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1 / 2)

我在開封府坐牢 魚七彩 18367 字 8個月前

一條青色的小蛇落在地上,彎曲地扭著身子,迅速爬行逃走。衙役見狀立刻想辦法捉了這條蛇,裝進竹簍裡。

崔桃先用銀針封住了無憂道長的穴位,再讓李才等人檢查無憂道長的後腰。刺傷之處已經迅速紅腫隆起,無憂道長人已經陷入昏迷,嘴唇青紫,渾身抽搐,呈現輕微窒息狀態。

張樂隨即被控製住了,他被狠狠押解著,身體被迫前傾,眼睛卻一直盯著無憂道長所在的方向,似乎在確認他的死。

道士們將無憂道長移至房中,手忙腳亂地欲去請大夫。

趙宗清這時看向崔桃:“聽說開封府曾有人中了毒,便是崔娘子及時解毒將人救活?”

道士們一聽此話,自然是不會懷疑人家皇親國戚的話,紛紛跪地懇請崔桃為無憂道長解毒。

床上的無憂道長開始渾身顫栗,體溫升高,呼吸明顯更加困難。

崔桃為無憂道長把脈之後,告知趙宗清,“這蛇毒極厲害,僅憑施針效用有限,最重要的還是要用解毒湯。”

崔桃便說出了一個解毒的方子,讓道士們去抓藥。但其中有三樣藥道觀並沒有,若去最近的藥鋪抓藥,騎快馬要將近兩炷香的時間,往返那就需要四炷香的時間。

卻還不能確定那藥鋪有沒有諸如靈芝這種貴重的藥,如果沒有,便要去汴京買了,時間會更久。

“時間長難免會增加風險,卻不知道長能否挺到那個時候。”崔桃歎道。

趙宗清都在這時候告訴崔桃,這解蛇毒他略知道一點。他在覽閱道籍的時候,是會有一些道長、真人總結些治病的方子。比如《孫真人方》中就有記載關於處理被蛇咬的辦法:“人糞塗咬處極妙,新糞尤佳。”

崔桃詫異地回看一眼趙宗清。

趙宗清:“聽起來可能有些荒誕,但其實這方子在許多醫書上都有記載。”

“那還等什麼,趕緊安排上,一定要用最新鮮的。”崔桃馬上道。

人命關天,既然有辦法可以嘗試,那就試!世界這麼大,總有自己觸及不到的知識,馬上就要長見識了!

趙宗清本還以為崔桃會有異議,沒想到她反應如此之快。趙宗清立刻吩咐那些道士趕緊去辦。無憂道長可是他們一直以來最為崇敬的師父。

崔桃真不禁好奇這人糞,尤其是新鮮的人糞,對解蛇毒是否真的有效用?

這事兒很容易引人深思,讓人不禁就會細想,這要是吃不同的飯而形成的糞,效用是否會一樣?比如是吃蔬菜等素類的解毒效果好,還是吃肉腥類的解毒效果更好?那甜的、辣的、麻的呢?是否也會有區彆和影響?

道士們聽了趙宗清所言,雖然都覺得尷尬,但人家發話了,在這種緊要關頭,他們還能兒戲不成?

他們的師父情況已經危急了,這塗人糞肯定是害不死人,試試又何妨?一旦有用了呢。誠心孝敬師傅,便就不該嫌棄這點屎尿之臭,衝!

這類有味道治療方法,崔桃就不參與圍觀了。

張樂正受韓綜的審訊,人跪在地上,笑著說感慨他終於為他母親報仇了。

“我娘的那些的事,是我在十三歲的時候,碰巧遇到張家村的人談論,便知曉了。”

崔桃聽他說的有些寬泛,讓張樂說明白具體的時間地點。

“五月十八,我帶著柳編去太康縣城售賣,在一家茶鋪喝茶,偶然聽見張家村的人提及這事。我為我死去的母親不值,便想報仇。”張樂解釋道。

“你人來三清觀已經兩年了,怎麼非等到這時候,還要當著大家的麵冒險動手?”崔桃再問。

張樂默默然低著頭,竟不吭聲了。

既然早就知情,兩年的時間,他明明可以有很多機會可以私下裡動手,為何要等到現在?

崔桃發現這問題張樂不敢回答,很反常。

崔桃想知道,這張樂到底是臨時起意殺人,還是蓄謀已久,遂問這蛇從何而來。

李才隨即便將她的調查告知崔桃,那隻小青蛇為張樂所養,已經養了一年了,觀裡的人都知道。

當時是張樂等幾名道士一起上山采草藥,碰到三名上山玩兒的孩子正踩了一窩蛇蛋,隻剩下一顆蛋是完好的。張樂就撿了回來,沒想到過了兩天之後,便有一條小青蛇孵了出來。

蛇本不是能認主的動物,但這小青蛇跟張樂倒是關係不錯,張樂時常將它藏放在袖袋,小青蛇就規規矩矩地跟著他。本來其他道士還有些怕的,想阻止他這樣養蛇。但無憂道長卻誇張樂此舉有好生之徳,是好事,並沒有人敢有反對意見。

後來相處久了,這小青蛇也並沒有影響到大家什麼,就更加沒有人計較了。

如今若不是張樂用小青蛇去毒殺無憂道長,大家都快忘了張樂養小青蛇的事兒了。

“很像是臨時起意殺人,在我問起梅花觀的時候,他才突然下手。”

此刻,崔桃在說到梅花觀的時候,發現張樂的臉色越發不好了,就更加確定事兒跟梅花觀有關。

張樂對一條蛇都有仁愛之心。之前崔桃懷疑張樂是凶手的時候,無憂道長立刻毫不猶豫地表示不會是他。想來張樂平時在道觀裡表現的應該不錯,這點在李才等人隨後的調查中得到了證實。

張樂在三清觀那就是一個老好人,寧可自己吃虧,也會讓著彆人。脾氣好得沒話說,乾活也是任勞任怨,從不抱怨什麼。

所以即便是無憂道長格外地偏愛他,道觀裡的其他道士們也沒有任何意見,都覺得張樂該得到這些寵愛,也覺得他這樣的人,將來可能就會是無憂道長第二,甚至德高超過無憂道長。

不隻是無憂道長相信張樂,其他道士們若非親眼所見,也都不敢相信張樂居然敢下手殺人。

“人都是我殺的,正如你們剛才所見。我是為了報仇。”張樂再度強調道。

“你說人都是你殺的,何意?”崔桃追問。

“汴京那兩具女屍,也是我乾的。”張樂認道。

“但是根據我們的調查,你並無作案時間。”

“我當然有,你們為何認為我沒有?張樂反問崔桃。

崔桃就解釋了一下,她根據屍表情況推測出的死亡時間。雖然第二名被害者因為腐爛過多的原因,死亡時間還沒有確定,但是第一名的時間範圍估算的已經很精準了。

“若屍體加了冰塊呢?”張樂立刻提問,看向崔桃。

崔桃怔了下,倒是沒有想到張樂會這樣反駁自己。

“以冰儲存自然是會影響師表的判斷,但你能拿到冰麼?”

“當然能,三清觀便有冰窖,有時候道長和長老們煉丹都會需要冰。無憂道長待我一向好,任憑我予取予求,這用冰根本不算什麼。”張樂解釋道。

“行吧,那便說說,你是如何遇見並殺害兩名被害人的?動機又是什麼?還有我之前問你的那個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崔桃連番質問道。

張樂垂下頭,“殺都殺了,說那些作甚。”

“自然要說,說清楚了,我們才能明白你有多畜生,你一個出家人居然會對她們做那種事!先奸後殺不說,還要剜眼割舌!”崔桃突然聲音淩厲。

張樂詫異地瞪看向崔桃,“先奸後殺?這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我驗屍我還不知道?”崔桃仍然堅持她原來的說法。

張樂:“絕不可能,我沒乾過這種事!”

“覺不覺得你的否認很有意思?自己乾過什麼事兒還不知道?我說先奸後殺,你應當直接否認說自己沒乾過就是了,你卻先質疑反問,然後說不可能,最後才反應過來否認。”

崔桃反問張樂,她是不是可以理解為真正的凶手是女性。

張樂表情微變,為了不讓崔桃觀察到更多,他把頭低得很深。

韓綜之前還不解崔桃怎麼誤說了先奸後殺,這會兒才明白過來,原來這隻是審訊的手段。其實細想起來,她曾經也對他使用過這招數,的確攻人不備,令人反應不及。

崔桃見張樂又開始縮脖子低頭裝鵪鶉了。

“你報仇下手殺無憂道長,算是情有可原,那兩名女子卻是怎麼得罪你了?居然連孕婦都不放過,你還配為人麼?

你死了下地獄不得超生也就罷了,卻還要連累你母親跟著丟人。要說你母親最慘不過了,活著的時候受人冤枉,慘遭罵名,為自證清白而舍了性命。做鬼了,總該能好些了吧?卻也因有你這樣的畜生兒子,還是抬不起頭來。

你母親當年立誌守寡,多半是為了你吧?而你在乾什麼,努力長大,把自己變成一個禽獸不如的殺人犯來回報她?”

可見張樂兩腮的肌肉在收緊,身體微微抖著,雙手握拳按在地上。

“不管你為之頂罪的人是誰,這個人會重要過你母親麼?你就要這樣背負罵名,然後被人說,怪不得當年孫氏選擇自儘也不肯活下來養兒子,原來他兒子是這樣的畜生,活該娘不要啊!你娘當年自證清白終換來的清白之名,如今都要被你給毀了。”崔桃唏噓張樂可真是一名‘孝子’。

張樂被崔頭罵得渾身抖得更厲害,再細觀察發現他的臉頰有淚水流了下來。

崔桃等了會兒,在四周安靜得隻能聽到張樂低低哭泣聲的時候,她才再度出聲,字字清晰。

“你要把整個作案過程詳述明白。”

張樂閉上眼睛,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張嘴。

“那就講講你十寸三的腳,是怎麼在棄屍現場踩出了十寸二的腳印?”崔桃語氣跟打商量一樣,溫柔得很。

張樂還是垂著腦袋。

“用的什麼東西挖眼割舌的?”崔桃再問。

張樂頭低得更深,似乎恨不得挖個洞把頭埋在地下。

“孩子有三個月,剛成形,這孕婦是有多大的罪孽,要你一定要在這種時候對她下手,然後挖她的眼,割她的舌,在盛夏時節,把她放在那種荒涼鬨鬼的凶宅裡,任由蠅蟲在她被挖的眼窩裡生蛆。我們發現屍體的時候,整張臉泡這麼大!”

崔桃用手比量了一下,然後又跟他形容蛆蟲有多肥,如何自在地在被害者腐爛的眼窩裡搖晃著肥胖的身軀。

趙宗清來找崔桃的時候,正遇到跪在堂中央的張樂吐了。

趙宗清起初還以為是開封府發明了什麼新式刑罰,便小聲問了旁邊的李才一嘴。

臉色不佳的李才努力壓住腹中的翻湧,禮貌告知趙宗清:“沒用刑,是被崔娘子給說吐了。”

趙宗清:“……”

他隨即望向正用手掩鼻走過來的崔桃。

嘔吐物的味道彌漫開了,趙宗清隨即也用手掩鼻,退出門外,隨手取出帕子繼續掩嘴。

崔桃出來後,望一眼趙宗清手裡的帕子,目光落在帕角的刺繡上,“這是什麼花?”

趙宗清愣了下,看眼帕角的小黃花,笑道:“福壽花,長在寒地,連梅都活不了的地方。”

“常有人繡梅蘭竹菊在帕子上頭,這種福壽花倒是第一次見,名字也很好聽,可以圖個吉利。”崔桃歎道。

趙宗清輕笑一聲,不置可否。實則福壽花最毒不過,不需要多少,便會讓人瞬間福壽全無。

“無憂道長情況如何?”崔桃問。

趙宗清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還是老樣子,我有點不放心,才想來請崔娘子再去看看。”

照道理講,此刻崔桃本該去梅花觀搜查抓人,因要顧及無憂道長的情況,才留下來。不過梅花觀那邊卻也不耽擱,已經派了衙役過去將圍梅花觀全員控製住,隻許進不許出。

崔桃再度折返回無憂道長床前,肉眼可見無憂道長的青紫唇色轉淡,呼吸也沒有之前那般窒息感嚴重了。崔桃隨即為他把脈,發現他的情況確實有所好轉。

莫不是人糞真起作用了?

趙宗清聽說無憂道長略有好轉,欣慰地點點頭。囑咐身邊人繼續好生照顧無憂道長後,他便隨著崔桃出來。

“不是認罪了?因何還要審?梅花觀又是怎麼回事?”趙宗清不禁好奇地問。

“假認罪罷了,人不是他殺的。”崔桃問道士討了筆墨,想了一下,便畫了王四娘、萍兒的樣子。

“怎確定人不是他殺?或許他便是要裝瘋賣傻,讓你這樣誤會呢?人都會對自己悟出的論斷篤定不移,這般做的好處。”趙宗清道。

崔桃專注作畫,本來沒把趙宗清的話進耳太多,直到聽到他說最後一句的時候,崔桃的手頓住了,疑惑地望向趙宗清。手上的筆隨即就在萍兒的畫像上點了一下子。

崔桃馬上將筆撤離。

趙宗清掃一眼,“有了它反而更好看了。”

可巧這顆痣剛好點在萍兒的右眼角,竟莫名添了幾分媚意。確實如趙宗清所言那樣,反而更好看了。

反正是用來詐張樂的,倒也不必重畫。崔桃又把王釗、李遠等五官拚湊一下,再畫了兩張女人像繼續湊數。

崔桃拿畫要走時,心裡還有點計較趙宗清剛才說的話,不禁回頭問了一句趙宗清。

“當初在道觀初遇時——”

“你想問我,我那時候的性子怎麼跟現在的看起來迥然不同?”趙宗清率先截話,道出了心中崔桃所想。

崔桃點頭。

“嘗世間百態,我之樂。”趙宗清解釋道。

崔桃琢磨了一下,大概明白趙宗清的意思了,原來是想嘗試體驗不同人的人生。果然是身份高的皇親,富貴日子過多了,喜歡體驗人生。

不過趙宗清的體驗人生,是真體驗,不像其他人走形式。他身邊真的不跟一名隨從,甚至還能把自己餓出胃病來。

瞧他剛剛隨口一句話,便見地深刻。這趙宗清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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