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傍晚的時候,崔桃同韓琦一起去了東角樓街巷的徐家瓠羹店,一起品嘗店裡的瓠羹。
這‘瓠’便是一種能吃的葫蘆,口感肥嫩甘甜。不能吃的葫蘆則稱為‘匏’,味道是堅硬苦澀的,實在不宜食用,隻能曬乾了用來做瓢。
瓠羹有很多不同的做法,一種是把嫩瓠削皮去瓤,切片油炸之後,添湯後,小火清燉片刻,勾芡出鍋。吃起來有種似煎肉的勁道口感,卻沒有肉的油膩;另一種則是和羊肉同燉成羹,大塊的羊骨熬白湯做底,加嫩瓠和羊腿肉同燉,噴香噴香的,在老遠的街口就能聞到香味兒。
所有客人來徐家瓠羹店,要一碗有羊肉的瓠羹,就會送一份兒饒骨頭。這饒骨頭就是做瓠羹的下腳料,上頭沒什麼肉,可偏偏啃起來最有滋味。
韓琦特意要了一間雅間用飯,便於聽崔桃講案情。崔桃吸溜完了一碗瓠羹,又啃了骨頭,吃了兩樣小菜和一個蔥油燒餅,肚子吃飽飽的了,身上卻也出了一層汗。
這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她往窗邊一站,感受涼快的夜風,彆提多爽快了。
韓琦用飯的速度比崔桃慢了些,片刻後才放下筷子,問崔桃:“王判官有所隱瞞?”
“嗯,隻是現在無憑無據說不得罷了。”崔桃對韓琦道,“必須弄清楚,紅衣教唆錢氏姊妹殺張素素、劫持王判官的目的。”
“畫像通緝她,是為驚蛇出洞?”韓琦再問。
崔桃點了點頭,“她把案子做到開封府判官的頭上,不管她的目的還有什麼,卻肯定有對開封府的挑釁。那我們便不能孬,自該反擊。不過錢二娘在相撲比試時被下藥這事兒,我覺得不太像是紅衣乾的,有些說不通。除非她真瘋了,沒什麼目的,就是要胡亂做事。”
韓琦讚同崔桃的推斷。
“太亂了,一團亂麻的感覺。”
紅衣早就盯上了王判官,這點確定無疑,卻不知她為何一定要讓錢娘子當著王判官的麵去殺張素素。如果她的目的是王判官,張素素於王判官而言是個頗為有用處的人,選擇不殺人而是拿人要挾不行麼?張素素還懷著孩子,紅衣跟她有多大的深仇大恨,要那麼對她?
這裡頭說不定有什麼緣故,張素素身亡前的日常活動還要再細致排查一遍。
崔桃思量之際,感覺有柔軟光滑的東西按在了自己的額頭上,她抬眸去看,這才發現韓琦正拿絲帕給她擦汗。
“這天太熱了。”
女孩子在喜歡的男人跟前出汗,好像不那麼優雅。
崔桃其實吹了會兒夜風,已經覺得有點涼意了,但韓琦給她擦汗的舉動,讓她尷尬臉熱,邊找借口解釋邊用手扇了扇。
但崔桃扇了沒兩下,就感覺有陣陣連續的風吹來,韓琦竟用扇子在給她扇風。
崔桃抿起嘴角,轉過身去背對著韓琦。
“往日一向活潑,今日怎倒害羞了?”韓琦奇怪,湊上前問崔桃。
崔桃再扭身背對著他,趕緊用自己的帕子擦乾淨額頭上的汗。
“怎麼?”韓琦再度湊過來。
“沒怎麼。”
崔桃又往邊側躲,結果靠在了牆角,她想順著另一邊牆繼續溜。韓琦的手卻按在了牆上,以手臂擋住了崔桃的去路。身高上的懸殊,令韓琦這姿勢自然呈現出勢壓之態。不過韓琦便是擺出這種看似霸道的動作,卻也不霸道,表情溫和斯文,目光也是溫柔內斂的。
“躲我作甚?”韓琦修長的手指點了一下崔桃的額頭,“出汗罷了,眾皆如此,難不成還怕我因此緣故休了你?”
崔桃的心思完全被韓琦窺探到了,反而更不好意思。本來自己怎麼臟亂差也不怕的,但在喜歡的人麵前就是禁不住想維持美好的樣子。
不過聽到韓琦說最後一句的時候,崔桃忍不住笑起來,不禁反駁他:“還沒嫁呢,何來休?”
“嫁定了,”韓琦笑著捏了下崔桃的臉蛋,“‘何來休’倒是不可能有了。”
他在說他一定要娶她,永遠都不可能休她。
崔桃笑眼彎彎,如今隻剩下開心了。
“六郎怎麼沒出汗?”崔桃仰頭觀察韓琦那如玉的麵容,一點汗珠都沒掛,斯文優雅如故。而她汗水淋漓,一點都不‘仙’。
“你嘴快,忍不住趁熱喝瓠羹,自然會出一身汗,換誰皆如此。”韓琦刮了一下崔桃的鼻梁,讓她不必介懷這個。他欲言又止,終還是湊到崔桃耳邊小聲說了一句,目的在於安慰崔桃,“出了汗,你人也是香的。”
崔桃忍不住笑起來。
她知道韓琦為何猶豫,他肯定覺得這話說出來帶那麼點調戲意味,既想安慰她,卻又怕說出口有失斯文。
韓琦聽見崔桃笑,便掩飾地咳嗽一聲。
“六郎不該這麼說。”
韓琦愣了下,馬上認真地看著崔桃。
崔桃伸手勾住韓琦的下巴,踮腳湊到韓琦的脖頸處,聞了一下,然後挑著眉毛,用吊兒郎當的語調道:“娘子身上可真香啊,聞得我心都酥了!”
韓琦維持原本的表情,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崔桃。
“這才算調戲,你剛才那句隻是單純的讚美,真不用多想。”崔桃拍了拍韓琦的肩膀‘教育’道,她這會兒已經完全恢複了平常的活潑樣兒。
崔桃笑夠了,發現韓琦一直沉默盯著自己看,好像呆住了,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韓琦捉住崔桃亂動的手,附身吻上了崔桃的唇,隻輕輕親了她唇瓣兩下,便收住了。
“走吧。”
崔桃揪住韓琦的衣領,猛地回親了一口,還故意輕咬了韓琦的嘴唇一下,然後不可避免地被韓琦‘反擊’,抱緊在懷裡,讓吻變得更綿長。
在喘息漸漸平緩的時候,崔桃特意調戲韓琦道:“六郎真美味。”
韓琦揉了揉崔桃的臉蛋,笑著沒說話。
這反應太平淡了。
崔桃本是這樣想的,直到她推門往外走的時候,身子晃了一下,被韓琦扶住摟在了懷裡,她清晰地聽到了韓琦飛速的心跳聲,才知道他反應有多激烈。
“明天是店宅務公開買房子的日子,我準備置辦一座宅子。總住在開封府,人多眼雜,不方便了。”崔桃後一句話說的時候,眼含笑意地看著韓琦,似話中有話。
汴京的房子寸土寸金,可並不便宜。
“明日讓張昌跟著你。”
韓琦的言外之意,這買房子的錢他來付。
“不用,不用,用不了多少錢。”崔桃跟韓琦保證,她的錢夠用。
韓琦見她堅持,便未強求,隻讓張昌暗中在店宅務那裡看著,等錢不夠時,他再出錢補足。
次日,正忙於處理政務的韓琦,聽聞了張昌的回稟。崔桃成功從店宅務哪裡購得一間宅子,而且真沒花多少錢。昨晚的話,她半點沒誇張,一共隻花了十貫,便買了一座前三後三格局的寬敞宅院。
韓琦預感不妙地抬頭,問張昌這宅子在哪兒。
張昌忍不住抽搐了下嘴角,回道:“大雨巷鬼宅,便是崔娘子上次養蛆的那間宅子。”
其實還有話,張昌沒好意思全部跟自家六郎講明。
原本店宅務之前定價那座鬼宅八十貫,便是無人問津,這個價好多年了也一直不曾改過,好歹是汴京的土地,便是一直空置也不能再便宜了。但挖眼案發生後,又外傳那裡養過蛆。以至於鬼宅已經不叫鬼宅,現在大家都叫它‘蛆鬼宅’,光聽讀音還挺辟邪的,實則更不招人待見了。
據傳這次店宅務之所以破了多年定的底價,便宜成這樣子,全然是因為如今店宅務的主簿非常討厭蛆,不想在宅子名冊上再看到‘蛆’這個字。
換句話表達就是:崔娘子憑一己養蛆之舉,大幅度拉低了房價。
作者有話要說:匏[páo],瓠[hù]
瓠羹是參考了一些資料推敲,未必準確,僅代表作者個人理解哈。宋朝人真的愛吃各種羹。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愫愫、清淺落寒1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