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1 / 2)

我在開封府坐牢 魚七彩 12281 字 6個月前

宋氏臉色驟然冷下來, 眼中盛滿怒意,但依舊保持著端莊而坐的儀態。

“天晚了,嫂子早些歇息。”韓琦隨即問宋氏住在哪兒, 便喚張昌和方廚娘送她。

宋氏與韓琦的年紀雖然相差跟大,但畢竟是叔嫂關係,如今韓琦一人獨居, 自然是不便留宋氏住在家中。宋氏若有安身之處便送她過去,若沒有, 韓琦也會另安排地方安置宋氏。

宋氏本醞釀到嘴邊的無數譴責之言,又被韓琦這兩聲趕人的話,氣得腦子瞬間空白了。

韓善彥瞧這光景,悄悄地撇嘴。多讀書果然大有用處,能以溫和講道理而不失文雅的方式駁斥他娘了!韓善彥隨即檢討自己這想法有點不孝, 可他心裡就是不禁莫名地覺得爽快是怎麼回事?

“好生厲害!果然是當了官, 翅膀硬了, 連大嫂都不看在眼裡了!韓稚圭,虧你讀了那麼多書,竟連做人不能忘本的道理都不懂!”

宋氏氣得無以複加, 她隨即起身,便打算走。既然韓琦趕人了, 她豈能厚臉皮地再繼續呆下去。

“嫂子所言極是, 做人是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韓琦應承。

宋氏這次有防備之心了, 她曉得韓琦便是應承她也未必有好話,便防備地盯著他,先等著他下話。

“稚圭一直記得少時長兄教誨,先修身,再齊家。”韓琦頓下, 才又對宋氏道,“稚圭略知大嫂因何瞧不上她,不算稀罕,其父崔茂也有此態,後被太後批了一句‘修身養德’。”

韓琦的話不僅僅是搬出了太後提醒宋氏,還是有言外之意:

你已經不是第一人如此了,他早有心理準備,也早有應對之策。與其鬨得大家不歡而散,不如明智地選擇從一開始就不多管。

宋氏陰沉著臉,凝眸冷冷地盯著韓琦,態度依舊沒有轉變。

“今後在京,我會照顧好他。”

韓琪說這話時,看向了跟在他們二人身後的韓善彥。

韓善彥忽然被點名,愣了一下,然後趕緊繼續縮頭,拉低自己的存在感。

宋氏狠狠蹙起眉頭,韓琦這是在威脅她。告訴她,如果她不多管閒事,兩房之間還可以正常來往,他以後可以憑他的能耐照顧韓善彥。但如果鬨掰了,不言而喻。

為官者不孝,定會被嘲諷治罪。但兄弟之間交惡,卻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最多不過是遭幾句訓斥,被人議論一陣。她的確沒有什麼可以威脅韓琦的東西。

當年公爹早逝,留下胡氏韓琦母子。韓家兄長們出於責任,自然要照料幼弟。宋氏就把這活兒攔下了,不過收留一對母子沒什麼麻煩,還可把韓琦該分得的那份兒家產留在長房。

他們母子也確實沒添過什麼麻煩,給他們留一間院子,添些碗筷衣食即可。談不上如何上心,也談不上苛責,到底是韓琦爭氣,模樣好又懂事聰明,得教書先生們的喜歡,由此才得了他幾位兄長的疼愛。

宋氏後來覺得他是可造之材,將來必給韓家長臉,給他們長房爭光,才對韓琦的照料越發上心起來。

不過那會子韓琦已經大了,對誰都是有禮有節,叫你挑不出錯,卻也難親近。

可是這麼多年過來了,宋氏本以為她於韓琦而言,怎麼也該算是一位特彆有分量的親人了。比不過她的生母胡氏,一半總該有吧?可今日卻叫她覺得,他們之間不過是‘泛泛而交’。當然韓琦是不會對泛泛而交的孩子特彆照顧的,故而從他照顧韓善彥這一點,又不能說他無情。

思來想去,宋氏多少明白了韓琪的分寸。分寸之內,該有的親戚來往和互相照顧他都不會少。但在分寸之外,說絕情便絕情,全然不會顧這近二十年的親戚情分,更不要想憑這些束縛要挾他。

臨走前,宋氏打發韓善彥先上了馬車,眯著眼質問韓琦。

“我倒很想聽你說句實話,這麼多年以來,大哥大嫂在你心裡算什麼?”

“稚圭敬重諸位兄嫂。”韓琦應答道。

宋氏問韓琦是對長兄長嫂的態度如何,韓琦回答的卻是他對所有兄嫂們的態度。

已經被韓琦用話外音提點過數次的宋氏,此時不禁多想,韓琦這話是不是又有話外音?

他如今為官,給韓家長臉了,便是長房不願與他結交,那還有其他的四房兄長們。

宋氏也知道,韓家兄弟們各有脾氣,肯定不會都像她這樣態度強硬,去一致反對韓琦。

這真正的聰明人,她果然鬥不過,太會戳人軟肋了。

想她做當家主母這麼多年,處處應對妥當,也算練就了一張好嘴,但今日在韓琦麵前卻是半點施展不出。而且,她向來說一不二,從不曾被這樣落麵子過。

宋氏冷哼了一聲,轉身上了馬車,對於韓琦的禮貌道彆,她全然不理會了。

馬車行駛之後,宋氏的臉陰沉得比寒冬還要冷。

韓善彥就縮在車裡的一角坐著,生怕招惹到宋氏。

但片刻後,宋氏還是對他發難了,叫他不準學韓琦那般。

“六叔哪裡不好了?”韓善彥覺得他六叔可完美了,學他光榮。

“你這孩子也想氣我是不是?剛你六叔對你親娘什麼樣你沒看到?”宋氏憋了半天的火氣難以發泄,便都對韓善彥撒了出來。

韓善彥委屈巴巴地低頭不吭聲,他曉得他娘什麼脾氣。她正在氣頭上的時候,不能招惹。

宋氏又說了一通之後,發現兒子態度似在敷衍,直歎自己命苦,為這個家苦心經營算計,結果最後把人養大了都不落好。

韓善彥撇了下嘴,把頭低得更深。

宋氏見韓善彥不讚同自己的想法,讓他有話就痛快說出來。韓善彥卻不說,就怕說了宋氏更責怪她。

“怎麼好像在你們眼裡,我多不講理似的?”宋氏令韓善彥快說,她保證不對他撒火。

“母親想讓六叔找一位家世尊貴,名聲好又體麵的六嬸,確實是好心。可六叔自己心裡有主意了,人家不領情,娘再堅持還有什麼趣兒?折騰得兩方交惡,能有什麼好處?

指不定以後還老死不相往來,更吃虧的是我們。我在國子學讀書可有好多學問不懂,需要六叔幫忙解惑,前段時間他還送我一本策論,讓我受益頗多呢。兒子回頭就受了國子學的博士誇獎,因而有了臉麵,才容易跟那些勳貴子弟結交。”

能進國子學的學生,要麼皇親國戚,要麼盛族高門,這還有名額限定,也不是所有的高門子弟都能進不去。像韓善彥的家世在國子學中,那就算最低一等的了,常被人瞧不上。而且他能進國子學也是朝廷因他去世的祖父為官有功,蔭及長孫,整個韓家就他這一個名額。

宋氏起先聽兒子數落自己行為不對,難免心情更加不爽,但聽其後來分析利弊,也明白多少在理。

“兒子倒是聽說些那位崔娘子的傳聞,那可是一位神人呐,連太後和官家都對她刮目相看!再說她的出身也不低,博陵崔家,能差到哪兒去?”

“她那雙手可摸過死屍!你願意和一個常摸死屍的人,令其拉著你的手,跟你同桌吃飯,親昵互稱親戚?”宋氏給韓善彥做了一個假設。

韓善彥默然,說不害怕是假話,“但六叔不怕就行了唄,母親若嫌,大不了以後和她保持距離,總歸也不是總見麵。”

“你懂什麼。”宋氏鎖眉沉思,覺得這事兒不能就這麼完了,韓琦那裡的路走不通,也的確不好太傷情分,卻還有另一條路可以試試。

“娘,還是彆了吧!”韓善彥發現宋氏還沒死心,忍不住央求一句,勸她千萬彆過分了。

“你兒時不聽話,偏愛吃甜食。你奶娘家的兒子富順也和你一樣愛吃。我管著你了,你奶娘卻縱著富順。你瞧瞧富順如今一張嘴的情況如何,你又如何?”

福順本來是韓善彥的伴讀,就因為那一口笑起來黑爛的牙實在不雅觀,便錯過了隨韓善彥一起來汴京求學、見世麵的好機會,也做不得那些伺候書墨的輕鬆活兒了,如今隻能留在老家那邊成了打雜的粗使。

宋氏給韓善彥講這個故事,目的就是在告訴他,她是過來人,看得明白。如今韓琦還是年輕,很多事情可能還不夠通透,這就需要一個有閱曆長輩來提醒他,幫忙扶正他一把。

他現在就跟當初愛吃甜食的韓善彥一樣,被逼舍棄當前喜好,難免有抵觸鬨情緒,可等到日子長了,體會到她那樣的安排的好處了,自然就不會再怨她了,而且還會感謝她。

韓善彥覺得哪裡不對,找對了點應該可以反駁他母親,可他找不到,說不清。果然他需要多讀書!

次日,崔桃早早起床,給王四娘和萍兒準備了早飯,權算是為她隱瞞和韓琦關係的事兒表達歉意。

一鍋噴香的碧梗粥,米粒細長,帶著微微的綠色,從燒火烹煮時便香氣四溢。這碧梗米為玉田縣所出,每年一共出產也沒多少,可謂是米中珍珠。崔桃能得來這寶貝,多虧了太後的賞賜,這也是羅崇勳曉得她愛吃,在太後說‘賞’之後特意貼心提議而來。

崔桃真心喜歡收到這些好吃好喝之類的貢品,美食不可多得,吃到肚子裡的才最實惠。

崔桃先把三碗熱氣騰騰的碧梗粥,擺在了涼亭內的石桌上。都不需要她特意去叫東西廂房沒起床的那兩位,倆人自動就被香味兒誘惑醒了,主動扒著窗戶,探頭瞧情況。

正見崔桃端著一盤燒餅和水芹菜拌雞蛋乾擺桌,倆人生怕錯過了美味,趕緊胡亂穿衣就衝了出來。

萍兒倒還算穿得整齊,出來的時候,正忙著用手挽著發髻。王四娘純粹是胡亂穿一通,衣帶都係錯位了,倒是可以保證裙子吊在腰上肯定不會掉。腦袋自然是披頭散發,因她睡覺的時候喜歡抓頭,此刻腦頂的形狀堪比雞窩。

王四娘第一個在桌邊落座,鼻子湊近粥深吸氣之後,好像吃了什麼飄飄欲仙的神藥一般,閉著眼仰頭了一會兒,才睜眼。

“可有些日子沒嘗過崔娘子的手藝了,饞得緊!”王四娘話畢,就端起碧梗粥,也不嫌燙,先吸溜一口,然後眼睛就瞪得跟銅鈴一般大,“嗯,剛聞的就是這味兒,真香!這粥咋還有點綠?老大在上頭撒了什麼讓米法香的神藥?”

王四娘說話的時候,頭頂的雞窩就在顫抖。萍兒終究還是看不下去了,立刻撲過來抓住王四娘的頭發,要她答應先彆吃,她要給她先理頭發。

“那你就理唄,也不耽誤我嘴吃東西。”王四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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