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1 / 2)

我在開封府坐牢 魚七彩 12907 字 8個月前

崔桃沐浴更衣之後,神清氣爽,先休息是不大可能了,畢竟案子還沒審完,總叫人不放心。

崔桃剛出院子,公堂那邊就來人找她了,說是便有鐵證擺在麵前,那雲淡也是一聲不吭,拒不招供。又因其藐視公堂,嘲笑官差,略用刑逼她,卻不知為何,那些刑具用在她身上就跟撓癢癢一樣,分明應該是很疼的,她卻好像一點不疼一樣,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大家都沒見過這種犯人,韓判官新上任更是沒見過了,便吩咐小人請崔娘子過去瞧瞧,這人到底是真瘋了還是假瘋了?”

崔桃至公堂,便見雲淡發髻淩亂,衣衫帶血。她此刻的狀態卻正如衙役所言的那般,瘋瘋癲癲在笑,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的地麵,乍看她眼睛不眨一下,似乎有些呆滯,但細看她那眼神兒,透著幾分蔑視的嘲諷勁兒,顯然人並沒有真瘋。

韓綜正發愁該如何審下去,這正常用的招數都用完了,卻都沒用。若此刻退堂等來日再審,再給了雲淡一夜休息和緩和的機會,又怕明日在公堂她更會耍新花樣。

韓綜發現這在開封府為官,真不如在家做二郎自在。在這裡,樣樣事都要按照律法來,循規蹈矩而行,不給你擅自施展的機會。這對付人的狠手段,韓綜不是不會,但卻沒有哪一招是正大光明的,所以這會兒他又沒招了,真是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自己新官上任的諸多無奈。

崔桃的到來,令公堂內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一分。因為憑崔桃一貫表現出的能耐,所有都知道,如果這事還有解決辦法的話,一定在她這。

“聽說你不招供?”崔桃問雲淡。

雲淡眼珠兒一動不動,死盯著地麵。

“交易果然不算數了?”崔桃再問。

雲淡眼睛還是不動,左嘴角卻撇起來了,發出一聲嗤笑。

“既然交易作廢,”崔桃起先話語緩緩,隨即話鋒一轉,“韓判官又何必仁慈,便對張樂用刑,夾棍、烙刑等等輪番上,他年輕細皮嫩肉的,必然受不住,便一直用刑到他肯交代出他夥同雲淡一起犯惡的罪行為止。”

韓綜恍然反應過來這招有多妙,蛇打七寸,對付人也當直擊其要害,雲淡的要害就在張樂身上。韓綜不禁感慨自己到底是新手,因初次上堂覺得生疏便思慮頗多,竟把最重要之處給忘了。

“極是!”韓綜立刻就要下命。

“不——不能作廢,彆讓他來!我招!”雲淡眼珠兒終於動了,她搖晃著腦袋,隨即抬頭,紅著眼睛怨憎地看向崔桃。

崔桃可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個人在外頭瞧‘熱鬨’。

之前在梅花觀的時候,崔桃問過雲淡,她的那副瘋癲嘴臉是否被張樂瞧過,雲淡轉移了話題,沒有直接回答。崔桃覺得她在刻意回避,雲淡在張樂麵前該是偽裝了,不然心性純善的張樂是有多傻,會願意為她這種瘋子頂罪。

崔桃讓雲淡先交代那些被她殺的受害者,都葬在了哪裡,如齊氏、南宮氏。

雲淡愣了下,驚訝地望崔桃一眼,哼笑著扯起嘴角:“想不到讓你猜著了。我本來答應交易後,就要立刻告訴你們的,是你們的人嘴賤非招惹我!我平生最討厭的就是爛嘴瞎說的人!

哼,不知為何世上總有這種人,嘴巴賤,瞎了眼,瞧不清事情全貌,便憑己所想口吐亂言,胡亂造謠。更有那許多不長腦子的,不問真相,不論真假,人雲亦雲,生生逼死了當事者!”

“地點。”崔桃不想她這些謬論,隻強調重點。

雲淡一臉不爽道:“觀後樹林,我常打坐之處。”

衙役當即領命前去梅花觀,通知留在那裡的衙役挖掘。

“你一共殺了多少人?”崔桃問。

“真把我當了瘋子不成?也就你說的那兩個,再加上鬼宅的。”雲淡說話的口氣隨意,好像她一共殺了四人並不是什麼嚴重的事。

崔桃沒有打斷她,讓她繼續交代殺人動機。

齊氏是雲淡殺害的第一名被害者。

當時與齊氏在觀內同住的人中,有一名叫孫香的女子,年芳二八,容貌極佳,雖算不上傾城美人,但在梅花觀內絕對算得上姿色最好的一個。孫香原本隨母來京投奔親戚,不想親戚沒找到,母親卻病故了。為了給母親治病,孫香花光了所有盤纏,然後又典當了衣物首飾,買棺葬母。因此她沒了錢財,便來梅花觀求助。

孫香因容貌好,性子也討人喜歡,在梅花觀中人緣很好。領活計的時候,大家也都讓著她,隻讓她做輕快的活兒。齊氏卻看不慣,幾次刁難孫無果之後,她便造謠說孫香其實不是什麼正經人家的女兒,跟過七八男人了,身上有花柳病,還說她母親是做鴇母的。

話是暗中在傳,女人們中真不乏有跟齊氏一樣,嫉妒孫香美貌的。後來這謠言傳來傳去,就像真的一樣,漸漸就有人疏離了孫香。有一人帶頭,便越來越多人跟著。更有人說,誰要是跟孫香好,向著孫香,那必然跟孫香一樣性本淫。

等孫香起初發現不理會自己的人越來越多,還不懂為何,後來終於知道緣故,急得解釋卻沒人信。孫香便跑到觀後的林子裡偷偷哭,由此就被雲淡發現了。

同樣是姓孫,也同樣是因為謠言被人欺辱,這哭聲令雲淡不禁就想起來她嬸子孫寡婦的淒慘來,當天夜裡她便發了噩夢,夢裡全都是孫寡婦自儘那夜聲音淒厲哭著喊冤的場景。

至此,就不得不先追溯雲淡跟孫寡婦之間的過往。

雲淡在家裡排行三,前麵還有大姐、二姐。她母親在生她的時候難產,好容易從鬼門關熬出來了,卻再不能再生育。所以雲淡的父母都把雲淡當掃把星,覺得因她不祥,才害得他們夫妻沒了兒子緣,絕了後。

雲淡因此從小就不被父母待見,隻能吃一家子剩下來的飯菜,穿最破舊的衣服,稍微長大一些,乾的活兒還要比兩位姊姊多,還會時常因父母氣兒不順遭挨打。她在正長身體的時候,從來都吃不飽。

孫寡婦因瞧雲淡可憐,一直偷偷照料雲淡。見她傷了,就買藥膏給她塗;見她餓了,就給她做有肉渣的燒餅給她吃。孫寡婦自己都不舍得吃帶肉的燒餅,要先緊著雲淡長身體。

孫寡婦受冤自儘而死的那一年,雲淡十四歲,父母正急著隨便把他嫁出去。本要找的那戶人家,兒子有點呆傻,所以不用他們賠多少嫁妝。還是孫寡婦出麵說情,還主動出錢給雲淡添嫁妝,讓雲淡父母找了一戶正常人家的勤快兒子結親。

於雲淡而言,孫寡婦是比母親還親的人,是她活了一輩子對她最好的人。

事發那一夜,聽到孫寡婦喊冤的哭聲,雲淡本想去找孫寡婦,卻因父母之前的警告,怕被挨打,就沒敢去。當時她就靠在窗邊,聽著孫寡婦哭喊著,最後不知不覺睡著了。她本想著等天亮了,她再去看嬸娘,告訴嬸娘她永遠相信她。可是等第二天她跑去的時候,卻見往日對她最最好的嬸娘,身體搖搖晃晃地懸在梁上。

“從那之後,我就日日噩夢,我後悔那晚自己沒能及時去告訴嬸娘,我相信她無辜,我會想辦法偷偷救她出去。嬸娘一定是覺得所有人都不信她,所有人都不幫她,連一直受她照顧的我都沒有信她,她絕望透了,才會選擇自儘。”

雲淡說到這裡便泣不成聲,就像是個普通傷心的女子,全然沒有之前表現地那般又瘋狂又戾氣。

“張樂是嬸娘留下的唯一骨血,我一定要像嬸娘當年照顧我那樣照顧他。當時我爹娘非逼我嫁人,我便拿了嬸娘給我的嫁妝,偷偷離家出走,來了梅花觀出家。每年我都會留送一袋錢扔到他舅父家,等他年紀大些了,能跑出來玩兒的時候,我便每隔兩三天就會去看他一次。”

雲淡是看著張樂長大的,一直很好地照顧張樂,給張樂偷偷帶所有他想要的東西。張樂也是因為雲淡的照顧,才想要做一個和雲淡一樣能夠普濟眾生的出家人,故而才要堅持出家為道。顯然認為雲淡在普濟眾生的這個看法,是張樂從自己的角度理解而出。

“他從不知你殺人?”

“不知。他倒是知我懷疑無憂那狗東西可能是當年嬸娘之事的禍首,再三勸過我彆冤枉錯了好人。告訴我或許無憂隻是因為他們同鄉都姓張,多少掛著些親戚有關係,又瞧他身世可憐,才對他多有照料。”

提到無憂道長,雲淡恨意的濃厚,說話依舊會咬著牙。

雲淡殺齊氏的動機,就在於孫香的受冤令她想起當年的悲痛,她忍無可忍,便擇機將齊氏騙到觀後林子裡,欲動手掐死她。不料遭齊氏反抗,倆人在廝打過程中,雲淡將齊氏摔到在樹乾上,令其折斷頸骨窒息而亡。

當時雲淡的腦海裡頓時有一種好似為孫寡婦報仇的暢快感,接著就想到了挖眼割舌……

雲淡便順手拿了雕木人的刻刀,將齊氏的眼睛挖了出來,割了舌頭,才將齊氏的屍體埋了。隨後還做了法事,確保齊氏魂飛魄散,不會找她報仇。

殺南宮氏,也是跟齊氏差不多的理由,也用了跟殺齊氏一樣的殺人手法。在碰到南宮氏的事兒之前,雲淡本本以為自己當初隻是一時衝動,不會再動殺欲,可當她剛巧聽見南宮氏跟人背地裡嚼舌根子,猜測雲風道長亂做丹藥可能是騙錢的時候,她便越發自己控製不住自己。

這人若不除,她便會滿腦子回蕩嬸子死前的慘叫聲,不管做什麼事都渾身不舒坦。愧疚感會沉甸甸地掛在心頭,直至把人弄死了,才算漸漸減輕,消散了。

再接下來,就到了鬼宅挖眼案的尹氏和邵氏。這二人卻是徹底惹惱了雲淡。

自張樂為道之後,雲淡還是會偶爾跟張樂見麵,問候照顧張樂一番,給他帶他喜歡的木雕小人兒,買他愛吃的點心等等。

可不巧,有一日她跟張樂在觀後樹林見麵的時候,被尹氏和邵氏瞧個正著。二人貪財,便以此要挾雲淡,要她偷道觀三十貫香火錢給她,當然要給她可以通兌的交子,輕便容易拿。雲淡負責管梅花觀的賬目,而梅花觀的香火一直不錯,她在外做法事也賺了不少錢,拿出這些錢來對於雲淡來說,確實容易。

可邵氏偏要拿一句‘你若不給,我便把你跟小道士有私情的事宣揚的滿天下皆知’,威脅雲淡。

“你們說說,她們這不是找死麼!”

雲淡豈能讓她們失望,她先假意應承了邵氏,後約邵氏和尹氏在觀後樹林見麵,她先殺邵氏,隨即打暈了尹氏。

雲淡之所以沒有同時殺兩個人,是因她不可能同時運送兩具屍體去汴京,便先留尹氏在賬房內。賬房隻有她一個人能進,鑰匙隻有一把,她會每日給尹氏灌一碗昏睡湯,令尹氏不必鬨騰。因觀內那幾日忙著給神君們過聖誕,雲淡作為長老實在脫不開身,才會在過了四天後才去處理尹氏。

她之所以沒有即刻處死尹氏,全然是因為她若早死,屍體腐臭,不便儲存和運送,肯定要現殺現運才方便。

“現殺現運才方便?你說得可真是輕巧,那可是人命啊!”

衙役們看不慣雲淡身為出家人,忽然如此凶狠屠戮,毫無憐憫之心。

崔桃:“我記得張樂承認殺人的時候說過,屍體在冰庫存放會影響驗屍對死亡時間的判斷。”

雲淡的供述,基本上符合勘察的情況。張樂那邊的嫌疑雖然接近於無,但有的問題還是需要解釋明白。

雲淡忙告訴崔桃,張樂舅父有一好友是縣衙的仵作,二人時常見麵吃酒事閒說,張樂那時常在旁湊趣,日子長了自然多少會知道一些有關驗屍的事。

這情況當然會派人去查實。

隨後不久,李才派人來報,他們果真在雲淡平常打坐的地方,挖到了兩具死屍,都已經化作白骨。

至於為何要在打坐之處埋屍體,雲淡也老實地給出了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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