裡每個院子的住戶都是十幾數男人混雜住在一起,都是外地來汴京賺錢的年輕人,做著最下等的苦力活。

他們年紀大都在十七八至二十四五,都是因為家裡窮,才來汴京攬些活計,要麼掙錢接濟家裡頭,要麼給自己攢錢娶媳婦。因都要為生活奔波,他們一天的大多數時間都在乾活,最多隻有三四個時辰休息,回來時都累得差不多虛脫了,倒頭就睡,天一亮就要起來出門去繼續做活兒去。

所以,這巷子才會有白天見不到一個人影的情況。

巷子裡每一處院落都看起來很擁擠窄小,唯一一處看起來寬敞點的宅子就是這間鬼宅了,前三後三的布局,奈何常年沒人居住,房頂和牆頭都是荒草。黑漆大門也曬掉皮了,但門上還殘留著些許沒掉乾淨的門神畫像,舊得紙已經黃得泛黑,隻分辨得出一點點痕跡。

崔桃還在大門邊看見了一些焚斷了的香,以及一些貼過黃符紙的痕跡,不過如今卻是一張完整的符都看不見了。

開封府為了保護現場,給大門上了新鎖。崔桃帶了鑰匙來,開鎖之後,隨即推了一下大門,發現推不開,門竟然從裡麵被閂上了。

王四娘和萍兒跟在崔桃身後,本來就因為鬼宅的傳說覺得有些驚悚,如今一見門居然推不開,嚇得都縮緊脖子。

倆人不約而同地瞪圓眼,尚且不知這宅子嚇不嚇人了,隻瞧她倆人的樣子倒是嚇人。特彆是王四娘,還塗著額黃,畫著淚妝,殷紅的嘴唇一歪,讓人見了精神不禁為之一震。

“這門是從外麵鎖的,裡麵為什麼會閂上?這大白天的,不會也鬨鬼吧?”萍兒有點怕怕的,揪住王四娘的衣袖。

王四娘也怕怕的,回揪住萍兒的衣袖。

王四娘感慨自己縱然身強體壯,武功高強,有力拔山河的氣魄和膽量,卻還是怕鬼啊啊啊……鬼是人永遠打不過的東西,誰不怕!誰不怕算誰厲害!

崔桃跟王四娘要了匕首,透過門縫,用匕首將裡麵的門閂弄開了。

“老大厲害!”王四娘邊接回匕首,邊用顫抖的嗓音誇讚,然後跟崔桃商量,她和萍兒能不能在外等著。

崔桃應承,隨即就進了宅子。

王四娘和萍兒在宅子外麵不安地大眼瞪小眼,突然一陣風從街上掃過,涼颼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