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2 / 2)

“終究見不成的……”江雪長長地歎了聲,終於輕聲念道:“當時隻記入山深,青溪幾度到雲林。春來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處尋。”

甘棠跟江明值不知這是何意,江明值才要問,卻發現江雪已經沒了氣息。

這句王摩詰的詩,竟是她的臨終遺言了。

兩人哭的死去活來,江明值更是伏在她身上,悲痛欲絕。

到底……是怎麼死而複生的呢。

鏡子前的“江少奶奶”,端詳著鏡子裡的這張臉。

這張臉很熟悉,這一切的場景都很熟悉。

但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真不太記得了。

她的記憶,仿佛是從蘇醒的時候開始。

那時候她依稀聽見耳畔是悲慟的哭泣聲:“姐姐,彆離開明值!你要走就帶了我一塊兒去吧!”

還有人哭道:“姑娘,苦命的姑娘……”

這些哭聲真叫人不忍,她很不喜歡。

卻在此刻,另有個柔和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請你,幫我……照看他。”

她吃了一驚,回頭要看跟自己說話的是誰。

依稀瞧見一張眼熟的臉,隻是還沒來得及出聲,那人就用力推了自己一把!

與此同時,有一種熟悉的恐懼感逼麵而來,好像是浸沒在水中,她無法呼吸。

想要掙脫,卻有一股不由分說的力量狠狠地壓著她,迅速地瀕臨窒息。“不、我不要死……”有個聲音從心底喊叫出來。

伴隨著劇烈的咳嗽聲,她醒了過來!

隻是,記憶竟是一片空白!用了好幾天的時間,才適應了這個“侯府”。

她知道自己是“江雪”,身世坎坷,如今是最賢良淑德的侯府少奶奶。

可她對這個身份感覺陌生,尤其是所謂賢良,竟要一日三次去給蘇太太請安,還要時不時地親自下廚。

她看著自己的雙手,總覺著自己做不到這麼“賢良”,雖然甘棠耳提麵命地囑咐。

但是麵對蘇太太雞蛋裡挑骨頭的樣子,她看的礙眼極了,總想著去捉弄捉弄,卻還是秉承“賢良”的本性,苦苦忍住了。

婆媳關係處在一種非常脆弱的微妙狀態。

最初打破這種微妙的,是因為江明值。

因為是跟著姐姐寄居在府內,加上娘家又沒有倚仗,侯府中都是看臉色行事的,太太很不喜歡江雪,李持酒也不怎麼在意自己執意要娶的這位夫人,下人們當然也是拜高踩低,看人下菜碟兒。

江明值隻是個五歲不到的孩子,這些人刻薄的好東西都不給他吃一點,還動輒跟使喚下人般的嗬斥打罵。

那天就給江雪遇到了。

那婆子的手揮落,小孩的臉上立刻出現了通紅的掌印。

江雪很意外。

她緩步走上前去,和顏悅色地問:“你在做什麼?”

那婆子是蘇太太房中的人,又知道少奶奶向來怯懦,太太跟前半句話都不敢說,倒也不怕。

又見她並無惱色,便有恃無恐地笑道:“奶奶見諒,小公子剛剛竟到廚房偷東西吃,這哪裡是有教養的公子哥兒乾出來的?所以我教訓……”

話音未落,“啪”地一聲,臉上已經吃了一記。

婆子手捂住臉,震驚地看著麵前的人:“你……”

“你既然知道他是主子,輪得到你教訓嗎?”江雪淡淡地看著她,“你算什麼東西?”

婆子目瞪口呆:“我……”

“啪!”又是一記耳光,完全把婆子打蒙了。

江雪甩甩手,卻依舊慢條斯理的:“你可真大膽,我好歹也是少奶奶,當著我的麵兒,你就‘你’啊‘我’的,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呢,你打明值的臉,就等於打我的臉,打我的臉,就等於打侯爺的臉,你的膽子比狗還大,是不是仗著侯爺不在家,你們就亂為王了?”

此刻已經有幾個下人聽見動靜跑了來看,看到這般場景都驚住了。

那婆子聽了這句,想到李持酒那脾性,頓時忘了驚怒跟疼痛,忙跪地道:“奴婢不敢!求少奶奶饒命!”

這位少奶奶從來最好脾氣的,受儘天大委屈都不肯發一聲,沒想到今天這樣厲害起來,眾人皆都膽戰心驚。

江雪環顧周圍:“以後誰敢再狗眼看人低的,就隻管來試試。”

聲音依舊柔和,卻柔中帶剛。

眾人都跪了下去:“求奶奶息怒。”

此後那婆子畢竟氣不忿,還想著求人向蘇太太報委屈,誰知江雪早已經先跟蘇太太報備過,也不知她是如何說的,反正蘇太太氣的不行,竟命人把那婆子打上二十板子攆了出去!

從這件事後,江雪跟江明值在府內的處境明顯變得好了起來。

也是從此事後,江雪發現了一個事實。

她覺著……自己之前可能是裝出來的,所以大家都認為她敏怯膽小。

要麼就是她莫名地垂死過一次,所以性情大變。

畢竟,她可實在不喜歡忍氣吞聲,那天打過那婆子威嚇過眾人,又故意在蘇太太跟前上了眼藥後,她心裡才覺著痛快,仿佛這樣才是真的自己,又仿佛……輕車熟路,她對這些很熟悉。

一日,明值偷偷地問她:“姐姐,你、你怎麼有點跟以前不一樣了?”

“怎麼不一樣?”她坐在欄杆邊的美人靠上,看著池水裡點點浮萍。

這南邊的天氣跟北方不同,碧雲天,黃葉地,美的如同一幅畫,真是漂亮。

默默地想到這裡,突然覺著怪異——北方?她所想的北方又是哪個北?

凝視著湖麵上倒映的高天白雲,身下的欄杆竟有些微的涼意。

她心底掠過一點模糊的影子,隱隱有個溫和帶笑的聲音在耳畔道:“雲暗青絲玉瑩冠,笑生百媚入眉端……舞狂花影上欄乾。”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

直到明值說:“姐姐先前、先前最是和善,是不會打人的。”

她才斂了思緒,微笑道:“和善嘛,當然是好事。可人善被人欺,所以不能一味地愚善。”

“這是什麼意思?”

她回頭向著江明值眨了眨眼:“要學會聰明的善良。”

“聰明的善良?”明值品味這句話的意思。

她卻看見了欄杆之外,有個人站在過湖的石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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