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2 / 2)

我在開封府坐牢 魚七彩 18367 字 8個月前

崔桃隨即跟趙宗清暫且告辭,繼續去審張樂。

崔桃將四張畫像擺在張樂麵前,讓他指認出哪兩名是被害者。

現在韓綜、李才等人基本上都清楚,張樂應該不是挖眼割舌案的凶手,但是張樂一直堅持不認。

反正崔桃現在還不能去梅花觀,她就儘量破了張樂這道防線,崩掉他最後一根弦。便是崩不掉,儘量從審問中縮小調查的範圍,也是極為有用的。

當然指認畫像還有一個作用,能夠觀察判斷出張樂是否真的認識兩名被害者。

張樂看著四張畫像,目光勻速地從每一個畫像略過,最後他淡定的表示不記得了。

“你殺人是不看臉?還是閉著眼睛殺?”

撒謊的理由太過拙劣。

“不看臉。”

張樂抿著嘴,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前方的地麵,看起來很執拗,有幾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做派。

崔桃卻覺得他應該是有點挺不住了,所以眼睛一直看地麵,因為他心虛不敢看她。

“我很好奇,你寧願讓你母親背負罵名,也要保的這個人,跟你會是什麼關係?男女關係應該可以排除了,不然你也不會出家為道,至今還不還俗。

再瞧她這作案的手法,挖眼割舌,極有可能跟當年你母親的死有關係。那她會不會也是張家村的人?當年跟你母親很要好?或曾受過你母親的照顧?可是因為她見證過了當年的場景,經年累積出了恨意,才能來實施出這等殘忍的凶殺?”

殺人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兒,殺完人還要移屍挖眼割舌,就更不簡單。凶手要麼天生足夠冷血,要麼恨意足夠。

在聽崔桃說這一番分析之後,張樂的表情越來越不安了,顯然有事實被崔桃說中了。

如今再回想,崔桃驗屍的時候,在第二名被害者的鞋縫裡找到了灰色粉末,應該就是香灰。

“種種證據都指向,凶手跟梅花觀有關係,並且有非常大的可能性是一名女子。但我實在無法想象,怎麼會有腳長十寸二的女子,便是有也極為少見。那豈不是去梅花觀一問,就知道是誰了?”

崔桃說到這裡的時候,張樂不安的表情則沒有剛才那麼明顯了。

看來凶手的腳長未必是十寸二。

如果不是,便說明凶手在作案的時候,有一定的反偵察能力,鬼屋內的那些灰塵腳印是她故意留下,目的就是為了讓查案的人誤以為凶手是男子。

現在要確定的範圍是,凶手是梅花觀裡的女冠,還是被收留的困苦女子之一?是什麼觸發她突然開始殺人,挖眼割舌?又是什麼讓張樂一直閉口緘默,甘願替她而死?

崔桃背著手,在張樂麵前緩步徘徊。

“我在現場驗屍的時候,便有了一個結論:凶手藐視生命,也藐視鬼。那你說梅花觀內會有什麼樣的人物不怕鬼?自然是會驅邪除鬼的出家女冠!”

張樂聽到這句話渾身劇烈一抖,猛然抬頭看向崔桃。

這時候,無憂道長那頭兒來人傳話說藥已經買好,熬成了服下之後,道長的情況漸漸好轉了很多。

崔桃看向張樂,發現張樂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沒有太大的反應。如果他是一個急於讓無憂道長死的人,為什麼聽說無憂道長活下來了,半點不激動?不憤怒?

崔桃問起李才,那條小青蛇可還在。

“在,被我抓進竹簍裡了。”李才道。

“找一個跟人重量差不多的畜生,試一下毒。”崔桃吩咐道。

張樂聽到這話,再度看向崔桃,眼睛裡依舊有難言的驚訝之色。

“那不是白白的浪費了一頭畜生?”李才覺得可惜,不過師父的吩咐還是要照辦的。

“不必去了,這蛇毒卻是會給人造成短時間內麻痹窒息瀕死的假象,但要不了多久就會緩和過來,死不了。”一直沉默寡言的張樂,突然出聲說話了。

李才一聽,便不打算去了。隨即看到崔桃對他使眼色,李才明白了,不管張樂是否坦白都要試一下。他不說要試一下這個毒的發作是否為崔娘子推測的那般。他說了也要試一下,這個毒的發作是否真如其陳述的那般。

李才便拎著蛇,乖乖地去了。

如果情況真如張樂所言那般,那他其實並沒有真心殺害無憂道長的心,但他卻有非常誠摯地想要替凶手去頂罪受的心。

這樣的張樂讓崔桃不禁想起曾經的自己,不過他是被迫的,張樂是完全自願。

不過也恰好是因為他自願,才符合了他之前心善救蛇的行為。

一個連對蛇蛋都十分充滿愛心的人,崔桃是不大相信他會真殺人。

“你怎麼會知道這種蛇咬人之後,會先‘死’而後生?”

“我被他誤咬過兩次,兩次都是緩了一段時間之後就恢複過來了。”張樂道。

這該是有多仁善的人?被蛇咬了兩次之後,居然還沒有把蛇打死,留在身邊繼續養著。

“那個人是誰?”崔桃直接問。

張樂垂下眼眸,他嘴唇動了動,最終抿了起來,看得出來他還是說不出口。

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這是一位被蛇咬過兩次還會繼續養蛇的真善人。對蛇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對人了,這個人對他而言應該是很特殊。

“看得出你心善,但你有沒有想過,你這種行為對於被害的兩名死者來說有多殘忍?其中一名還懷著孩子。”

“殺人不對,若要以命抵命,便於我命相抵。”張樂說罷,對崔桃和韓綜叩首。

韓綜一直在旁老老實實的坐著,擺正了自己新手的位置。他聽著崔桃的推理和審問,見證了案件情節的曲折發展,峰回路轉。他邊暗暗驚歎,邊搓著下巴,感慨自己真的有很多東西需要學。

這會兒韓綜倒是十分驚歎張樂的這種‘善’,想不到世上還有這種人,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蠢是真蠢,還有點兒氣人,遭人恨,但是又讓人對他討厭不起來。

“你便是不說也查得到,如今你說了還能免了自己的罪。”果然不出所料,張樂還是不說。

崔桃就問他彆的,他是否早就知道了無憂道長曾就是令他母親遭受謠傳的源頭。

“有這種感覺,但不確定,不過這兩日見他執著去給鬼宅超度,便確定了些。今天看到你們同他一塊來,還要調查我,才完全確定了。”張樂老實解釋道。

崔桃又問張樂可恨無憂道長。

張樂猶豫了下,搖了搖頭。

崔桃也不深問了,那廂確認完無憂道長已經蘇醒,身上中毒反應確實有好轉的跡象,她便立刻動身前往梅花觀。張樂作為重要牽涉者,自然也要帶去,方便在找到凶手的時候進行對峙。

趙宗清則留下來,要繼續照看無憂道長的情況。

崔桃走的時候,就聽觀內的道士感慨,既然這毒原本就會自行化解,那他們之前豈不是白費了功夫,塗新鮮人糞於咬處?

至梅花觀,便有提前抵達管控梅花觀的衙役來跟崔桃稟告,他們已經詢問過了觀內的女冠和暫住的香客們,都表示觀內近來失蹤了兩名女子,尹氏和邵氏。

其中邵氏懷有身孕,邵氏原本是在富貴人家做妾的,因偷錢被主人家趕了出去。離開之後發現自己有了身孕,邵氏便得意洋洋找了回去,主人家嫌她品性太差,極為卻不喜她腹中的孩子,便要逼她喝墮胎藥將胎打下。邵氏當然是不願,激烈反抗之後逃跑了,便來梅花觀求助,打算把孩子生下來之後,再上門去找主人家。等那時候孩子都是活生生的人了,他們不認也得認,到時再怎麼樣都給她一筆錢。

尹氏則是個寡婦,丈夫死後就做了牙婆,卻是個好吃懶做、貪酒賭錢的,欠了一屁股的債被追,就躲來了汴京了。

因聽說梅花觀收留困苦的女子,她便扯謊裝成受欺負的寡婦,跑來請雲風道長收留,從此便在梅花觀裡蹭吃蹭喝蹭住下了,已有半年多。

因為盛夏屍臭的緣故,兩名被害者都已經先行入土為安了。

李才就詳細詢問了尹氏和邵氏失蹤時的衣著,都與兩名被害者的符合。尹氏的樣貌特點,及其頭上有頭虱的情況,也都能跟開封府發現的第一名被害人對上。

由此基本可以確定,鬼宅內被棄屍的兩名被害者確係為梅花觀失蹤的尹氏和邵氏。

“聽起來這兩名被害者的為人都不怎麼樣。”李才跟崔桃感慨道,“看來不是無緣無故的挖眼。”

“二人便是再錯,也罪不至死,更不要說她們死後還被辱屍,挖眼割舌。”崔桃道。

李才點點頭,馬上應和崔桃的話,確實如此。死後被毀麵容,既缺眼睛又少舌頭,連個全屍都不給留,真的太過殘忍了。

梅花觀的主持是雲風道長,另還有三位長老,雲月、雲淡和**。

四人係出同門同輩,年紀都在三十歲以上,其中以雲風道長年紀最長。原也是有更老一輩兒的師叔祖,在兩個月前剛去世。

目前觀內共計有女冠三十四人,年紀在八歲至二十二歲之間,都不算大。

尹氏和邵氏同在六月二十三失蹤,觀內最後見到尹氏和邵氏的人,是在二十三這一天午飯後,大家準備小憩的時候。

邵氏說她有一個重要的人要見,讓大家先休息,她去去就來,人當時看起來挺高興。大家還看到尹氏陪著邵氏一起去的。在那之後,大家一直沒看見邵氏和尹氏,還琢磨著會不會是邵氏之前做妾的那位主人家改了主意,決定接邵氏回去,讓她生子享福了。

“那你們就不奇怪,她連東西都不收拾,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韓綜不解為何過了這麼久,她們都沒有報失蹤。

梅花觀內這些被收留的女子,都是行動自由的。想在觀內住著,就要乾些種菜、織布、灑掃……以及給長明燈添油等活計。若不想住,卻也沒有人強留。

“韓判官可能不了解,這真什麼好收拾的。大部分人來這的時候,苦得連件換洗的衣裳都沒有,身上的衣服都沒有一塊好的,補丁上麵加補丁。

如今我們大家穿的這些衣裳,都是香客好心捐來的舊衣,雖然大多都刮擦勾線了,可能還不大合身,那對我們來說這些可都算是好物了!可這跟那邵娘子的主人家比,就什麼都不是了,人家回去還不得穿綾羅綢緞?誰會稀罕回來拿這些呀。”

與邵氏一屋同住的婦人宋氏說道。

“對,邵娘子自己還說過,觀內日子太苦了,若要是有誰肯接她走,吃穿能供著她,她二話不說立刻跟著,要她乾什麼都行。”另一位與邵氏一屋同住的婦人賈氏附和道。

“邵娘子和尹娘子關係最要好,倆人睡覺的時候都會緊挨著。我都以為尹娘子是跟著邵娘子一起去享福去了。”

她們一間屋子住十個人,大通鋪,所以尹氏和邵氏才可以緊挨著睡覺。倆人很可能是因為知道了同樣的秘密,遭同一位凶手下手。不過倆人同時失蹤,卻先後差了兩三天才被害,卻有些奇怪。

崔桃和韓綜大略審問過道觀內所有年輕的女冠,崔桃覺得這些女冠都不像是凶手。

隨後通過詢問不在場時間證明,排除掉了觀內大部分的女冠的作案可能。這也要得益於大通鋪的緣故。因近些日子正逢幾位神君聖誕,大家都要一起忙,所以她們大多都會三五成群地湊在一起做事,很容易互相證明。剩下的幾個沒有足夠不在場證據證明的,要麼是身量孱弱,要麼是資曆和道行不夠。資曆尚淺,不夠狠絕,也沒有藐視鬼的氣魄,都排除掉了。

最終隻剩下的雲風道長和三名長老的不在場麵證明,有待查實。她們都在二十三日晌午休息的時候,各自忙各的,都沒人能夠提供出足夠的佐證。

崔桃打量這四人的身形,雲月和雲淡二人身形相對比較壯一些,雲風道長次之,**最弱。

凶手能身手利落地扭斷被害人的脖子,同時在行凶後還需要運屍到鬼宅,即便是有毛驢幫忙馱運,上下搬動也需要有足夠的力氣。

所以,**長老患心疾已久,身體孱弱,可以排除她的嫌疑。

崔桃又問梅花觀收留困苦女子的主意由誰所出。

“是貧道的主意。”雲風道長隨即跟崔桃解釋,她之所以會有這樣的主意,是因為她常會遇到一些苦命的女子來觀中祈福、訴苦,瞧她們可憐,想著能幫一把就儘力幫一把。

有仁愛之心的人,一般不會極端至乾出這般凶殘殺人的行為,可以暫且先把雲風道長的嫌疑排除。

剩下雲月和雲淡兩位長老,聽說她二人都習武,會點拳腳功夫,在驅鬼除邪這方麵也算厲害,會有不少香客特意請她們二人去做法事。倆人都有令人折斷頸骨的能耐,都在二十三日的作案時間段,倆人要麼獨自一人閉關煉丹,要麼就是一人上山采草藥。

崔桃算了下,按照這兩位長老的年紀,在二十年前張家村孫寡婦出事的時候,凶手也不過是十歲出頭的孩子。不過也不能小瞧十歲出頭,剛好是懂事的年紀,也是憎恨世界,容易累積憤怒的年紀。

隻有確定這倆人誰更有可能跟張樂有關係,才能確定誰是最有可能的嫌犯。

崔桃當即用了一個簡單的排除方法,真的非常簡單。

“請問二位長老,出家前的俗名分彆叫什麼?”

從張家村的出來的,一定會姓張。倒也不擔心這二人會撒謊,汴京內每名出家人都有道籍,在府衙都有存檔記錄。

“白翠花。”雲月道。

崔桃一聽這名字,暗暗鬆了口氣,就怕最壞的情況是倆人都姓張了,還地再想辦法。

雲淡默了半晌之後,才緩緩開口道:“張繡巧。”

“為何要先後殺死邵氏、尹氏,並將她們的屍身棄置在鬼宅,挖眼割舌?”崔桃不廢話,開門見山直接問。

雲淡蹙眉,然後眉毛突然向上挑了一下。

她隨即抬頭,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崔桃,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抹詭異微笑。

“因為你啊。”

作者有話要說:《海上方》:用自己新鮮大糞,擦傷處即愈,永不爛,屢驗。

《綱目》∶凡毒蛇咬用針刺傷處出血,用繩紮兩頭,浸糞缸內,毒不內攻。若毒走腫痛者,麻油紙撚焰熏之,再解毒紫金丹一錢,酒磨服之,取汁。

《千金》:毒蛇咬螫∶人屎濃封之,帛裹即消。

其實還有撒尿的說法,我就不列舉了。以防意外的免責友情提示:古代有些方子未經科學證實,甚至可能帶有迷信色彩,不建議冒然使用,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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